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珀席上吐血昏厥,倒叫众人一惊,所幸田布延请数位名医居府上为田单调理,出现此事也就一炷香,郑珀幽幽醒来,却似丢了魂,叫也不答应,只是直勾勾盯着房。
“联系郑国使团,务必将郑公安全送回郑国。”
毕竟也是一国君主,在田府出事总要有人担责,虽然田布瞧不起傀儡郑珀,也得做足面子,安全把他送到郑国。
至于到郑国后有啥意外,他就管不着了,反正是个无足轻重的傀儡。新郑一战郑国在周天子心中位置可知,价值不如一颗震天雷。
重开宴席,酒水管够,田布怕刚才插曲搅兴,安排许多妙龄美女,依在众宾客肩上,布菜端酒。
外间喧闹继续,内堂赵正与田单对坐,不慌不忙品茗。田单长满老人斑的手灵活无比,一套洗茶冲泡程序下来,清香四溢。
“先苦后甘,饮茗茶如回味此生,可惜老夫迟暮,品不得几年了。”
赵正端起一杯口饮尽,笑道:“喝茶,喝的茶水,品的人生,老太师耄耋高寿,才喝出人生百味。若是换做青涩少年,无非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田单一怔,随即笑道:“有趣,有趣,跟赵正友聊天,每句话都很随意,却有很深奥的道理。
有很多老夫到了现在都不明白,友却一句道破,看来此事非友不能帮我了。”
“田单敢问友,若老夫离世田府当如何,齐国当如何?”这句话平辈论交,田单竟放下架子请教起赵正。
北伐,诸夏士子议论,战与和无人可解。赵正语出惊艳四座,联盟战胡,诸夏弥兵,把内部矛盾转嫁到对胡战争。
千年来此等盛事非是无人想过,实在是利益纠葛,无从下手,诸夏连年混战,谁敢保证真心对胡开战,谁有敢保证不会趁着盟国空虚,假意借道实则攻占。
赵正,燕人也,与世仇齐国结盟;与周王室大仇,甘愿附骥尾不求城池;秦国与山东五国疏远,却因赵正一人甘愿入盟。
人脉、权势,隐约间赵正已成诸夏数一数二的权柄,因为他的主持,混战的诸夏联盟一起,跨海击胡。
赵正有些懵了,他不过是了个欧洲瓜分世界的例子,连联盟攻打胡人也是借鉴自庚子战争。世仇的法国人和德国人在一条战壕里进了京城,抢完了回欧洲继续打一战。
“这…老太师为难在下了,且不老太师老当益壮,田布、田缚二位兄长一文一武,即便老太师西去,田府依旧是田府。”
“呵呵,友还是不信,以为老夫试探。其实你不老夫也明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老夫而立带领残军复国,不惑之年摄政齐国,至今有一甲子。财富权势,老夫那些儿孙也享受几十年,总会有个头。”
田单干枯的手拿起一杯茶,枯燥泛黑的皮肤跟白瓷显差极大,好似言田单死后与现在的对比。
即便他曾是齐国的救星,也是拥护齐王的从龙之臣,但在权力的支配下,他一手养大的齐王会毫不犹豫在他死后将田府夷灭。或许几十年后,另一位齐王登基,感念起他的功绩,下诏平反,但那时只是做个活人看样子。
赵正不再犹豫,一个守护亲人的老人问计,不容拒绝。
“老太师容禀,照实在您仙逝后齐王会获得一半权力,田布、田缚二兄长最多变成权臣。
权力只有自己挣来的稳固,这份从您手中继承过去的权力,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渐渐地您那些曾经忠臣属下会踏着田布兄的尸体向齐王换来更多的权力。
即使田布兄能抵挡住这些明枪暗箭,即墨的三位公子也无法继承祖父一辈的权力,齐王注定会使您族灭。”
虽然这个答案自己思索良久,但从外人嘴里出来,田单才死心,原来哪个孩子已经恨自己到这种地步,一丝骨血也不愿留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逃奔他国,做个逍遥的富家翁。”
赵正冷笑道:“谈何容易,在下敢问太师,若在三十年前遇到此等危机,您愿意出奔他国避难吗?”
“哼,若老夫年轻二十岁,那些魑魅魍魉定叫他们先死。”病虎尚有三分威,田单火的气势让赵正吃了一惊,一代牛人果然都不简单。
“唉,老夫年老体衰之人尚且如此,田布他们岂会甘愿放弃,田伯考更是个倔强的孩子。”
权力像是一碗诱人的毒药,既能用它剪除异己,也会深受其害,慢性中毒而死。
“大不了,老夫留下遗书,密不丧引宗室吊唁,届时尽数杀了,保全我田府安危。”
赵正摇摇头笑道:“祸起于萧墙之内,不必等田布兄登基为王,周室的大军就能兵临城下。”
“那老夫令他们移居海外,留在东平不回来,怎样?”
“无兵权护佑,失势之人如同没了爪牙的鹰隼,成了人人争夺的肥肉。”
“那友有何妙计?”
又要抄袭某理论了,抱歉地讲赵正很高兴。
“无他,利益互换,各自把持对方把柄。如今齐国老太师亲族子孙臣属占据大半庙堂,齐王宗室如同冬日里的稚童,瑟瑟抖躲在角落,等待着春日到来后反击。
令人恐惧不安定会水火不容,与其等日后齐王来抢,不如太师拿出部分权力跟他交换。在下举例,齐国各郡县肥沃处皆是太师一派贵族封地,贫瘠处才是齐王派。
放弃一些肥沃封地,换取那些贫瘠封地,彻底将两派贵族实力大乱,纠缠一起。甚至打下东平三郡后,各派一派官吏掌握部分权力,齐王封个郡守,您就派给郡尉。
不仅如此,那些阵营不清的齐国勋贵也要如此,将他们的子弟外放为高官,领地内却要派上您信任的官吏,这样你卡着我,我卡着你,同归于尽的局面,反而能和平共处。”
米国和老毛子那场旷日持久半世纪的冷战,各自手里拥有毁灭对方的权力,最后竟闹出半世纪的和平。两只狼之间才有短暂的和平,而永远的和平只有在比他们更加强壮的狮子威逼下才能产生。
仅仅是问计,赵正自然不会讲那么多,这些已经够保证田府安全几十年。
“听君一席话,老夫茅塞顿开,友今日诚心如此,田府也必会将你视作盟友。”
田单心翼翼地打开塌下暗格,取出一块黄铜令牌递给赵正,道:“此乃老夫私符,比不得田布腰间虎符,也能助友调动任何一处齐军助你办些事。
另外老夫猜测友入齐,跨海击胡之事早有,不过想借着老夫寿诞出,这个阳谋老夫认了。”
对付这些老狐狸,被他们识破后还狡辩,便是最大的愚蠢。赵正头承认,同时拱手抱歉。
“其实在下入齐还想跟太师做桩买卖?”
田单直起身眯着眼笑道:“桑海船坞,我齐国最好的造船匠师班舟早已等候,友持老夫给你的令牌,带人接管便可,桑海一应军政皆由你了算。”
赵正大喜,看来帮这忙,最后却便宜自己了。
第二日,赵正悄悄离开临淄,但消息已经传到当今齐王那里。即墨大夫、三朝太师田单寿宴,竟然谁也没招待,和赵正洽谈近一个时辰。
纵观齐国,齐王都没有享此殊荣,跟田单对坐聊天,更多时候他是一座大山,压着齐王喘不来气。
“传寡人密诏,严密监视赵正,看看他究竟跟田单达成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