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3章:宇极西传(下)
诏令,玉皇嘴角的笑意愈浓烈。
就在这时,朝会殿前的血海尸山中传来一阵咆哮声,转瞬后,莫名的道意从满身绒毛的猿猴身上升腾而起,化作长风席卷天宫。玉皇和紫微同时一愣,惊疑地向那头猿猴望去,只觉那股道意似曾相识。
“穹天境界”
周继君怔怔地看着一旁仰天长啸的猿猴,他怎么也没想到,突然间它就突破玄天,到达穹天境界,几无任何征兆,而猿猴自己似乎也未曾想到,满脸茫然之色,可突破境界后的道意和气机容不得它多想,下一刻,猿猴跃身而起,仿佛在宣泄着什么般,手持巨棒挥舞在天边,风云起伏,片刻后,周遭的宫殿已变成残垣断壁。
穹天境界者,不得行杀戮争斗,太上的旨意犹在耳边,玉皇大帝冷眼看向将天宫搅得天翻地覆一团乱的猿猴,双拳捏紧,尔后又松下,却是左右为难。
“阿弥陀佛。兀那泼猴,竟敢在天宫生事,还不停手。”
坐在九叶莲台上的男子口喧佛号,出现在半空中,祥和之气从他周身溢出,佛隐清寡,闻者无不心生宁静。
“不知佛祖驾到,玉皇有失远迎。”
目光落向半空中的那尊大佛,玉皇稍松了口气,笑着拱手道。
“陛下勿慌,今日本座来此只为捉回这只猢狲,还天宫太平。”
如来佛,也就是准提道人淡然一笑,尔后望向暴跳如雷的猿猴,眸子微凝,低喧佛号道。
“那泼猴,你可今日大闹天宫,已犯下重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你愿皈依我佛,我如来亦可度你。”
话音方落,那柄金光摧残的巨棒卷动风云,已然袭向如来。
“兀那光头,俺老孙来耍着玩儿,与你何干。”
双手合十,如来将巨棒夹在肉掌中,口喧佛号。
“真是一野性难驯的猢狲,如此,只得将你压个百年,去脱野性。”
说着,如来陡然翻开手掌,五指间虚影连连,竟幻化作五行巨山将猿猴团团围住,猿猴咆哮着,拔身而起,可任凭他如何驾云弄风,也无法逃脱出那座五指山,下一刻,山峦轰塌,将猿猴重重地压在山下。
“阿弥陀佛,你前世为那齐天君圣,乃罪大恶极之辈,因此今生方才投胎为猴类,不料仍旧死心不改。齐天,齐天,还不醒来”
浑厚宛若古钟的佛声中,猿猴全身剧颤,眸中的迷茫之色散去,渐渐恢复清明,良久,它挣扎着,努力抬起头,目光越过天宫百丈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鸦雀无声。
曾经的情敌,今时的战友,隔着茫茫人海,面色复杂而又古怪,下一刻,同时移开了目光,
世间造化弄人,莫出于此。
高风扑面,周继君遥望压在五指山下,朝向东边飞去的猿猴,良久,深吸口气,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毗沙宫,眸中火热重燃。
天皇大帝收回目光,转望向端坐銮驾从容镇定的玉皇,嘴角微扬。
“玉皇,你可想好了,是自己退位让贤,还是要让本帝动手。”
“天皇,你就这么想做天宫之主吗,亦或……”
玉皇大帝拨弄着手指,也没抬头,淡淡地问道。
余光飘向一众紫微星兵,落到那个面容冷硬的中年男子身上,天皇大帝面色微微迟疑,尔后冷哼一声,直望向玉皇。
“看来,陛下是不肯退位了,如此,本帝只得行兵谏了。”
说着,天皇大帝冷笑着,右手高高举起,身后二十万天皇宫的兵将以及三十万紫微星兵轰然而动,迈开脚步、低吼着,向天宫的残兵迫去。
紫微帝君负手而立,面容平静淡漠数万年未曾变过,眼见五十万大军齐齐逼向銮驾上的男子,良久,紫微眉头舒展开来,抬头望向天穹,心头却砰砰地跳了起来。等了无数载,终于等到了今天,今天过后,他紫微帝君将入主天宫,成为天上地下权利最大的帝王,一统天地穹宇、四合八荒。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隔着重重人影,紫微的目光落到玉皇大帝身上,陡然间眉头一皱,就见玉皇正在笑,笑得格外愉快。
“不妙。”
紫微喃喃低语着,心头一紧,刚想召回紫微星兵,就觉这天宫忽地一震,朝会殿后,从四方云端生出素白色的小旗,下一刻,氤氲遍地,异香升腾,将五十万兵马笼罩。
“素色玄界旗”
紫微瞳孔陡缩,抽身而退,可为时已晚。
异香笼罩,两帝麾下的兵卒无不浑身剧颤,七窍流血而倒,修为略高强的仙神将士则苦苦抵御着,不多时,又有几人载倒于地。只是四面素色旗,顷刻间便葬送了五十万兵马,紫微宫的星主们再顾不上玉皇,纷纷回转,护于紫微身前。而天皇大帝和他手下的八方元帅、四方战神则状若疯癫,即便身中剧毒,犹自挣扎着冲向玉皇。
轰轰擂鼓声传来,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紫微面沉如水,抬头看去,就见数不清的天兵天将驾云而来,将他团团围住,銮驾之上,玉皇大帝笑得格外愉悦,他拨弄着指尖,沉吟着,开口道。
“众将士听令,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百万天兵天将兵锋所指,杀气如洪。
玉皇起身,缓步走下銮驾,隔着刀光剑影望向那个面如止水的男子,嘴角弯开促狭的笑意,如今的场面何等眼熟,无数年前,似乎也是这般,那个无论修为实力还是天帝品格都高于自己的男人,被自己困于天罗地网中,走头无路,那接下来所生的,会不会仍旧一模一样呢。
眸眶中,水波流转,就见那个执掌诸天星辰的男子抬起头,大步走向百万天兵天将,在相距不足十丈处停下脚步,单膝跪地。
“臣紫微受天皇大帝胁迫,不得已如此。如今叛乱已平,还望陛下还紫微清白。”
话音落下,仍在拼命厮杀的天皇大帝浑身剧颤,回过身难以置信地望向跪倒在玉皇身前的紫微帝君,面颊通红,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紫微你你焉敢如此”
“是啊,你焉敢如此。”
玉皇轻笑着,看向身前满脸恭谦的男子,揶揄道。
“让自己的亲弟弟为你马前卒,出生入死,冒着弑君谋反之名。事情败露,又让他来顶罪。紫微,你焉敢如此。”
诸天仙神目光复杂,天兵天将神色迟疑,心里都打着鼓,有些激动,亦有些惊慌。
今日之后,天皇和紫微两帝即将陨落,或是重选新帝,又或是被玉皇一揽大权。以勤王之名谋夺天宫本没什么,诸天仙神至少活了数万年,什么事没见过,若事成,紫微入主天宫,诸天仙神大不了改旗易帜,向紫微呼万岁。可就连天宫的仙官们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几无所作为庸庸碌碌的玉皇大帝竟留了这一手。谁也不知他何时插下素色玄界旗,布下重重兵马,更不知他是如何料到今日之变,不知不觉间,众仙神看向玉皇大帝的目光微微变化了起来。
“紫微无辜,清白可见天日,陛下明察秋毫,定能还紫微一个公道。”
即便身陷重围,不知下一刻的命运,紫微帝君仍旧满脸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
天皇愤怒地嘶吼着,玉皇大帝玩味地伸了个懒腰,忽而转头望向远处,就听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陛下,我夫君所言属实,还望陛下还我夫君公道。”
媚态百生的女子翩跹而来,她走到紫微身前,匍匐下身子,颤巍巍地说道。
“勾陈可以证明,今日此举确实是天皇大帝胁迫我夫君所为。”
“哦,你如何证明?”
玉皇浅笑着,目光游离在勾陈娘娘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嘴角扬起。
“那天皇大帝胆大包天,禽兽不如,那日见妾身一人在紫微宫中,竟行禽兽之举,欲要欺辱臣妾。”
说着,一串串泪珠顺着勾陈面颊滑落,在那丝妖娆妩媚中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旁边的诸天仙神见状无不心生怜意,而紫微麾下的星主个个义愤填膺,怒目而视向面色惨白的天皇大帝,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勾陈你”
天皇大帝又惊又怒,想要反驳,却又词穷。
“那么最终,他得手没。”
玉皇深深看了眼勾陈,揶揄地问道。
闻言,勾陈脸色陡变,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浮起楚楚可怜之情,泪水滴落在地,就听勾陈哭着道。
“臣妾自然不从他,可天皇却说,他已将我夫君困于军中,如若我不从,他就会对我夫君下手”
勾陈跪在地上,有意无意地挺起**,美妙的身材一览无余的,尤物如斯,看得周遭诸天仙神无不食指大动,暗留口水,纷纷嫉妒起天皇大帝来。
“陛下,他们臣是被他们算计了,陛下明察”
大势已去,此时天皇如何不知自己已成替罪羔羊,看向勾陈的目光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罢了,罢了,今日也闹够了。”
玉皇大帝哂笑一声,伸手将勾陈扶起,手握柔荑半晌未松开,转望向身后的天兵天将,低咳一声道。
“天皇大帝意图谋反篡位,罪不容诛,尔等听令,将这佞臣拿下。”
刀枪所指,此时的天皇哪还有半点天帝之相,披头散,满脸疯癫,低吼着冲杀向天兵天将,麾下八方元帅、四极战神面露绝望之色,可事已至此,就算此时投降玉帝,也将不得善终。天皇大帝率领他最后的手下,厮杀在百万大军中,他本有一身玄天上品的修为,奈何被素色玄界旗所困,已中剧毒,修为实力十不足一,转眼后,他就被长枪刺穿身体,头颅也被一员小校割下。
金光大作,神位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中飞出,出龙吟虎咆之声,威猛如斯的气息荡开,众人只觉膝头软,直欲下跪。
“天帝之位呵。”
玉皇招手吸来那颗神位,打量着,无数道目光聚拢过来,无不着贪婪和企图。炼化这颗神位,便能拥有帝格,成就天帝之位,玉皇之下,万万人之上,何等威风。天宫众臣大将纷纷昂挺胸,无比恭敬地看向玉皇大帝,纷纷期盼着他能将这颗神位赐于自己,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玉皇淡淡一笑,伸手拂过勾陈娘娘梨花落雨未干的面颊。
“你,想要它吗?”
闻言,匍匐在地的紫微瞳孔陡缩,他抬起头,目光逡巡在勾陈脸上,却现勾陈没有半点意外之色,笑靥从那张妩媚倾国的面容上绽放开来,她朝着玉皇大帝单膝跪下,娇滴滴道。
“陛下所封,臣妾岂敢不从。臣妾虽是女子,可亦有教化万民,辅佐天道之心。”
“如此甚好,今日起,你便将是新一任天帝了。”
玉皇嘴边挂着慵懒的笑,手中的神位已按如勾陈娘娘的额心,转眼后,一股威漠如海潮的气息倾荡开来,仙音回响,鹤舞龙戏,北天之上,一颗摧残的星辰冉冉升起,周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
“勾陈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皇在笑,勾陈在笑,紫微亦陪着笑,只不过却是浓浓的苦笑。
谋算万年,只以为今朝是他问鼎穹宇之日,以勾陈为后手,若成则已,不成亦能让自己化险为夷。孰料这个女人竟已被玉皇收买,一台大戏落下,玉皇是赢家,勾陈是赢家,而自己却只能做那跳梁小丑,经营了数万年的势力一朝赔光。
玉皇大帝哈哈一笑,伸手将紫微扶起,脸上浮起几丝愧色。
“适才倒是寡人误会了,险些错杀你,还望紫微兄勿要怪罪寡人。”
那个“杀”字出口,紫微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玉皇大帝的指尖传来,全身上下道力精气忽地凝滞,转眼后恢复如常,紫微却再无法淡定,那股子寒意存于心头,仿佛一柄高悬的利剑,让他心惊胆跳。谁都知道玉皇大帝最是惫懒,连早朝都难上一次,更别谈修炼了。可适才那股道力侵入竟防不胜防让他全身寒,紫微早已修炼到穹天下品境界,可玉皇竟能视紫微一身道力为无物,那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他隐藏得这么深又究竟为何。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紫微深吸口气,将野心深藏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玉皇大帝叩拜道。
“陛下明察秋毫,臣感激不尽,那蟠桃大会臣定会来赴宴。”
“好,好,到时寡人少不得要和紫微兄痛饮上几盅。”
玉皇大帝哈哈一笑,看了眼紫微,又看向勾陈,携起两人的手意味深长道。
“除了那后土大帝外,天帝皆已在此,往后百年当是那太平盛世,还望两位辅佐寡人统管这天地穹宇,为苍生造福。”
“自当如此。”
紫微和勾陈躬身拜道。
目光所及,就见勾陈大帝如丝媚眼中掠过几分异色,玉皇大帝轻咳一声,朝向勾陈道。
“勾陈大帝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圣明。”
勾陈眉头绞起,目光逡巡在一片狼藉的天宫上,沉吟着开口道。
“如今乱局虽平,可天皇谋反,竟折损了上百万兵马,传了出去,恐怕徒惹世人笑话。”
“此言谬矣,天皇大帝何时谋反过,他是为救驾平乱而死。”
看着满脸疑惑的紫微和勾陈,玉皇大帝玩味的一笑,目光越过千军万马,落向毗沙宫。
毗沙宫中,周继君走过回廊殿柱,放眼望去,就见那个容貌美艳的女子被绑在玉柱上,裙衫凌乱,衣不遮体,雪白的一寸寸暴露出来,显然饱受**。
心头一阵剧痛,双目红,周继君不及多说,飞身而上,一剑斩断绳锁。
“公子,你终于来了。”
月狐惨白着脸,强笑着,蜷缩在周继君怀中,却又似很享受这种感觉,玉臂缠上脖颈,紧拥着周继君。
美人在怀,又是自己曾经的属下,此时几乎一丝不挂,这番滋味很是奇妙,可周继君却无心享受,眸中满是怒意。良久,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冲动,周继君抱紧月狐,大步向宫门走去。
方迈出两步,鲜血溅落一地,周继君全身剧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反贼君公子,你残杀仙神,欺君罔上,妄图染指帝位,实乃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月狐娇喝道,身体紧绷,跳落在地,举着短匕对向周继君,寒光流转的匕刃上犹自滴着鲜血。
双手按住腹部,却止不住汩汩流淌的鲜血,宫外喊杀声震天,不多时,天兵天将已经杀入毗沙宫,刀枪如林,将白衣银的男子团团围住。深深看了眼月狐,周继君苦笑一声,心底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般,疼得他几乎听不见周遭的喊杀声。
千军万马扑杀向周继君,月狐脸上浮起迷茫之色,转瞬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缓缓披上殿柱后的大氅,回身走到玉皇身旁,乖顺无比。
长啸声响彻天宫,一袭白衫冲天而起,掌中君子剑远飞百丈,一剑斩杀近千兵将,一剑落下,周继君脚步变缓,小腹处血如雨下,伤势又重上分。又是一拳,战天宵轰轰如潮,上千兵将陨落当场,周继君踉跄着身体,已被逼出毗沙宫。
远处是匍匐在仙云雾霭下的崇山峻岭,脚下则是从孩提时候就开始憧憬的天宫,可如今却仿佛刀山火海,恐怖的牢笼,让周继君无处容身。
“这就是我此生最后一战吗。”
疼痛传来,道力被附在匕上的剧毒侵蚀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周继君紧握君子剑,低垂着目光,扫过冲杀而来的天兵天将。
“便是最后一战也要杀得痛快才行,可惜,无酒做伴。”
喃喃低语着,沉重如山的君子剑缓缓举起,周继君陡然扬起头,最后的火热之色绽放在眉宇间,刚想唤出三道蛇人,就在这时,耳边忽传来阵阵风响声,一条铁拐从天而降,猛地砸中他的后背。巨力袭来,周继君打了个趔趄,摇摇晃晃,尔后摔倒在地。最后一刻,余光中,天头那个举着铁拐的瘸足老者正笑吟吟地看向他。
欢呼声回荡不绝,玉皇大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白衣男子,嘴角含笑。
“陛下,此子罪大恶极,若不斩杀并消除心神,恐日后又是一个祸患。”
紫微帝君拱手朝向玉皇道。
阒寂无声。
天宫上下,仙神兵卒都满脸复杂地看向生死不知的周继君,心中感慨万千。无论玉皇、紫微如何说道,可他们心底却明明白白,这个名叫君公子的修士仅仅是替罪羊罢了,他放出离恨天上的反王叛贼,大闹天宫,虽是大罪,可再怎么也大不过那些作乱谋反的妖王,大不过欲图夺位篡权天皇、紫微,可天宫需要平静需要一个人来顶罪,方能消除天上地下的质疑声,若传了出去,堂堂天宫竟差点被妖王和天皇大帝染指,天宫的威严何在,玉皇的威望何在,天地豪强定会蠢蠢欲动,乱相再生。
叛乱、谋反、篡位种种罪名皆让一个人来承担,虽会让他名动穹宇,可毕竟已被天宫迅拿下,天地强者自然也不会再聒噪什么。
良久,玉皇大帝甩袖坐回銮驾,冷笑一声道。
“如今穹宇刚复太平,妄动兵戈为大凶之兆,可此子的确太过危险如此,将他押解至离恨天大狱,生生世世不得出。”
“陛下圣明。”
天兵天将、诸天仙神齐齐应和道,不多时,自有两名大将走上前来,架起昏厥过去的周继君,向离恨天飞去。
“诸事已平,不过还差一罪书,还望陛下宣旨罪书,将那君公子的罪状公布天下。”
勾陈盈盈一笑道。
“勾陈大帝所言甚善。”
玉皇颔道,身旁的仙官早将圣旨和小毫递了上来,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篆字落于纸上,玉皇龙飞凤舞,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那些莫须有的罪状加诸于周继君身上。
“七州有修士,名号君公子,凶残不仁,狼子野心,犯上作乱,先毁天宫大牢,后又大闹天宫,意图弑君今已将贼子擒下,本帝以仁厚处世,教化众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君公子囚于离恨天上,永世不得释诸位当以此子为戒,不得妄动兵戈,不得争斗杀戮,当行善事,造福苍生。”
一纸罪书罢了,光华当作,转眼后罪书翻飞而出,在半空中变化成万万张,落向天地穹宇四面八方。
重天之外,有飞陨,庞如大洲,陨石上坐落着一古拙的宫殿。
面色淡雅的羽衣女子端坐高歌,正书写着什么,陡然间,黛眉蹙起来,她静静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张罪书,良久幽幽一叹。
“这下那君公子可算是出名了。”
身后传来一阵娇嫩的声音,把玩着金蛟剪的少女缓步走出,忽然间,金光灿灿的长龙飞出,射向无垢的背心。无垢,也就是那后土帝君神色淡然,手腕轻抬,一条长鞭盘旋而出,将两条金龙击落,尔后缠上琼宵娘娘,下一刻,满脸不甘的琼宵已动弹不得。
“你已浪费了四次机会,还剩六次。若剩下的六次里还杀不了我,那你便履行诺言,真正臣服于我,永世不得背叛。”
目光逡巡在那纸罪书上,无垢淡淡地说道,翻转手腕收回束仙绳。
“多谢陛下开恩。”
琼宵满脸谦逊,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
东胜神州,云荒。
太清镇上,游侠盟生意兴旺。
自打君公子、墨落和一枝梅定主太清镇后,各方修士纷纷投入游侠盟,短短十日间,已有两百修士入盟,强者法天巅峰,弱者人尊。或是奔着周继君三人的名声来,或是想要在云荒闯出一番名头而依附游侠盟,游侠盟规矩甚少,除了同盟不得厮杀、奉令必行外,并无多余的规矩,况且入盟者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修炼者,冲劲十足,不出一月,声势壮大名动云荒。云荒各方势力包括东洲商行在内,或多或少都受过周继君的恩惠,因此也不为难这股新生势力,甚至有时还出手帮衬。
在所有人看来,游侠盟兴盛是必然的,游侠盟明面上经营三个生意,护镖、保人和杀人,这一个月来,已接了数笔生意,无一出岔子。这一日,墨落护镖归来,走进府邸,眼见一枝梅独自喝着闷酒,那张蜡黄的面庞上阴沉如水。
“君兄出事了看来你也知道了。”
抓住酒壶,仰头痛饮,一壶饮罢了,墨落抹去嘴角的残酒,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
“梅兄,我知你心中后悔,和我一般后悔那日没随君兄前去大唐。”
“此时后悔亦无用。”
一枝梅打断了墨落的话,起身,昂让的战意从眉宇间涌出。
见状,墨落暗舒了口气,嘴角微扬。他虽和一枝梅共创游侠盟,可两人之间就如同这松散的联盟般,都未曾吐露各自全部底细。在墨落眼中,一枝梅是个冷情之人,可共事但不可交心,本以为他会无动于衷,孰料他竟存在和自己一样心意。
“现在就去吗。”
“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府邸,府邸外,站着个俏生生婢女,眼见墨落和一枝梅走出,连忙赶上前将两人拦住。
“两位公子,我家大人让妾身来”
“游侠盟从此不存,你让你家大人另找高明吧。”
墨落看了眼婢女,沉声道。
“我家大人让妾身来,就是说这事。”
闻言,墨落和一枝梅同时一怔,互视一眼,停住脚步。
“敢问你家大人尊姓大名。”
一枝梅开口问道。
“我家大人你们也见过,正是来福客栈掌柜无垢小姐,她让我来和你们传一句话君公子尚陷天宫何况尔等。”
“无垢”
墨落低声咀嚼着,眸中若有所思,就见那婢女从腰间香囊里逃出一封密函,递向他。
“这是我家大人和游侠盟做的生意,妾身告退。”
待到婢女走后,一枝梅沉着脸,接过密函打开,瞳孔陡然一缩,面色惊疑不定。
那密函上如是写道:来福客栈欲和游侠盟做一笔大买卖,为期百年。百年内,来福客栈向游侠盟提供四大部洲有潜力的年轻修士名单,以及丹药法宝,助游侠盟扩张势力,百年后,游侠盟相助来福客栈,上天宫
大宋王朝,离君公子离开足有四年,这四年多里,修真门派大兴,江湖中一片乱象,波及皇室,而关外异族亦趁机厉兵秣马,在魔教相助下,挥兵南下。
天下大乱,皆因人心不足,得了权势财富,还想要长生不老。在这方征伐杀戮无休无止的世界里,唯独一处安静无事。
海外昆仑山中,少年人手持战刀,面对少女凌厉的攻势苦苦支撑着,十招过后,战刀被挑落,少年轻叹一声,满脸黯然,他对面的少女则扭头望向远处的云霞,却是不想让那个师弟看到自己的惊讶。半年前,在齐灵儿一成道力下,步空堂还仅能撑过两招,才半年过去,他就已在齐灵儿两成道力下撑过十招,也不知再过半年还会怎样。虽只有两成道力,亦没下杀手施展道力,可如今的齐灵儿已是法天境界的高手,而步空堂方才地境巅峰,就算人尊战法天,用上半成的法天道力也只会落得一招被灭杀的下场,可步空堂似乎就是那种为了战斗而生的人,无论修为相差多少,他都会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战到最后。
师父,你还真会挑徒弟呢,也不知百年后的他能不能和车儿一战。
清秀美丽的少女踮起脚尖,怔怔望向挡住她目光的云霞,长风吹来,掀起火红色的裙纱摇曳,不远处的步空堂怔怔地看着齐灵儿,良久方才强收回目光。
“今日就炼到这里吧。”
古树后,来了许久的碧华公主柔声道,或许是因为周继君的缘故,向来冷情的的她对步空堂和齐灵儿极为喜爱,步空堂早就开口叫她师娘,齐灵儿虽然始终未喊出那两个字,可这些日子来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倒融洽了不少,齐灵儿对她也不再像初见时候那么冷漠。
大魔头,你还真会招惹,连自己的徒儿都对你动了心你究竟在哪呢。
淡淡的忧伤飘过那张绝美的容颜,碧华握紧柔荑,喃喃自语着,就在这时,只见从远处跃来一道黄色的身影,却是那被周继君强留在步空堂身边的赤尻马猴。
“神机先生匆匆而来不知有何急事?”
碧华朝着赤尻马猴笑着拱了拱手,她知周继君有雄心壮志,也知混世灵猴的重要,这些日子来,碧华对赤尻马猴极好,只为能让它死心塌地留下,为周继君效命,而齐灵儿正是见着如此,方才对碧华生出几分好感。
“见过夫人大事不妙。”
赤尻马猴擦着额上的汗水,面色时阴时阳,齐灵儿和步空堂见状也走了过来,疑惑地看向赤尻马猴。
“莫非是关于我师父的?”
齐灵儿心思聪慧,眼见赤尻马猴如此神色,心底不由得微微慌乱了起来。
“确实是关于公子的,回禀大小姐”
赤尻马猴深吸了口气,顿了顿,手捏印法,就见它头顶出现了一只大手,向天云里伸去。
听得赤尻马猴一口一个夫人小姐,碧华嘴角浮起浅笑,赤尻马猴虽得天独厚也极为聪慧,可又怎么能和她这个从小生于唐宫、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公主相比,短短几日间,碧华已然让它归心,这赤尻马猴虽然修为实力低微只能使出几个小法术,可论及运筹帷幄、识人布局,在四大灵猴中当数第一,日后大魔头有它相助,定会省心得多。
目光落到被赤尻马猴抓在手中的诏书上,君公子三个大字落入眸中,碧华嘴角的笑靥陡然凝滞,淡漠的神情中渐渐多了几分慌乱。
手握诏书,赤尻马猴看了眼神色不断变化的三人,沉住气开口念道。
“七州有修士,名号君公子,凶残不仁,狼子野心,犯上作乱,先毁天宫大牢,后又大闹天宫,意图弑君今已将贼子擒下,本帝以仁厚处世,教化众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君公子囚于离恨天上,永世不得释”
一纸诏书尚未念完,碧华已泪流满面,齐灵儿双目通红,强忍住眸眶中的泪珠,而步空堂则死死握着战刀,大步向山外走去。
“三少爷且慢。”
眼见步空堂迈着大步,满脸绝然之色,赤尻马猴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叫住,轻叹了声,顿了顿又开口道。
“公子虽陷天宫,可我适才衍算,月公子已带着天吾山众人来到东胜。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天吾山众人迎来,商量计策,免得白白送死,徒劳罢了。”
良久,碧华擦去颊边泪珠,深吸口气,转眼望向齐灵儿。
“你随着神机先生,先去将他们接来大宋,尔后再行定夺。”
碧华的声音虽平静,可齐灵儿扭头看去,目光落向碧华的右手,就见她的指尖已深深嵌入肉里,刻出一道刺眼血痕。
“是,师娘。”
齐灵儿低声应道,带着赤尻马猴驾云而起,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一纸罪书传遍天地穹宇,片刻后,6压、镇元子、覆海、通风、后羿天地间的强者豪雄皆已知晓,或是摇头感慨,或是皱眉思索。没几日,君公子大闹天宫的事迹渐渐流传开来,在穹宇天地进入百年太平的最后一刻,却出了个让天下苍生侧目的大枭雄,一时间,君公子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痛恨怒骂者,亦有崇拜仰慕者,没过半年,随着那件事过去,再没多少人会刻意提起君公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穹宇天地渐渐太平起来,战火消匿,纷争不再,一卷道德经传入世间,妄图得道长生的百姓都一心向道,道风盛行,小国寡民,清心寡欲。
然而在这太平的光景背后,却隐藏着无数股暗流,原本注定的天地大战被硬生生地打断,那些苦心经营了无数载的枭雄谁会甘心,无不厉兵秣马苦苦等候着,等候着百年之后,等候着这虚假太平的破灭。
九天之上,离恨天。
折断的桂花树下,白衣银的男子疯狂地劈斩手中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剑风落下,那道裂缝却小得几乎无法看见。
桂花树上的已刻下三千六百五十道划痕,一道代表一天,十年过去,冷清寂寞的离恨天中,周继君除了修炼,就是在劈剑,可劈了十年,却仍未劈出足够让他逃生的剑下世界。
一座座庞大的宫殿矗立在离恨天上,那些敞开的宫门仿佛一张张裂开的大嘴,嘲讽着周继君。十年前,他满腔热血独上天宫,斩断桂花树,打开牢门放出了那些囚禁了无数载的反王大寇。十年后,他成为这里的主人,一座座宫殿任他住,可他却再出不去了。
牢笼就是牢笼,任凭你有多大能耐,一朝陷入,再难脱困。就在周继君即将绝望时候,陡然想起了他那一招斩破虚空,君子剑出,用尽他全身道力斩于离恨天上,可这处大狱似乎被下了古怪的禁制,空间时间全被封得死死,一招斩破虚空,剑下毫无半点波澜。周继君深信,只要力至极处,这天上地下无破不开的存在,于是往后十年,他在这离恨天密闭的空间中拼命修炼着,一半时间用于修炼,另一半时间则用来劈剑,每日至少劈下十万剑,却是他从未做过的事。十年三亿六千五百万次劈剑,不知不觉间,君子剑无论是剑招还是剑意都突飞猛进,而剑下也生出浅浅的缝隙,虽然小而又小,可透过黄豆大的孔洞,依稀能看见内中模糊的光影,光怪6离的剑下世界。
“用尽十年只得这么小的洞眼,想要逃出去至少需要劈出三丈长的裂缝,也不知百年内能否做到。”
苦笑着,周继君喃喃自语,他也想过施展变化之术从那个小孔洞中逃出,可刚变身蚊虫,剑下孔洞瞬间消匿。
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穹,渐渐的,不甘、愤怒、痛苦种种复杂的情绪萦绕上周继君心头,仿佛一只只巨手撕扯着那本来就渺然无几的希望。
“玉皇、紫微有朝一日若我逃出这离恨天,定会像当年平天一样,举我刀剑,伐尔天宫。”
摩擦着齿间,周继君低吼道,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离恨天上下。这声音就仿佛一颗火星,落于上百宫殿,瞬间引滔天大火,煞气横生,怨气冲天,当中三十七座宫殿出嗡嗡的轰鸣声,宛若回应般,片刻后,无数道或是愤怒或是不满的吼声传来,没入周继君耳中。
离恨天上囚反王,被周继君放出的反王贼寇大多只是数万年前登场的强者,可天宫历史何止数万年,一轮轮天地大战过去,兵败的反王贼寇又何止百人,老一辈的反王大寇受不了离恨天的孤寂冷清,心怀绝望自杀,或是被这无数载的光阴硬生生消耗殆尽一身道力,�
��送在离恨天上。虽然生死,可他们逆反天宫的志向犹存。三十七道反王遗志,皆是无数年前称霸一方的枭雄,存活了不知多少载,即便死后,他们的遗志仍旧威猛如斯,势大如洪潮,倾荡在离恨天上,让周继君心底微微震惊。
“天宫残暴不仁,老夫誓要杀上天宫,还世间公正。”
“玉帝老儿,你敢否不用阴谋诡计,光明正大的和本元帅战一场”
“恨哉若再给本皇两百年,我妖族定能入主天宫”
周继君放目望去,就见那三十七座古殿纷纷破开禁制,宫门大开,在那些长满杂草的墙壁上或多或少都写着几行篆字。心中微微好奇,周继君深吸口气,起身,向最近的那座古殿走去。刚迈入宫门,一股煞气从墙壁上浮起,化作黑风奔涌而来,黑风中隐隐夹杂着悲愤的笑声,近在耳边,又仿佛来自千万里之外,嗡嗡作响。周继君只觉得心头恍惚,身体陷入黑风之中,下一刻整个人被拉扯入另外一方世界中。
古朴的歌声响起,战火连天,夜穹亦被染成红潮,似火似血。目光所及,周继君就见天上地下仙神妖王厮杀在一起,强横的道法将洲地分割成一片片,满目苍夷,土地没人耕种,荒废如斯,山河凌乱崩塌,百姓流离失所。
“穹天境界的强者怎么会,太上不是已经下了禁令,天地穹宇又有谁敢违背他的旨意”
周继君看着那个独战近百玄天强者、已被逼入绝路却犹在挣扎的帝王,疑惑地喃喃道。
帝王手捧巨钟,钟每鸣响一声,就有一名玄天强者被震死当场,十响过后,巨钟似乎再难承受近百玄天的道力,“砰”地一声,炸裂成无数片。此时妖族大军不足万人,那帝王身负重伤,嘴边却挂着淡淡的讥讽,看了眼血红的天际,拂开袍袖,钟片随风飘落。
“贤弟,为兄终负了你了,没能带领我族称霸穹宇等着我,我太一这就随你来。”
那名叫太一的帝王刚想自尽,就被一缕星辰之力射中,捆缚当场。那时的紫微帝君还只是一名统帅,执掌紫微星,英姿雄,气宇轩昂。这一战后,妖族势弱,再无力争霸天下,妖皇太一也被押解至离恨天,永世不得出。
“妖皇太一原来这是在他的记忆中。”
转眼后周继君明悟过来,眼前光影变幻,不多时,又被拉回到离恨天上。
透过呼啸的黑风,周继君目光落向墙壁上那几行缭乱的篆字,这是一个名号东皇太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