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只剩下郑胖子痛哭流涕的恳求声。
一旁郑夫人捂着脸,满眼惊愕,还没从她丈夫给她的一巴掌加一脚中缓过神来。
剩下刘神威、李淳风一左一右,站在张玄清身后,以行动表明了立场。
在郑胖子身前,张玄清没理郑胖子,反而看着郑夫人,一脸古怪之色。
能不古怪么,他本来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没想到竟然被郑夫人误打误撞给发现了。
这等聪明的脑袋瓜,连他自己都想给郑夫人点个赞。
不过他同时也被郑夫人恶心的够呛:好么,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儿子来治病,虽然有点没把握,但老子也没收你钱,你特么撒哪家子泼?
真当道爷欠你的呀!
想都没想,他决定实话实说:“郑老爷,快起来吧,你夫人说的不错,贫道就是一江湖骗子。什么谪仙,都是骗人的,你儿子的病,贫道根本不会治。”
可郑胖子哪里肯信,抱着他大腿,死赖着不起:“道长啊,您发发慈悲吧,夫人她有眼无珠,得罪了您,我愿代她给您磕头赔罪。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啊……”
得,这世道,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不远处,老狐狸看到这里,忽然啪、啪、啪鼓起了掌,边鼓掌便笑道:“好好好,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内讧吧?不赖,真不赖,挺好看的,你们继续。”说着,迈开小腿,不紧不慢走到一个下人身前,踹了他一脚:“你,就是你,说你呢,给大爷端二十盘烧鸡去,大爷要看戏!”
“是是是……”那下人吓得浑身猛一哆嗦,连声应承着,眼睛却直往郑胖子那边瞄。没有郑胖子的同意,他哪敢给郑少爷吃东西。
老狐狸看出这点,不由瞪了他一眼:“怎么的,你要不去,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那下人哎呦一声,点头哈腰,在脸上挤出个哭笑的表情:“大仙儿您稍等,稍等!”转身挪步,一点一点,往后院厨房走去。
不知道郑胖子的意思,他不敢走的太快。
可惜,这时郑胖子只顾向张玄清求饶,任凭下人走得再慢,甚至故意弄出响动,他都没有心思去注意。
老狐狸没再去管下人,站在原地,优哉游哉对张玄清拱着火:“臭道士,我要是你,现在立马撂挑子不干了。听说你们人类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要我看啊,你干脆跟我一起干,把这郑家全灭了得了。”
“是无度不丈夫。”李淳风忽然道:“无毒不丈夫,是由‘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讹变而成。本意是劝人要有度量,胸怀宽广、坦坦荡荡。也不知你从哪得来的知识,净是些歪理邪说!”
张玄清讶然回头,见李淳风满脸严肃,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由眨了眨眼。
老狐狸的知识从哪学的?
当然是郑少爷那里!
李淳风这句话,不仅仅是反驳了老狐狸,更暗地把郑胖子骂了一遍,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但依照李淳风的性子,不到关键时刻,轻易是不会开口的,那他现在开口的用意,就值得让人寻味了。
两种可能,一种是故意为自己出气……好吧,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对方可是连师父都不给面子的存在,自己算哪根葱。剩下一种,就是他怕自己真的撒手不管了,先堵住老狐狸的嘴,然后再数落郑胖子,目的是让自己消气,同时告诉自己要大度,再然后……救郑少爷。
出气、消气,一字之差,目的却全然不同。
甚至再往深了想,李淳风为什么要让自己救郑少爷?是单纯的不忍心,还是想试探自己是否有真本事?
张玄清想到这里,猛地甩了甩脑袋,懒得在这种事上费心思。
回过头,看看身前的郑胖子,再看看不远处正在看戏的老狐狸,他一声轻笑,屈指弹了弹手中银针,上前一步,绕过郑胖子,一双眼在老狐狸身上细细打量。
郑胖子有句话说的没错,孩子是无辜的。
“你还要跟我作对?”老狐狸脸色一沉:“别忘了,这孩子的娘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张玄清耸耸肩:“其实吧,要不是孩子他娘,我也不能下定决心对付你。”
“什么意思?”老狐狸皱眉。
“意思就是,郑夫人说的没错,贫道确实没把握治好郑少爷。但没把握治好郑少爷,不代表没办法把你从他体内揪出来。”张玄清拇指食指拈着银针,摆在面前,中指、无名指、小指下意识翘起,翘完之后才想起这动作有多娘,似乎可以跟东方不败比肩了,干咳一声,道:“把你从郑少爷体中揪出来很简单,只要用鬼门十三针一扎,就算千年修行的老妖,也别想再在人体内待着,何况你没有半点修为。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些冒险,若扎错了,容易把郑少爷扎死,所以贫道一直下不去手。多亏了郑少爷的这位母亲,让贫道比较反感,而且这位郑少爷这么小就会虐杀小动物,其狠心程度,不言而喻。说句不好听的,没准他长大了也是个祸害。所以呢……你看,我今天如果扎死他,就算是为民除害;扎不死他,就算你倒霉。你说怎么样?”
“不要!”老狐狸还没说话,郑胖子已惊呼出声。
郑夫人也顾不得捂脸了,尖声大骂:“姓张的,你敢!如果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让你偿命!”
“好哇好哇。”张玄清笑眯眯的点头,对郑夫人的态度竟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向老狐狸。
其实他对鬼门十三针能不能治好郑少爷真没多大把握,所以一直想着等孙思邈过来。不过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孙思邈都没来,再回头想想,孙思邈一听症状,就让刘神威带着针跟自己来,恐怕除了鬼门十三针,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与其再等,倒不如自己试试。
总归不能总活在孙思邈的阴影下吧?大不了扎死了一命抵一命。
郑夫人却不敢让他乱试,大喝一声:“站住!”郑胖子也抓住他的衣角。
李淳风上前一步,将郑夫人挤开,一句话不说。
刘神威拉了郑胖子一把,道:“郑老爷,你最好拦着你夫人点,难道你看不出来,师叔是跟你们开玩笑呢?”
郑胖子一想也是,如果张玄清真没有把握,何苦说出来?而且说得那么不近人情,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肯定是自己夫人让他不高兴了,所以才故意说出来危言耸听的。
一念至此,郑胖子看着自家夫人也碍眼起来,大骂一声:“妇道人家,少在这里添乱,明天就让你滚回娘家!”把郑夫人骂的敢怒不敢言。
说话间,张玄清已经走到老狐狸五步之外,停顿片刻,围着老狐狸转了起来。
鬼门十三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是因为只有十三个穴位;难,是因为十三个穴位分别对应不同的癫症,有时还需两个、三个相加,更复杂的,全部扎遍也不是不可能。
这十三个穴位分布颇广,有的在头上,有的在脚上,有的在前心,有的在后背。单凭肉眼丈量,十分难以准确定位。何况郑少爷还穿着衣服,对于张玄清来说,难度更增了一分。
好在他有中医望气之法,虽然不比李淳风的望气术玄幻,但根据人的神、色、形、态等表象,也能锁定病人的病灶。用玄幻的说法来说,就是锁定老狐狸的灵魂在郑少爷体内存身的穴位。
“臭道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随着张玄清脚步转动,老狐狸不由得紧张起来。身体跟着张玄清转动,始终不让张玄清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如此一来,张玄清也就始终都无法看到老狐狸后背,转了两圈,无奈摊手道:“老狐狸,能别跟我转了不?让我看看你的鬼枕、鬼藏,说不定你的鬼穴藏在那里呢。”
鬼枕、鬼藏,即风府、会阴二穴。两者一个在脑后,一个在裤裆,都不是那么好观察的……尤其是裤裆那个。
老狐狸哪里肯答应,嘿嘿冷笑道:“是你傻还是当我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玄清感觉时间过得越久,老狐狸的智商也就越高,相应的,狐性也越来越重。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另一边,刘神威、李淳风、郑胖子、郑夫人等人或期待、或紧张、或担心的观望着。
张玄清心中微动,引着老狐狸又转了半圈,让老狐狸背对着他们,忽然一声大喝:“神威,动手!”
不好!老狐狸暗叫声糟,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一个都没动。而在这时,张玄清快速移动,接近老狐狸,手中银针直扎它鬼枕穴。
劲风袭来,老狐狸暗骂一声好狡猾的道士,就地一滚,险之又险避过银针。
张玄清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紧紧盯着之前难以看到的鬼垒、鬼藏等穴位。
“师叔,我来啦!”刘神威这时才反应过来,屁颠屁颠跑上前,腆着脸问:“要我怎么做?”
一指老狐狸,张玄清道:“把它给我控制住。”
“啊?师叔,我办不到啊。”刘神威苦着脸道。
“那你还来做什么,去一边看着去。”张玄清翻了个白眼。
刘神威腹诽不已,还不是你刚才叫我来的。
他哪知道,张玄清叫他,为的是诈老狐狸转身,借此观察它身上穴道。
若真心想找人帮忙,李淳风的武功比他强多了,最起码不是五禽戏这种养生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