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周继君在京城百姓讶然的目光中,朝着那块土包拱手一礼,飞沙走石,一层层土墙从坟茔周遭竖起,不多时,竟聚成一处简陋的庙堂。强施法术后,周继君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异人王临死前从他心神中涌出的那些往事,如流水般流淌在周继君脑海中,良久挥之不去。
京城百姓怔怔地看着那衫渐渐远去的白衣,心中一片震惊,君公子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天下共知。而眼前庙堂高筑,却是君公子第一次如此敬重一个被他亲手斩杀的敌人,便是皇天教主洛继伤也不曾让他如此。所有人都纷纷猜测,在他们分出胜败生死的那刻,到底生了什么。
直到许多年后,北朝迁都于此,这一切仍旧是个迷。异人王墓享受帝王祭祀,千秋万代香火不绝,北太宗年间,曾有人言,在子夜时看见一白衣人进异人王庙,疑是百多年前的北朝国御君公子。众人无不嘲讽,因为那时的君公子,早已成为七州的传说。
“师父,到底生了什么?”
简陋破败的酒肆中,齐灵儿好奇地问向她的师父,可周继君却笑而不语,在他嘴角淡淡的笑靥中,却透浓浓的愧疚。千年前的往事虽早已淡去,然而既然生过,就永远不会消散,就如周继君身体里流淌着的周洛两氏血统般,即便周继君已和洛家恩断义绝,可千年万年后,他仍旧是京城洛家的后人。而在数百年前,洛家的祖先和这异人王乃至屠龙都有过一段复杂纠缠的恩怨。
“怪不得我幼年时上落云山,屠龙便知晓我是洛家后人。”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望向屋外渐渐黯沉的天色,目光闪烁。
随着屠龙的离去异人王的身死,这段往事从此往后将彻底消泯于七州之地,他虽知道,可却已死于肚中,此生再不会向人道起。
“不说就算了。”。“师父,大煜正在封神,若让他们成了,恐怕将成为北朝心腹大患。”
周继君嘴角微翘,好笑地看了眼满脸杀气的齐灵儿,拂袖扫落满屋蛛网尘埃,淡淡地开口道。
“哦?我这个平日惫懒无比的徒儿也开始动起脑子来了。啧啧,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杀”齐灵儿不满地瞅了眼周继君,冷着脸说道,“趁他们还未完全炼化真神神位,将他们斩尽杀绝,一个也不留。”
“可是单凭你师父我,还无法在这京城中杀了他们。”
周继君轻笑一声,随后寻着卧榻,盘膝而坐,闭上双目不久已然入定。
齐灵儿哑然,脑中浮起白日里那个驾着紫云飞天临京城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浮起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她扭头看向盘膝悟道的周继君,咬了咬牙,尔后也随她师父般盘坐在矮塌上,凝神闭目。粉红的小蛇人从齐灵儿鼻息中钻出,盘旋于她头顶,仰头张口,一时间,血影丛生呼啸乱舞,映得齐灵儿的面颊血红如潮。
眼皮轻抬,周继君侧目看向打坐修行的齐灵儿,眸底闪过一道莫名的精光,尔后闭合,心思渐渐荡开。
千十七在京城长街和周继君交手,却并不纠缠。若他真想重振大煜,那么紫微神王三人前来阻击周继君时候,他大可以出手,在这京城之地置周继君于死地。就算杀不死,只要能重伤,那对北朝亦是极大的打击。
放不下面子吗?
周继君嘴角卷起一丝讥讽,睫毛微微闪动着。
他既然能悔诺,那又何曾在乎过颜面。他重返七州,坐镇大煜究竟想做什么?摸不清他的意图,自己又怎么放手遥控北朝大军,来进行这场最后的战事。
诡道心思流转,与千十七之间生的往事若一汪清泉流淌过周继君的念海,念海之上,诡道蛇人端坐棋盘,以目光操纵棋子,运算连连于京城初战千十七,数合下来周继君完败,却偷得一丝机缘凝练出心念方才免除生死的下场。尔后武道大会,两人各战于不同的擂台,却暗中比试。天行者之争,千十七提着东来客似要往北而去。武道大会最终决赛,煜德杀神夺位,千十七呆坐高阁,一身道力全失,却是助千若兮成为封神之人,尔后他靠着安插在天行者中的棋子逍遥而去,一离就是四年,隐于东海,直到被自己找上
心头猛地一震,周继君睁开双目,精光乍闪,转瞬后阴霾之色漫过眼帘。
“好厉害的布局,看不清尾,不辨其意,差点就瞒过我了。”
心念飞升,刹那后已至诡异道棋盘上,诡道蛇人微微愕然,就见道主的心念翱翔于棋盘上空,穿梭在那浓浓的云雾之间。尔后,强烈的光华从心念上绽放出,诡道蛇人下意识地抬手遮目,良久,诡道蛇人忍住刺得双目隐隐痛的光晕,透过指缝望向棋盘,脸上浮起震惊之色。
天地为棋盘,万生为棋子,在七州之地密密麻麻的棋格之上,居然漂浮着另外一局。庞大无比,看不清来去何方,却铺天盖地的将七州笼罩在内。浮云浓雾散去的那刹那,它似有察觉,竟出龙吟般的咆哮,重新卷起乌云,渐渐又不见了踪影。七州之局,周继君已然掌控大半,可天上那局,却将七州大小棋局包括周继君所布的局,全部囊括进去,所图非是一般的大。
“诡道无能,道主恕罪”
良久,诡道蛇人脸上浮起惶恐之色,连滚带爬地匍倒于棋盘上,朝着周继君不住磕。
周继君面庞抽搐着,眼底寒光乍闪,屋内的空气陡然变得阴冷无比,齐灵儿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眉头皱起。
“此局未测,与尔无关。”
沉吟半晌,周继君长吸口气,将心头的慌乱和不安吹散。他怎么也没想到,千十七竟是这七州最大之局的幕后操纵者,此局之深远,远他和山海神秘人所布下的局,抑或者说,在今日之前,七州所有人,包括周继君只是他的棋子。
“诡道,蔽局。”
“善”
诡道蛇人手捏印法,虚影变幻,不多时,一团白云从天吾山上空升起,冉冉飞腾,漫向四面八方,云州、兖州、豫州、幽州尽被云雾笼罩其中,而雍州、炎州亦有小部分被云雾遮蔽,却是周继君布局所在。千十七所布之局在天,能俯视七州棋局,这么多年来,周继君走的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中,可周继君自己却丝毫未察。
寒意掠过心念,周继君深吸口气,眼中精光暴射,银荡于身后,飘舞翻腾。须臾间,心念扶摇而上,又入云霄,然则无论如何施展心念之力,浮云纹丝不动,再探不出半点虚实。刹那后,心念被弹飞出来,而炎州之局上空的浮云亦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局中局?
周继君抬眼望向青稚山方向,嘴角渐渐翘起。
“原来那覆海宫宫主早已是你的人,你是在向我示威吗。”
“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如今却不再隐瞒。你布局纵贯大煜数千年百十代帝皇,只等今朝你就是曾经大闹天宫的那条紫龙转世。”
周继君最后一句话吐出口,陡然间,棋盘之上的云层中龙吟大作,紫光暴绽,携着滔天云雾倾倒下来,如海潮般压向周继君的大局。白云摇摇欲坠,却是猝不及防下无法承受那突如其来的重压,就要崩散。正在这时,吾山上银光冲天,君子道意逆天而上,仿佛通天巨柱般支撑住周继君布下的浮云,止住崩散之势。
“最后的谜团亦揭开了,千十七,你定想不到你这场大局会被人看破吧。”
周继君缓缓开口道,杀意如阴云笼罩在他额头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若你陨落,这局纵贯大煜历史的棋,也算落幕了。”
周继君低低一笑,张口,巴掌大的象神兵飞出,虎视眈眈地立于周继君身前,满脸警惕地为他护法。而周继君则闭上双眼,气息深长,不多时已然入定。
千十七虽未至通天境界,可他能凝聚出云座,那对通天道意的领悟定比周继君高明了无数倍,更何况,他还是那紫龙转世。可是
周继君心底浮起淡淡的疑惑,他千十七拥有如此身世,若根据前世的记忆,修炼至通天境界还不和玩儿般简单。他又为何要创建大煜王朝,沉浮千百载,到今时今日还只是人尊巅峰。他布下这场大局,绝不是想要征服七州这么简单,因为七州早在数千年前就属于他,那他到底所求为何
“不管他图谋什么,杀了再说。”
将那些扰乱他心意的繁杂念头散去,周继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地仙一道的领悟中。既然一时半会突破不了通天,又想要斩杀千十七这条妖龙,只有借助这高深莫测的地仙之道了。
周继君此时尚未觉悟,他以君子成*人道,再炼地仙成地道,等人地两道尽数掌握后,再一举突破通天,到那时候,他所掌握的天地人合一绝非寻常通天强者所能比,而是更深奥无数倍的天地人合一。
地势坤
君子以厚德载物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十日未止。
雨水倾洒在城郊青雉山上,却扑不灭那团雄雄燃烧的巨火,相反,火势愈旺盛,高蹿摇曳,似乎转眼间就要侵入京城。京城中的百姓们忐忑不已地望向青稚山,心中疑虑纷纭,十日前君公子现身京城,斩杀大煜强者,而青稚山也燃起了大火,任谁都免不了将两者联系起来。也有胆大的少年走出城郊,想前往青雉山一探究竟,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岗哨森严的煜军拦了回去。无形之中,却是又给诡谲的京城局势添上几分神秘的色彩。
拂晓时分,绵柔的细雨和着春风卷入窗棂,入定了十日的女童眉头微皱,长舒口气,气凝如鞭,许久未曾散去。半柱香后,齐灵儿睁开眼,柔若无骨的身体微微扭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回响在屋内,头顶粉红的小蛇人亦睁开了眼,五寸精光乍现,尔后张口将齐灵儿吐出的实气吞入腹中,低低一笑,隐没于屋内。
脸上浮起些许失望之色,齐灵儿轻叹口气,从矮塌上站起身来。修炼到地境巅峰,隐约已能看到那人尊境界的门槛,可齐灵儿却始终无法找到突破的窍门,近在眼前,可又咫尺天涯。不满地扒弄着手指,齐灵儿抬头,朝周继君打坐的卧榻看去,目光微微恍惚。
第一眼看去,齐灵儿心头慌乱无比,却是那床榻上空无一人。齐灵儿稳了稳心神,再看去,却觉自己的师父分明好整以暇地坐在塌上,闭目吐气。周遭光影又变,下一刻,周继君再度消失,尔后又出现,如此轮番交替,看得齐灵儿目瞪口呆。
渐渐的,齐灵儿明悟过来,师父一定是领悟出了什么,还未完全掌握,却是正在最紧要的关头。颊边浮起淡淡的笑意,齐灵儿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抄起打着盹的孟极,随后坐到象神兵旁,左手孟极,又手小白象,也不管它们愿不愿意就一股脑地抱进怀中,嘻嘻一笑,昂看向周继君。
春眠不觉晓,屋外的雨水无休无止地下着,清脆的雨落声中,女童的眼皮愈沉重,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就见身前白影闪过。猛咬舌尖,齐灵儿强睁双眼,可身前没有半个人影,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屋子里也没有半点本属于他的气息。
“师父”
齐灵儿心头一揪,起身打量四周,她怀中的孟极也是满脸疑惑。
“好大的一场雨呵。”
窗棂前,白衣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望着漫过京华的烟雨,目光朦胧,尔后低声咳了起来。
“师父”
目光寻到男子落寞宛如隔世人的背影,齐灵儿眼神一黯,丢下孟极和象神兵,跑到周继君身后,却猛地顿住脚步。白衣潇洒,银风流,眼前的男子仍是她师父,那个七州第一的君公子,可齐灵儿心中却生出难以道明的陌生的感觉。
忍住心头的慌乱,齐灵儿靠上师父挺拔的脊背,握起粉拳,轻轻拍着。
“灵儿别慌。”
温淳的声音传来,如春风掠过心田,将齐灵儿的恐慌吹散。
“师父,你怎么了?”
女童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事,只不过去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地方。没想到,它竟真的存在,只不过却和传说中的大相径庭。”
“师父,你不是一直在这屋里吗。”齐灵儿满脸疑惑,她看向渐渐转过身来的周继君,心头微微一喜道,“师父,你又悟出什么来了吗。”
伸手揉了揉齐灵儿的小脑袋,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地仙之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初涉其中,掌握了些皮毛罢了。不过,对付那千十七也当够了。”
深深看了眼齐灵儿,周继君脸色渐渐平复。
“灵儿,师父将和千十七战京城。”
“嗯,师父一定能将他斩杀”齐灵儿满脸笃定地说道。
“大战在即,我却顾不上你,我会令象神兵送你回北朝。”
“师父,我”
齐灵儿神色一黯,她张了张口,却没说下去。若这十日内突破了人尊境界,齐灵儿定会死缠烂打着留下,可如今她仍旧是地境巅峰,不谈紫微神王,就连一些御殿人尊也能轻易将她擒获。此时此地若留在周继君身边,只能成为累赘,大半年前的那一幕又浮于在齐灵儿脑中,京城千百丈高空,白衣银的男子被墨色巨剑击中,从云头坠落
“嗯。”
犹豫半晌,齐灵儿艰难无比地点头道,指尖传来男子温暖的气息,齐灵儿猛一咬牙,松开周继君的手,转身而去,象神兵和孟极一左一右紧随其后,眨眼后,屋内只剩白衣男子凭窗而立。
“懂事不少了呵,灵儿,师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长大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掏出银白色的丝环,将长高束,下一刻,他出现在冷清的长街上。雨水由天而降,却在他头顶三寸处分开,泻于一旁。白衣潇洒,向着那青雉山孑孓独行,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怔怔地望向大道中央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目光朦胧,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五年前,京城白衣少年游,待到他们清醒过来,想起他是君公子时,斯人已去。
“千十七,我欲杀你毁你此生之局,你定不会再像前两次般,不肯用全力了吧。”
京城西郊,周继君遥望向青稚山,喃喃自语道。在他身前不远处,数千铁骑飙来,雨水打湿马匹铠甲,领军的大将看到白衣银的男子,瞳孔陡然剧缩。
“射”
忍住心头的慌乱,那大将高举手臂下令道。
万箭齐,穿破雨幕,密密麻麻地射向周继君。然而眨眼过后,箭矢插满地面,白衣男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那名大将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就见百丈之外白衫轻扬,距那青稚山已然不足千丈。
“比最快的马儿还快这君公子难道是神仙吗。”
大将揉了揉脸,深吸口气止住手下纷乱的儿郎门,面色凝重。
“我这地仙之道虽方才入门,可所得的好处却已不少了,这些算是传说中的神通法术了吧。”
周继君负手而立,抬头望向青稚山巅,在那巨火冲天之处,紫色的浮云一动不动沉凝如斯,仿佛在等候着周继君的到来。
“幽冥地府千万城,三皇七王欲称雄”
十日入定,周继君以地仙之道下至幽冥地府,曾遥遥看到那处黑气缭绕,金戈铁马战乱不休的世界,比之七州还要混乱无数倍。千万府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磷火河畔,厮杀惨烈。人死后确实会下地府,可只有极少数人能轮回转世,大多数的则沦为奴隶乱兵,为各方霸主征战。那是另外一处世界,生人不得入,除了天地间少数的大神通者以及天宫钦派的使者外,只有修炼地仙之道者才能进入。而幽冥地府中,那条诡异可怖的磷火河却是条活水河,向地府之外流去,却不知汇入何处
幽冥地府的景象又浮于脑中,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其压下。
“你本是天上紫龙,那我就用地仙人君两道将你斩之。”
周继君猛地抬起头,形如实质的目光穿透雨幕,射向青稚山癫的紫云。
悠悠浩渺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京城西郊外,那巨大的火势竟为之一缓。
雨雾散去,封神云台屹立青稚山巅,方圆两百余丈,高逾三百丈,远观如“金”字。一身凤临天宫装的女子站在云台高阁,长风拂起裙袂摇曳,一如她闪烁不定的眸子,眸影中,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迤逦而来,白衣翩跹刺得她芳心隐隐作痛。
“君公子来了呵。”
盘膝打坐的仙神们睁眼看去,脸色复杂,却都是战意昂扬。
“吾等炼化真神位,虽是天赐,可全赖陛下和殿下提拔。还望鸾凤殿下准许吾等前去斩杀那君公子,成就仙神第一功。”
一名仙神朝着千若兮拱手道,他面色土黄,头生犄角,全身上下散出骇人的气息,举手抬足间周遭的风雨竟随之摇曳,飞沙走石,俱慑于他的神威之下。而其余十一名仙神亦冷笑连连地望向君公子,他们炼化了七州半数神位,虽然未能完全成就真神的神通法力,可也相去不远,一身修为实力比之从前飞涨了无数倍,每个人都有人尊上品乃至巅峰的道力,等他们完全炼化了真神位,其实力至少能达到通天。
天上地下,修为达到通天,方才有资格上天宫求得神位。
千若兮紧握双手,死死盯着满脸淡漠的男子,多少次,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走进自己的梦中,可每当醒来时,千若兮茫然地望向身侧,却现自己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空垂泪眼,枕衫尽湿,深宫若海,自己手掌大权,却连一个男人都得不到。
浑浊朦胧的眸光渐渐凝实,那抹深入骨髓的恨意随着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冷着脸,千若兮点头,玉臂挥出诱人的弧线,指向跋涉而来的男子,粉唇微张。
“杀。”
闻言,十二名仙神脸上露出残忍之色,他们互视一眼,却又犹豫着,谁也没有先动身。
“哼,一起上。”
千若兮冷声道,心头却升起几分怨恨,不知不觉间,当年云州的小武师已经成长到如斯地步,就连这些几近真神的强者也不敢独自与之一战。时光若水飞逝,尘烟落尽,那个不知何时走进自己心中的少年已然渐行渐远。
“磔磔,虽然是一起出手,可能斩杀君公子,天下震惊,吾等也会名动七州呵。”
世间红尘滚滚,名利当道,又有谁能舍得了,修士、仙神都拼命追逐着,只要他们一天放不下,永远都只能是七州棋盘上的棋子,蝼蚁般弱小。
周继君望着放声大笑而来的仙神们,嘴角微微翘起,心底闪过数个心思,可身体却纹丝不动,目光远荡天头,那片诡异的紫云也如他般漠然。
“是想用他们来打探我如今的实力吗千十七,你就舍得?”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转眼间,十二仙神尽皆落于周继君身前,他们脚方触地,就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从地底传来,转眼后,仙神之力近乎疯狂地涌入大地,任凭他们施尽全力也无法控制。
“我却是低估了炼化半数神位成就的准真神,若让你们成长起来,不出两年,个个堪比通天,别说那些少年们,就是我也难以掌控。”
周继君冷冷一笑,看向对面神情恐惧的准真神们,眸底闪过寒光,地仙之道被他运转到极致,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仙神之力。若他们从半空突袭周继君,那周继君就算不败也会异常吃力,可他们偏偏脚踩土地,想要耍耍威风放几句大话,却正中周继君下怀。
放眼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以下,凡是与周继君地面作战,无一不是砧上鱼肉,任由周继君宰割,即便通天强者也好不到哪去。地仙一道博大精深,神秘不凡,而周继君也算半只脚踏入其中。
准真神们满脸惨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君公子竟强悍如斯,自己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容易生出的信心瞬间瓦解。体内真神位已然咯吱咯吱作响,隐约有裂缝生出,十二仙神眼中尽是绝望之色,神位一旦破损,想要修复少说十余年,在这十余年中他们的修为当停滞不前,再无进展。
就在这时,那团的紫云突然动了,龙吟响起,回荡在天地间,似要与天争高。须臾间,紫光漫天而降,深深插地面,一阵轰响后,潮湿的泥土翻飞。十二仙神脚底一松,脸上露出侥幸之色,不再犹豫,齐齐施展神通飞离周继君,落在封神云台上,身体不住颤抖着,却不敢再看那个面带诡异笑容的男子。
“千十七,你还真舍得,到现在才出手。”
周继君漫步在雨雾中,目光穿过万丈高空,落在那个站立云座的的男子身上,心意流转。若周继君估算不错,那十二仙神的神位此时已经受损,十年内再无法达到真神的高度,可千十七却偏偏放任自由,良久没有出手阻止,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那十二仙神都不解地望向天头的白衣男子,渐渐的,眸底深处闪过怨恨之意。
“你,不该,来。”
良久,千十七冷漠僵硬的面庞微动,竟似在笑,配上他闪烁着紫光的眸子,妖冶无比。
周继君心头微动,刚想出言,就在这一刹那,强绝天地的气息猛地压来,地仙一道瞬间破去,周继君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高高腾起。而在这苍莽天地之间,只有一人,那个驾云飞来的鬼魅男子。天雷滚滚,地火漫漫,千十七手卷风云,身体已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轰”
浩瀚庞大的天地之力袭来,周继君眼中闪过浓浓的惊骇,身体僵硬在半空,随后重重倒飞了出去,一路上撞断了无数座郊野小山。紫龙从云座中窜出,张牙舞爪着扑向周继君,狰狞的眸里除了杀意只有杀意。半空中,周继君口吐鲜血,君子道意升腾而起,他勉力射出一道君子精气直插入底面,随后巨吼一声,抽出君子剑。
“砰”
君子剑斩中紫龙,紫龙安然无恙,可君子剑却猛然剧震,周身浮起条条裂纹。趁着这喘息之机,周继君坠落于地,体内先天精气一股脑地涌入地面,将他的身体与大地深连在一起,稳如老树古山。
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不可思议地看向驾云而来的千十七,良久,艰难地开口。
“通天”
“所以,你,不该,来。”
千十七立于云头,冷冷地望向周继君,目光闪烁,有欣赏,亦有憾色,转瞬即逝,可这却是周继君生平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其余的神情。
世人皆言,君公子乃是如今七州之地的第一人,可周继君却深知,在大煜京城,还有个始终领先着他们这一辈人的男子。就如同压在他们头顶的巨山,无论是洛继伤、左游生,还是月罗刹、沙摩尼,甚至周继君,无不向往着与之一战,只有战胜了他,才有资格真正踏上七州巅峰。然而,周继君怎么也没想到,当他踏入通天门槛,融合地人,自以为足以真正地战败他时,千十七却早已修炼至通天。
不甘和屈辱渐渐消散在风中,昂然奋的战意一点一滴的涌上周继君心头。脚踩大地,君子道义升腾而起,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
君子者,傲然天地,明知前路艰险,可即便粉身碎骨,亦会逆流而上……千十七眼神微变,却是突然觉得一股奇异莫测的气势从身下升起,他虽立于云端,身融天地,可当那股不屈奋的气势生出时,天地人之势竟微微一晃,似乎再难以压制住那个执剑而立的男子。心中涌起几分忌惮,千十七冷着脸,浓浓的杀意流转全身。
脚步微移在雨雾中,周继君袍袖轻扬,手中君子剑猛震,出锵锵吟声,剑身上的裂痕瞬间消失。青稚山前,飞沙走石,一个土包从银男子身下升起,须臾间涨到百丈高,宛若山峰直插向那抹紫云。
“地仙之道你无法离开脚下土地,那就一辈子困于其中吧。”
冷漠中带着讥讽的心神之音传来,周继君望向对面的包裹在紫气中的男子,嘴角翘起一丝冷意。
“我之道无需你多言,千十七,你似乎还没见识过我那剑下世界,我这就带你去走上一遭。”
银光划破天际,雨珠四散碎裂,一个庞大的漩涡将千十七笼罩,漩涡中渐渐生出裂痕,内中千万大小世界隐约可见。陡然间,周继君飞离土山,手中挽出朵朵剑花,劈斩向千十七,虚空裂缝陡然扩大,将猝不及防的千十七吸入其中。眼前光影流转,在这虚空裂缝中大小世界边缘,不见天地,千十七的通天道意被割断,他冷着眼,紫色的光晕渐渐升起,下一刻,手臂划出奇异的弧线猛地伸向后方,握住了君子剑。
两股道力争锋于剑刃上,千万斤的巨力涌向周继君,将他猛地推飞出去。眸底闪过痛色,千十七看向手掌,却见紫红色的鲜血从裂口处滴落,鲜血不止,那道豁口良久没有凝疤。千十七脸上浮起羞恼之色,他怒吼一声,飞至周继君身前,拳掌若飞影,通天境界的道力源源不绝地涌出,击向周继君。右手君子剑,左手战天宵,周继君咬牙承受着千十七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战天宵的时之意境对于千十七没有半点作用,不多时,拳头已然通红无比,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却是再也承受不住无数次千万斤的巨力。
“呵啊”
周继君双手举起君子剑迎住千十七的拳头,巨力袭来,身体向下重重摔去,而千十七亦鬼魅般的身影亦同时跟上。
“轰”
两人拳剑死死纠缠在一起,余力倾散开来,将他们引入一处世界中。
天都国,京城中央之地,在那个巨大的格斗场中,一老一少各执法宝遥遥相望,强大气机摇摆不定,不住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天都皇朝,屹立世间已近千年,在这个战火连绵的世界中算是很长命的皇朝,而他们依仗的却是皇室的不传之秘,那个据说天上神仙托梦传授的神奇功法。凭借这套神奇功法,天都皇朝高手层出不穷,每一代都有数名人尊境的强者,内压群臣,外扼异族。谁料到了这代,旁支中竟出了个远高历代皇室强者的人物,他隐伏百年,一朝出世,连败数名皇室高手,并勾结异族,图谋天都大祚。
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有多高,可当皇室第一的长老,那名人尊上品的强者被他在十招之内灭杀,整个天都皇朝谣言四起,都说此人的实力已堪比天上仙神,乃世间仙人。就在国内人心不稳时,他带着异族大军兵临京城,放言挑战皇室所有高手,若胜,那当今陛下需得退位让贤,若败,他自绝于当场。谁都知道他乃世间第一人,此举乃是遮人耳目,以取大义,可他本身实力高绝,异族骑兵压境,与天都大军对峙着,若不答应,惹怒他屠尽满朝修炼者和皇室成员,天都大军军心不稳,亦会瓦解崩溃,天都皇朝一脉将断送于此。
“三十多岁修炼至人尊下品,也算天资卓越,再给你百年或许还能还能达到我今日的成就可惜呵,太子殿下,现在的你在本尊眼中只是蝼蚁。”
老人放肆地大笑着,手中的金轮齿盘嗖嗖地转动着,划破空气飞射向那名青年。
强绝的气息扑来,那青年就已满脸通红,身体不稳,脚步虚浮连连倒退,脸上浮起不甘之色,却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高台之上,穿着龙袍的中年人猛地腾起身,死死盯着即将飞至的金轮齿盘,紧咬着下唇,满脸痛苦之色。场下的青年是他的儿子,也是皇室中最后一名人尊,年纪轻轻就成就人尊,被皇室宗老们寄予厚望,孰聊天不随人愿,竟出了一个乱世魔头。原本皇室宗族一致决定,要将太子偷偷送出天都,为皇室留下最后的血脉,等他日后神功大成,再东山再起,重拾天都江山。孰料性情秉直的太子闻知后,竟削于殿前,誓与天都共身死,更在今日接下这第一战。
天都太子文武双全,性情淳厚乃是天下人共知,若没有那个人,天都皇朝当迎来一位明君,从此中兴。可眼下,那只狰狞可怖的金轮齿盘离太子的身体只有数丈,转眼间就将把他斩成两半,就如之前那些皇室强者般,再无生还的希望。
踉跄着,青年脚步一乱,已然摔倒在地,怔怔地看向即将收割他性命和雄心壮志的金盘。压抑、绝望笼罩全场,天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似在惋惜这位本可成为一代中兴之主流芳百世的青年。
天头浮云漩涡中闪过一道白光,银色巨剑从天而落,转瞬间飞过万丈高空,划出流痕火花坠落于格斗场中,堪堪将疾飞的金轮齿盘插在地上。剑柄剧烈颤抖着,尔后,那只金轮齿盘竟寸寸断裂。惊呼声响彻全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碎成一片片的法宝,脑中一片茫然。这个纵横天下,让无数顶尖强者饮恨而忘的法宝就这样毁于一旦,那可是堪比陨铁的法宝呵。就在这时,天头又是一阵巨响,银翩跹的白衣男子从云端坠落,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腰杆力,稳稳地站立在地上。
所有人怔怔地看向这个比太子还要小上几岁的青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心中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想法,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莫非是老天派来拯救天都的仙神,否则他又怎么会这么巧地救下太子。
吵杂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冷着脸走向君子剑,余光瞟过一旁咬牙切齿的老者,眼中闪过一缕惊愕。
“通天?”
“何方妖人,竟敢毁吾法宝去死”
老人怒吼一声,通天境界的道意猛地向周继君压来,周继君身形微晃,手执君子剑连退数步。周遭传来惊呼声,高阁之上的帝皇心中飘过失望之情,满脸黯然,这个宛若救命稻草横空出世男子竟也不是那个魔头的对手,却是和之前的太子一般情形,莫非我天都皇朝注定要葬送在我手中
叹息声不绝于耳,周继君站稳身形,先天精气直插入大地,转瞬蔓延开来,整个天都国已和他融为一体。脸上浮起怒色,周继君抬眼看向天头的紫云,那个站在云巅的男子嘴角微微抖动,似乎在讥笑。对面老者嘶吼着扑了上来,周继君的心中的怒火愈燃愈旺,眸底已然赤红如火,他冷冷地看向扑面而来的老者,漫尽天地的杀意陡然生出,将整个格斗场笼罩其中。
飞沙走石,大地微微颤抖着,那名老者脸上闪过愕然之色,却是双脚不知何时竟深陷入泥土中,穷尽全力也难以拔出。心中划过恐慌,他刚想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势,却为�
�已晚。白影闪过,那人手拖长剑瞬间来到老者面前,举剑,大地竟在在凌厉的剑光下匍匐颤抖。
剑落,鲜血从脖颈喷出,头颅滚落老远,全场鸦雀无声。
当人们回过神来时,白衣男子已然高高飞去,举剑斩向天穹。云卷云舒,电闪雷鸣,众人苦等良久,却再没见到那个为天都斩除祸国大患的男子。
“恩公”
天都君王第一个离席拜倒在地,朝着天穹恭恭敬敬地磕头,尔后所有人都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叩,泪流满面,却是喜极而泣。
“史官何在。传寡人圣旨,将恩公的容貌画下,筑庙立像,享吾天都万世香火。”
天都元寂三十年,有妖孽祸国,天怜苍生,降神人除妖太子厚继位,政令通达,百姓安居乐业,天都从此中兴厚于宫中大宴群臣,忽而天雷大作,神庙之处龙吟不绝,厚笑言恩公来度,传位于太子素衣而去后两百年,天都灭国。
一合灭杀天都皇朝的通天强者,周继君信心暴涨,即便那名通天强者因轻敌落败身亡,可他毕竟成就了天地人合一的道意,真正修为远周继君。
手捏那颗苦苦哀求着的心神,周继君傲立于剑下世界的浮云之崖,细细感悟着心神中强大玄奥的道意,眸底血影流转,杀气腾腾。
虚空裂痕之中,便是万千剑下世界,这些世界鳞次栉比排列无序,在世界和世界之间隔着星云般的雾霭,亦有奇异的山和海,却都空旷冷寂,毫无生机。周继君眼前闪过紫影,却是千十七驾着云座飞打破他对面的山崖上,轻轻扭动着手腕,目光冷峻。
“君公子,杀了如此弱的通天也能让你得意半天?”
冰冷的心神之音传来,似要将周继君膨胀的信心打破。
“毫无战斗经验,不明通天之道的战斗诀窍,真正的通天强者,一举一动都带着天地人合一的意境,岂会如他这般懈怠。君公子,你虽杀了他,可你和我,还差的远呢。”
缓缓抬起头,周继君望向白衣妖冶的男子,嘴角渐渐翘起,一缕暴虐之色流转而出。
“废话还真多。”
“咔嚓”
通天强者的心神被周继君毫不留情的捏碎,飞逝在空中的磅礴道意掀起银飘飏,周继君身影闪动,下一刻,高举君子剑劈斩向千十七,白衣翻飞,两人又战在了一起。
剑下世界光影变幻,千十七驾云立天,携着天之势压向周继君,而周继君脚踩荒山枯石,不住移动身形,借着地之势,承受着千十七一次又一次猛攻。剑下世界天地难寻,千十七亦无法一直凝成天地人合一之势,往往这时候,周继君便开始反击,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三大功**番施展,这些都是君子道意下神奇无比的功法战技,便是失去天地人合一之势的千十七也不敢硬接。不多时,两人施展全身战技,已然战了上千合,雪白的衣衫都被鲜血染尽,却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
“轰”
周继君生出武道法相,硬生生挡住千十七的紫龙三变,法相破碎流散在空气中,周继君脚下的荒山也轰然坍塌。飞沙走石间或,周继君闪身疾退,千十七紧追不舍,两人隔空而战,君子剑以一分十,琢磨不出踪迹,每每突袭而至,让千十七难受无比。张口,千十七冷着眼吐出一道紫色电光,宛若蛟龙出渊,呼啸着射向周继君。周继君以心念操控君子剑,待到紫电扑面方才回过神来,眼见那团紫电即将插入面庞,周继君猛扭身形,刹那间堪堪避开这道紫电,紫电余波荡开,射穿了周继君髻上的绸缎。
银垂肩,额角隐隐作痛,周继君低吼一声,眸底赤红如血,他不再躲闪,张口吐出诡道蛇人。少年身形的蛇人手执棋盘,凭空挥舞双臂,只一瞬间,黑雾漫腾将天空遮挡住。千十七神情微变,却是觉自己与天势的融合正渐渐溃散,他杀气腾腾地盯着施展诡道之术的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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