自从千年前古修界湮灭为如今的凡间,白狐一族逐渐销声匿迹,其原因孤城在想不到去问,白狐自然也不说。但白狐一族的玉印浮花之术着实是大小修士人人垂涎的秘术。
“如果将幻术仅仅限于迷惑及神识禁锢,那实在是落了下成……”聚落外,劳壮壮对刘仪、择锋等人交待着逐项事宜,而白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软椅,就这样在聚落大门外坐了,对孤城在神识传音,“心魔既是幻术。那择锋的剑意卡在一味争强好胜、磨砺剑锋的坎儿上,宛若一叶障目,见不得大意境。主人那句话自然让他有所顿悟。但破而后立,曾经的剑意崩溃,我只得以玉印浮花的幻术破心魔,期间如何神妙说了主人也不明白的,须得日后自己体悟。”
孤城在想表示抗议,却见刘仪、择锋已经走远,那曹大力拖着一辆小车,小车上用苫布盖了圆圆一堆东西,向孤城在招呼着上路。孤城连忙紧了紧背后行囊,对白狐点了点头,三步并两步追了过去。
原来开易市孰非易事——孤城在昏迷的日子里,那边王巧已经渐渐驱土挖出方圆五里的巨大沟壑,正等着邓炎炎融化铁水浇灌其中;刘痨那边也渐有成效,不少修真聚落的门派表示会派些修士前来考量一二。
然而易市各有规矩。总不能来个修士就让他坐地摆摊吧?至于当铺、法器乃至灵谷灵石的店铺,无量宫、神剑门如何抽成也都是个讲究。此外易市的重头戏——拍卖会场自然也少不了,虽然在无更界法器稀缺的可怜,但总会有勾陈界那边或多或少流入些奇特物件。
对于这些,几乎足不出户的神剑门和没怎么出过界北的花火岭长老自然一无所知;劳壮壮倒经常串门,不过易市倒只在散修时去过那么一次——从前的无量宫一贫如洗,凡人都吃不饱,哪儿有多余的灵石、法器拿去交易?
如今有了疗伤云灵根冯爱爱,有了孤城在的精铁重铠,劳壮壮锦上添花般制符成功,这些都是高手稀缺的无更界颇受欢迎的物件。
于是,刘仪、择锋与孤城在便决定先去易市瞧得一瞧。这择锋从前只顾修剑,否则也不会如此年轻就成为筑基剑修,但人情世故近乎为零。自从被白狐玉印浮花护着于识海处凝出一小小剑胎,这才明白只知杀伐则心魔愈重的道理。加上没怎么出过神剑门,便也想随孤城去易市逛逛。
刘仪从小被花火岭岭主宠大,也有去见见世面的意思。曹大力是大力军实际的军首,自然也嚷嚷着要一同前去。劳壮壮精明得很。冯爱爱这块招牌一旦打出去,不愁易市的医馆不来人,现身说法是最好的广告。再说若刘仪、择锋与孤城在都保不得爱爱一路周全,那让她呆在聚落里也没甚意义。
孤城在起初还以为曹大力会找借口回避开去,谁知这家伙一反常态居然很是淡定。
如此样子却让冯爱爱一阵意外——这姑娘也确实想找个机会同曹大力谈心,很多话憋在心里难受又委屈;谁知大力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一路上该说说该聊聊,一双牛眼中时而透露出一种坚定,时而又闪出温柔。
冯爱爱自幼聪颖,顿时明白自己这心上人已是有了某种信念。当下也不再逼迫,只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快乐。
一路上刘仪也很是活泼——虽已年近七旬,但筑基修士自然能常葆青春。然而修为是一回事儿,心智又是一回事儿,当下便把这次“易市之旅”当成了度假春游那般嘻嘻哈哈,一会儿跟孤城在聊两句,一会儿见择锋沉沉闷闷的便去开几个无聊玩笑,弄得择锋一副很烦扰的样子。偏偏她是门派同盟,又是孤城在的长老。发作不得之余,每逢夜晚歇息时便要与孤城过招。
孤城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从无量宫到劳壮壮所说的界南易市,若众人放开腿飞奔,八、九日便也到了。然而还有仍需睡眠饮食的曹大力、孤城在和冯爱爱,加之上择锋不喜飞奔,花了六日才走了一半行程。
于是这几日里每逢歇息之前,孤城在都要和择锋打上一场。结局往往很悲惨——练气期凭空凝聚的火球、冰箭对择锋来说简直是挠痒痒,而孤城在翻来覆去就那一套极寒阴焰巨灵拳,引灵诀的法子自然不敢用出来;那择锋可能是白日里被刘仪饶得烦了,出剑居然毫不留情。
于是每次都被择锋打得浑身是血,冯爱爱便撅着嘴过来疗伤。谁知孤城在对此却甘之如饴,因为每次重伤后不知为何,气海都在以微不可察的程度缓缓增大,连带着修为居然也略有提升——修炼引灵诀时,会有更多的灵气得以纳入气海。虽然只是丝丝缕缕,但让孤城在很是兴奋。
这日半夜很意外地没了风雪呼号,天空中的紫色星河染了粉妆,散散地破铺在天幕上。三轮巨大的圆月仿佛伸手可触,空气中时而刮来一阵微风,将地上凋零残碎的枝叶卷到空中。冯爱爱和刘仪皆是一头长发,正肩并肩在孤城打出的篝火旁抱膝望天,偶尔低声交谈。
难得美景之下,择锋也没了虐待孤城在的兴致,只是笼了双手,黑夜里四处游逛起来。孤城趁此机会修炼引灵诀,曹大力只是拿着一根树枝,聚精会神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大哥,你能不能别练了,方圆十里净听你那跺地狂奔的声儿,俺都无法集中精神。”曹大力冲正在疯狂绕圈的孤城在嚷嚷着。
“啊?大力你一个人又没修炼兽术,集中精神干吗?”孤城在闻言便停了下来——他也觉得自己这般修炼,实在愧对难得的夜色。至少那边的刘仪已然扭头,一脸不快。
“俺在推演战阵!”曹大力自豪地说道,指着地上划拉出的圈圈点点,“大哥,从那会儿在大秦王城读兵书,俺就
想了很多年了。你信么,俺现在若用训练精良的七百大力军围住你,只要大哥你别跑,就能打败你!”
孤城在噗哧一声笑了,“兄弟,当初在大秦,你一共才看了半年的兵书,而且那都是凡人行军打仗。你没见我当初在厚土城外,几个火球一阵暴雨,就让火陀国那什么将军难过的想自尽?”
曹大力一听不开心了,“大哥,俺之前心里没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如今有了骚狐狸给的兽术和大哥的精铁铸重铠,绝对有戏!大哥你不知道,其实俺当初在王城军部里……”
原来,当初青竹、芷柔、娜嫣儿与李混儿都有了灵根,一行六人就自己毫无建树。心中难过之下,便异想天开从领军这里找突破。于是曹大力咬着牙在大秦王城读兵书,一进军部库藏,小山一般高的书墙就让大力浑身冒冷汗。
一开始的确是瞎翻。谁知让武夫读书莫过于上刀山下火海,曹大力看得是头晕眼花心中烦躁至极。当时那秦不离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怕这家伙发狂,便将宫中供秦王消遣时读的那本《经略纵辄》扔给了曹大力,对他说,这是秦王幼时的入门兵书,你若连这都看不懂,就不要读什么兵书了。
秦不离的本意是要曹大力放弃。因为这源自千年前的《经略纵辄》虽是年幼秦王的必读书目,但往往形式大过内容——其内容古怪至极,放在寻常军阵中简直如童话一般不可理喻:诸如“天地灵气千人如一”,什么“水木修凝天降光雷”、什么“战阵化圆力如齿、齿如轮”……大秦最有经验的将军都无法理解,只当是传承王统的秦王必修科目,看了就是。至于看得懂看不懂并无人理会。
殊不知,千年洗涤、万年流觞,凡间早已对《经略纵辄》中字里行间的“灵气”、“水木修”等词句无法理解。然而当初凡间尚是古修纵横时,就有这么一本古修战阵侥幸流传至今。虽然已是残本,但前半部大抵保存完好。
别人看不懂,不代表曹大力看不懂——执掌锐金金元帮数十年,曹大力外表粗糙内心却颇精明,一眼就看出其中门道,于是一番死记硬背,闲暇时分便慢慢琢磨……
“……所以,大哥你看,俺让数百大力军重盾齐推,宛若长江叠浪般将你往这里一挤,是不是有点叠力巨灵拳的意思?”曹大力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连珠炮似得对孤城在说着,“你想跑?不行,泰山飞来兮虽然练不出什么神识,但青猿劲力隐隐能透体而出,数百人连成一气;到时候只要俺爆出三阶实力,将这劲道一引一带……可是三百头小青猿合体一击,大哥你觉得……”
孤城在正听得入神,忽地远方传来一声铮铮剑鸣。刘仪瞬间从地上站起,掏出怀中木锤法器,略显慌张地对孤城在喊道:“孤城!择锋那边好像有问题,你我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