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穿过篝火晚会的小广场,转过几个小巷,走到村子最东头的时候,维克已经醒了过来。
小伙子感激的看了胡力几眼,便挣扎着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这些外出驱逐地精的勇士们,自然不会在维克的小院子里过多停留,或是想着那场盛宴,或是想起某位姑娘,这些人相继和维克拥抱、告别。
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小屋内的灯光亮了几分,随后便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
胡力的目光仅仅在那女子身上扫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到了那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有着传统农村老者的和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眼神有些浑浊,白如雪的发丝用一根麻绳束在头顶。发黄的麻布虽然显得有些破旧,但很干净。
老人托着油灯,在女子的搀扶下,热情的和胡力以及冷着脸的苏伊打着招呼,最后目光才停留在那血迹斑斑的维克身上,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受伤了?不要紧吧?”女子犹如端庄的小妻子,有些矜持的看着维克,目光中虽然有着担忧,但依然紧紧守候在老人的身边。
“伊娃,你也在啊?”维克腼腆的挠了挠脑袋,便走向老人的身边,半跪在地上,“母亲,让您担心了。”
“进屋吧,对了小维克,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母亲,他们是冒险者,路上碰到的,他们是好人,今晚要再家里留宿一晚呢!”
“哦,是这样啊,”老妇人点着头,和善的看向老胡,“小伙子,还没有吃晚饭吧?”
胡力感受着这难得的平和、温馨,脸上露出了诚挚的笑容。
“维克,你招呼这些远道的朋友,我去准备些吃的。”名叫伊娃的女子看着维克身上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感激的看了胡力几眼,便匆匆走进厨房。
在小屋内油灯昏暗的光芒下,老妇人和胡力话着家常,基本上都是一些关于村子中趣事,偶尔也会提起经常受伤回来的维克,或是那位端庄贤淑的女子。
老胡静静的聆听着,即便苏伊这般冷血的赏金猎人似乎安静的坐在老妇人身边,听着那絮絮叨叨,甚至有很多重复性的琐事。或许是这平静如水的乡村生活让两个手中染满鲜血的侩子手有些向往,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情绪在作祟。总之,在伊娃准备晚饭的这半个时辰呢,老胡和苏伊都表现出忠实听众应有的姿态。
胡力也会插些话,话题的内容基本上也是围绕着落雪村的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作物啊、每年的收成之类的内容。
维克则是静静的站在老妇人的身后,孝顺的给老人捏着后背,每当有提到他的话题时,他便会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其实这个时候的苏伊,心中难免会因老胡表现出来的耐心而感到奇怪,想着那个男人终究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这种变化的好坏,目前来说,还有些难以定义。
她已经记不起从哪个夜晚开始,那个男人就在也没有翻过那个奇怪的手札,似乎浑身的血腥味儿也逐渐消失。可是苏伊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感知,隐隐中她觉得这个男人总会让人感到畏惧。尤其是苏伊看到他那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神时,这种感觉就愈发的明显。
门被推开,晚春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靠近挪威冰原的这片土地,实际意义上的春天,总会晚上一步。
伊娃端着托盘,托盘上有几碟小菜,甚至还有一块腊肉。白色粘稠的米粥依然冒着热气,瓷碗虽然有些豁口,可是却洗的很干净。
老胡笑着接过托盘,把一碟碟菜肴放在木桌上。
这些青菜,或者成为野菜更加贴切,有着北方针形草本的特色轮廓,碧绿而脆嫩,入口还有些苦涩,不过在这个春天的尾巴,能吃到新鲜的青菜,还是不错的。
细细咀嚼这那些苦涩,胡力显得有些失神,冒着白气的米粥在他的脸色凝结出一层细不可见的水珠。
维克热情的给老胡添着菜,至于苏伊,这位小伙子在触及那冰冷的目光后,还是显得有些尴尬。
“不用管她,她自己有手!”胡力瞪了苏伊一眼。
“嘿嘿……”维克讪讪的笑了笑,他知道但凡有些本事的冒险者,脾气总是有些古怪,压低着声音说道:“吵架了?小两口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男人就要大度一点嘛……”
晚饭就在这个不算插曲的插曲中渡过,或许是有些不习惯冷漠的苏伊,老妇人在晚饭结束后,也没有拉着胡力聊家常,而是给二人安排了一间偏房,叮嘱维克多给二人加几床被子后,便在伊娃的陪同下,离开了小客厅。
小广场喧闹声散去的时候,安静的小院子的灯火也熄灭了,一般乡村都有早睡的习惯,当然也有例外。胡力看着熟睡的苏伊,起身离开了偏房。
繁星下的夜空,谈不上璀璨,却很清晰。既熟悉又有陌生的星辰勾勒处的图案随着春天的到来也发生了改变,源于更加古老的记忆让胡力对天空多出了莫名的惆怅。
银月在夜风中逐渐落下,就像生命总会轮回一样。有些东西忘却了并不一定是坏事。脑海中尽力汇集过往残碎片段的胡力,面色时而舒缓时而沉重,有些事情暂时也无法想通。
来自过往的记忆是模棱两可的,癫狂、仇恨、执着还有那唾手可得的希望,当一切都远去的时候,新的人生总会产生太多的迷惘。
加布林的笔记带来的是颠覆性的震撼,或许胡力还无法把那个疯狂的圣者和自己联想到一起。不过毕竟那是曾经的自己,他不知道是否要完成千年前的遗愿,也不知道为何对兽人生出莫名的排斥心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这一刻,他找不到本心。
有些时候胡力会想起那个蓝色的星球,可如今,那个星球也只不过是他人生的一站,某些寄望破灭时,人总会感到太多的无奈。就犹如那四处漂泊的吟游诗人,他们追逐着梦想,却又不知道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宿。
事情很难分清对错,加布林没有错,为了心爱的女人疯狂一生。兽人、精灵、矮人也没有错,为了同胞能够得以生存。人类更是无妄之灾,那怕那个自私自利的圣者将他们带入无底深渊,可是圣者依然是他们心中的神明。
黑暗是漫长的,可是总会有黎明。当第一缕阳光在遥远的东方升起时,平原上的气流变得暖和起来。陆陆续续升起的炊烟早晨,小村落开始了新的一天。
不知道自己为何选择停下来,不知道原本会记恨兽人的自己,为何看到那目光浑浊,却和善的老人时,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忍。
这个时节,寒冷的空气会冻住积雪融化后的土地,可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些挂着冰碴的泥土又变得湿润起来。辛劳的村民会扛着农具将寂静一冬天的土地翻新,播撒一年的希望。
夏天来临了。
已经长出浓密头发的胡力任由下巴上的胡渣长长,然后虬结在一起,扛着农具随着人群走进了那碧绿的田间。
苏伊有时候会跟着过来,但是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和名叫伊娃的女子去附近采些草药,也会在村西的小河边浣洗衣物。尽管她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冷淡。
“冒险并不一定是梦想,也许是无奈!”
维克询问胡力为什么会停下来的时候,老胡是这么回答的。事情越来越想不通,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忙碌生活或许是最好的麻药,最起码可以不给脑袋胡思乱想的时间。
苏伊终于见到了那本奇怪的手札,也知道了胡力的一切。那个晚上,胡力身上长出了浓密的鳞甲,气息再次变得暴乱起来。他以为自己会死掉,所以选择毫无保留的对那个想杀死自己的女人倾述起来。他以为这样是最好的解脱。第二天他又活了过来,鳞甲重新融入体内,从那以后,胡力变得沉默了。
春末的时候,地精又来骚扰村庄,那一次胡力杀完地精,剧烈的呕吐了一整天,他变得懦弱了。
当苏伊的匕首横在胡力的喉咙上,他的身体颤抖了,从那时开始,心底埋下了胆怯的种子。
……
很多很多时候,一人都会默默的改变着。
又是一个晚上,月亮没有升起来。
苏伊看着缩在墙角战栗的男子,眼角第一次流出了泪水。她能感受到,能量在那男子的身上急速退去,苍老的气息越发的凝重,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也是这个夜晚,整个村庄变得躁动起来,惊慌的呼救声响起也仅仅维持了片刻,随后便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所掩盖。铁甲兽士维克将娘亲和伊娃安顿在地窖之后,拿着武器冲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地精的欢呼声显得有些刺耳,苏伊并没有在意这些,在她眼里,那些肮脏、丑陋的生物也只不过是大陆最低层的物种,她的目光倔强的盯着墙角的男人。
偏房外,响起了伊娃绝望的低吼声,她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不过那也仅仅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撕烂衣物的声音将那个女子带进永恒的深渊。苏伊冷冷的听着,她的目光只会停留在墙角的男人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