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离恨天中忽地卷起一阵狂风,暗紫的天色下似有许多古怪的生灵在咆哮,顷刻间天云翻腾如海漠,就听一阵怒吼声回荡在离恨天上,刘海眸光,手持大斧重重地劈向桂花树。
玄天境界的气机流转生成,天地轰轰作响,周继君抬眼看去,就见那翻滚的紫云中射出一道白光,向刘海席卷而来,其力磅礴,势不可挡,周继君低喝一声,赶忙射出山河社稷图和通天神火柱拦向那道白光。
半空中传来一阵巨响,两大奇宝猛烈颤抖着,堪堪抵挡住了那股吸力,就在这一刹那,刘海手起斧落,“咔嚓”一声,桂花树从中断成两截。
两人互视一眼,皆是满脸喜色,身后传来马蹄和嘶吼声,却是驻守在天外的天兵天将们正向离恨天飞奔而来,周继君和刘海不管不顾,只是紧紧盯着近百囚宫,可良久不见有动静,周继君心头微微急,正在这时,就见墨黑色的大鸟从一座宫殿中飞出,其上坐着个手挽长弓的男子。
“哼,天宫又想耍什么把戏,咦”
刚出宫殿,那男子的目光就落到断成两截的桂花树上,渐渐的,他脸上浮起浓浓喜色,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我后羿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好,好,这离恨天囚我数万年,今日当毁。”
后羿从鸟背上取下一根羽毛,长弓拉满,就听“嗖”地一声,黑光划过百丈之距射中桂花树,须臾后,桂花树化作齑粉消散一空。离恨天近百宫殿剧烈摇晃起,鸟背上的男子却不管不问,双眼眯起看向扑杀而来的天兵天将,冷哼一声,又摘下一根羽毛。
弓满箭出,黑光撕破空气,隐隐带着鬼哭狼嚎的声响,箭到半途陡然一变,竟幻化成万千羽箭,每一箭都宛若倒插的山棱,一阵箭雨过后,足足三千天兵天将粉身碎骨。
“是你们放我出来的?”
后羿凝目转望向周继君和刘海,意味深长地一笑,而后驾云黑鸟高飞而去。
不多时,关押在离恨天上的反王枭雄纷纷走出,他们在这寂寞冷清之地呆了上万年,一朝出世,自然忍不住要泄一般,转眼后,十万天兵天将成为他们的万物,惨戚的嘶吼讨饶声回响不绝。那些反王枭雄似乎知道是周继君和刘海将他们解救出来,虽未道谢,可疯狂杀戮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们。
“今日之举也不知是对是错。”
扫过横尸遍野、血海骨山的离恨天,周继君轻叹一声,这些人都是数万年前的强者,在这离恨天上囚禁这么多年,也不知如今修为有多高深,然而他们心中定然充满仇恨,反王枭雄齐出世,从此以后,天地将不得安宁,这一轮天地大战也将变得更加复杂、惨烈。
压下复杂的心绪,周继君收回法宝,朝着满脸喜色的刘海拱了拱手。
“如今大功告成,那就此别过了。”
周继君止住云座,怔怔地看着那团漩涡,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却是那漩涡像极一样东西。转眼后,周继君脸色大变,就见那处漩涡渐渐扩撒开,内中生出一道裂痕,隐约传出如雷的马蹄声。下一刻,光华大作,成千上万的铁骑从漩涡中钻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般,浑身沾满鲜血。
“果然如此,却是吾等的杀气将一处大轮回撕裂了。”
一名骑着白虎的男子低声道,他站在众多反王枭雄中央,气度威严,隐隐有那领袖之相。
“柏鉴大人,你说的可是那里的存在。”
“正是。”
柏鉴环视面色复杂的反王枭雄们,尔后又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天宫大将,沉声喝道。
“诸位,这天宫虽困了吾等上万年,可恨无比,可如今大轮回却因吾等裂开,若不及时阻止,六万年前的动乱又将重演。”
深吸口气,柏鉴死死盯着如蝗虫般不满天穹的铁骑,低吼一声,重重拍向虎臀,率先飞向天头。近百反王枭雄互视一眼,也飞身杀向空中的骑兵,就连残余的天兵天将也顾不得那些破损的宫殿,驾起天马扑杀而去。一时间,天头混战连连,囚于天宫的枭雄反王至少也有玄天中品的修为,反手就灭杀一大片铁骑,可那些骑兵训练有素又不惧生死,前仆后继地从漩涡中涌出,密密麻麻,数以万计,杀了半柱香时间仍旧未能清剿完毕。
周继君站在折断的桂花树前,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团漩涡,渐渐,心中笃然,那里正是一处大轮回。只有修炼轮回之道的强者才能进入大小轮回,而那些轮回中的存在无法进入天地穹宇中,这一切早已成定论,可如今周继君所见到的场面却将其颠覆。
“六万年前的动乱?六万年前,也就是上上轮天地大战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对了,这天地穹宇中的历法,大衍历是从上上轮天地大战结束后开始算起的,大衍”
周继君皱眉沉思着,可他今年方才三十,来到这四大部洲也不过七年时间,对于天地穹宇的历史只知一二,那数万年前发生的事又如何能知晓。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周继君望向天头的漩涡,踟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挥袍招来云座直飞而上,白衣翩跹,周继君逆风而上,穿越惨烈的战事,不多时就到达那团漩涡前。体内先天轮回急促旋转,周继君手捏印法,轮回道意生出,下一刻他闪身迈入那方轮回世界。
天空蔚蓝,地如棋盘,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这方世界中,铁骑如潮,从中央王朝奔出,杀向四面八方的小国。目光飞越万丈落向中央王朝的皇宫,就见那皇宫中铁骑如林,却是在有条不紊地训练着,在主帅座位前立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元。
周继君目光飞落,正在操练士卒的主帅似有察觉,猛地抬起头,目光射穿万丈高空逼视向周继君,陡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就是那轮回中的强者了,听我国师大人说,轮回中的强者个个修为强绝,比我等高出不少,可我观你也不过玄天下品,和我相仿。本帅乃大元第一勇士哲别,你可敢和我一战。”
闻言,周继君眉头拧起,刚想说什么,就见一支墨黑色的羽箭划破空气,飞射向哲别,哲别面色微变,低吼一声将帅案举起。转眼后,帅案破碎,羽箭射穿身体将他钉死在地上,
“这方轮回里的人可真够狂妄自大的,竟将我们的天地穹宇称为轮回。”
低笑声从身旁传出,周继君转目看去,却是那第一个解脱出囚宫的男子正悬空站在他身旁,一头黑发随意地飘在肩头,面庞削瘦,眸中隐约见着几丝黑雾流转,杀机浓烈。
“就如我们将他们称为轮回中人般,他们定也认为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一处轮回,如此而已。”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余光中,就见数条人影蹿入大元朝,也不多言,直接向皇宫杀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主帅方才玄天下品,这里的最强者顶多也只是玄天巅峰了,如此看来这方轮回算是寻常,然而你可知道六万年前,那场天地大战中引来的轮回强者有多恐怖?”
名叫后羿的男人瞳孔微缩,似想起来什么让他无比忌惮的事,尔后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良久轻笑一声。
“你今日将我们解救出去,却引发了轮回之变,也不知是偶然还是不过,日后定会有人将此事算到你头上,你且小心。等杀光这方轮回中的强者后,我将回转太阴天月宫,我欠你一场恩情,日后若有所急,便来寻我吧。”
说完,后羿将长弓收回,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闪身向大元皇宫飞去。
战火从元朝中央升起,人影闪动,却是那数名枭雄反王正在围攻那大元帝王,周继君略一思索,心念飞入皇宫中一座府邸,探查书卷,方才知道这大元国主名曰铁木真,汗号成吉思汗,如后羿所说般,修为在那玄天巅峰。可除了铁木真外,还有一人名曰八思巴,是大元国师,被百姓称为活神仙,修为深不可测。
周继君心头一动,心念飞散向四面八方,苦寻良久却没有找到那八思巴,不多时,大元中央皇宫轰然塌塌,成吉思汗被后羿一箭钉死在陛座上。帝王方薨,各方领军大将纷纷叛变,厮杀在一起,战火燎原,生灵涂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草木如灰,周继君环视着纷乱的大元王朝,心头生出莫名的情绪,半晌轻叹口气,驾起云头飞出大元轮回。
轮回外离恨天上,枭雄反王并着不住向这赶来的天兵天将依旧奋力杀戮,铁骑已不再向外涌,转眼后,只剩数万人苦苦挣扎着。外患既除,那些枭雄反王重新将兵刃指向天兵天将,离恨天出事,天宫自然查知,数不清的仙神战将从各重天飞来,又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六万年前的动乱外轮回世界我那剑下世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绛紫的天色下,血水将冷清了上万年的宫殿染红。
摇了摇头,将复杂的心意念头甩去,周继君不再停留,驾起云座向离恨天外飞去,放出众多枭雄反王,为祸天宫,所图的也只是这一刻罢了。
西海边,道人掐指捏算,望向天头的火云,摇头苦笑着。
“天地万事万物,总有你算不出的存在。陆压,这一遭你却没算出呵。”
发福的老者穿着简陋的道袍,缓步走到陆压身旁,目光微微复杂。
“数万年过去,本已将那些事忘得差不多了,不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陆压看向一副憨厚和蔼模样却手掌上万地仙的老者,低声道。
“若真只是意外,那你的手为何在抖。”
镇元子深深看了眼6压,轻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次应当是你六万多年来第一次受伤吧,当年那五大军阀都没一人能伤得了你6压,那方轮回可是个强者如林丝毫不弱于天地穹宇的存在,你就真的放心吗。”
“镇元子,你可知道上古时候那五位军阀消失了这么多年,他们去哪了。”
6压盯着眉头微皱的老者,缓缓开口道。
“上古时候那一场场大战早已让天地穹宇支离破碎,轮转盘的现世,让诸强现轮回世界的奥秘,接引更是创出轮回道意的修炼方法,诸强纷纷效仿,却不料轮回因此崩塌,而那方轮回世界中的强者也现了天地穹宇。五大军阀忙着追杀现身天地穹宇的外轮回强者,四处奔波,直到通风炼制出伪轮回,五大军阀这才打定主意,联手修补轮回。那天地穹宇第一的伪轮回——封神世界,正是他们为了修补轮回所炼制的。”
话音落下,镇元子深吸了口气,他为地仙之祖,活得虽久,可却无缘知道这些隐秘,忽然间他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6压,沉声道。
“我先前一直不敢相信,你6压竟会被天宫封印入封神轮回你进入封神轮回莫非也和五大军阀一般,在寻找轮回的修补方法?”
“你错了。”
海风掀起青灰色的道袍起舞,6压道人遥望大海,潮起潮落倒映在眸瞳中,渐渐化作滔天巨*。
“我进入封神轮回非是为了寻找修补之法,那方轮回中的强者踏足天地穹宇是迟早的事,想要守住我们这片天地穹宇,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比他们更强大。那五人为穹宇天地至强者,炼制出封神轮回只为了寻找修补之法,却没想过那封神轮回的世界是一方绝佳的修炼场所,数万年前,诸如云霄、赵公明等人,还只是玄天境界,可在封神轮回中历练了一番后,如今皆已有了问鼎君圣的资格。”
“我6压在那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商周大战愈演愈烈,让诸天仙神厮杀德更加惨烈,如此一来,强者也会更多。”
6压轻描淡写地说道,可站在他身旁的镇元子却感觉一团灼热从青灰色的衣袍中荡出,让他也不由得有些情不自禁,深吸口气,镇元子皱了皱眉道。
“你所谋之大,老祖我也佩服万分,可从封神轮回中只走出琼宵、云霄和赵公明,其余还有几人却只是碌碌之辈”
“封神轮回虽然坍塌,可却困不住真正的强者。”
“怪不得你要让那个后辈去放出离恨天上诸人,眼下的这轮天地大战,你也准备让它成为练兵场了吗可惜,数年前准提就已回转,五大军阀少不得要插上一脚,到那时候这局势已非你能所掌控的了。”
看向有些幸灾乐祸的镇元子,6压面色微微复杂,轻叹口气道。
“他们五人在修补轮回上花了何止十万年功夫,如今回转,你说是因为什么呢。”
镇元子微微思索,陡然间眸子轻晃,自言自语道。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轮回已然修复,二则是”
“若轮回已修复,那他们为何至今还不露面?为何离恨天上会有一处轮回崩塌”
6压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起头向天南方向望去,身旁的镇元子也如他一般,怔怔地仰天而望。
梵音起,仙云缈缈,一头巨鹤从南边飞来,鹤背上驮着一座古朴的宫殿。这宫殿6压和镇元子皆熟悉无,无数轮天地大战前,它坐落在离恨天上,号令出,牵引天地大战格局,火烧穹宇,成千上万英豪因此陨落。
离恨天上兜率宫。
望向那座渐飞渐远的宫殿,6压面色变幻,良久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摇头喃喃道。
“终于肯出面了吗,却不知这一次你又会带来怎样的消息太上。”
天有几重,一说三十六重,一说三十三重,还有甚者说那天有三百六十五重,可这天究竟多少重或许只有掌控重天的各方天帝方才能道明。
皓庭霄度天乃是天宫所掌的第六重天,庞大的星槎矗立其上,在它前面是一片狼藉的尸身,血水流尽重天,千军万马直指星槎,却没人敢进前半步。半个多月来,皓庭霄度天上的驻军对那星槎展开狂风暴雨的猛攻,可每每要将星槎攻陷时,那星槎总会重新焕活力般,生出五行法阵,,接连四次将天兵天将困杀于星槎百丈前。
即便如此,皓庭霄度天上大军以及各方天帝却丝毫没有收兵的打算,不谈星槎本身就引得众人觊觎不已,星槎里的那以物——《封神榜》更是让众人不忍离去。得灵猴者得天下大势,而那《封神榜》直接能将天地强者封印入封神轮回中,若得到这等利器,天地间谁人能敌。
“紫微,他们只是强弩之末了,你就不敢放手一攻吗。”
华衣广袖,天皇大帝轻笑着看向紫微帝君,神色莫测,嘴角浮起一丝玩味。他这位兄长雄心大志,向来只顾着征战厮杀,紫微宫中美人儿终日寂寞孤苦,却让自己占了便宜。想到勾陈妩媚动人的神色,滑腻凹凸的,天皇大帝不由心底微微酥软,就在这时,冰寒的目光从一旁射来,却是紫微帝君冷冷地望向他,目光深邃,天地间万物似乎都藏不过这位执掌漫天星辰的帝王法眼。
天皇大帝心头一紧,瞳孔缩起,刚想说什么就听耳边传来冷硬的声音。
“反正已是瓮中之鳖,何不让玉皇再折损点人马,更何况想要争夺封神榜的可不止我们。”
说着,紫微帝君余光扫向西南方向,一身黑氅的男子满脸淡漠,似乎察觉到紫微的目光,转头看来,良久,嘴角挤出莫名的笑容。而在他身旁不远处,亦站着几个气息雄浑如海漠的存在。
“覆海,杨戬,袁洪,六耳他们每一个都不可小觑,此时虽只在观望,可等星槎被攻陷,他们定会出手。天皇,此时我们应当养精蓄锐才是,紧守心神,切不可去想其他才是。”
闻言,天皇大帝心头又是一惊,小心翼翼打量了紫微一眼,只见自己的兄长满脸平静,适才所言并非另有所指,天皇方才长舒口气,尔后微微复杂地向星槎望去,心中生出浓浓的怨气。若非因为那个月影宗的余孽,自己还在紫微宫中和勾陈娘娘快活,又岂会被紫微招来此处。
三方天帝势力,诸多豪强齐聚皓庭霄度天,只为星槎里的那一本书卷,惨烈的厮杀转眼后即将到来,可纵使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那个驾驭星槎直上九天的狂妄男子正在做什么。
青丝落,对镜影,一抹淡妆为谁画。
“红姬,如今就剩下你和我了。”
月罗刹低声道,指尖卷过青丝,芳泽绕鼻,美人如画,和星槎外一张张狰狞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宗主,红姬道力不济,无法象几位姐姐般操控星槎,还望宗主恕罪。”
红裙划过眼帘,月罗刹微微一怔,就见红姬转身跪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将粉妆打湿、模糊不清。
看着满脸黯然的红姬,又转望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几名守姬,斗笠下,那张阴沉的面庞微微抽搐。操控星槎至少需要玄天境界的道力,白姬和紫姬用尽道力,守得星槎十日不被攻陷,剩下四名守姬已用尽道力,香消玉殒。如今偌大星槎内,只剩下月罗刹自己和打从踏足月影宗遗址就一直跟着他的红姬了。
星槎外喊杀声不绝,震耳欲聋,月罗刹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扶起红姬,良久,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我月罗刹竟害得女人为我而死,已是大罪,红姬”
话还未说完,身前的红姬已是泣不成声,她和几位守姬苦等无数载,终于盼得月影宗的传人归来,本以为从此往后,月影宗将崛起于四大部洲,重复万年千的鼎盛,不料竟然遭遇大劫。怔怔地看着年轻的宗主,红姬抹去脸上泪水,幽幽地问道。
“宗主,你为何非要上这天宫呢。”
“我”
月罗刹张了张嘴,神色一僵,半晌开口道。
“来到四大部洲后,便和我那兄弟失散,也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可只要他还活着,最想做的那件事便是上天宫,或许只有惊动了这天宫,才能让他找到我”
话音越来越低,月罗刹望向全身冰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那几名守姬,眸影中隐约有什么在滚动。
“也不怨宗主,那日的情况下,无论去哪都逃不过此劫。”
红姬惨笑一生,怔怔地看着月罗刹,忽地起身向星槎外飞去。
月罗刹脸色微变,急忙拉住红姬,沉声问道。
“你要去哪。”
“我们七名守姬的使命就是守护隐月山,等候宗主归来,以炉鼎之身助宗主成就绝顶。眼下大劫将临,红姬实力卑微,想要让宗主脱困,只能尽力一试了”
“你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让我趁机逃脱?”
月罗刹自嘲地一笑,目光掠过横躺在地上的几名女子,许久许久,眸中渐渐浮起阴霾。
“以女子为炉鼎,玩弄感情,成就自己的绝顶道法,这天地间只有月影宗一家了。红姬,你困于隐月山万年,浪费大好年华只为等我,你就从没有过不甘吗?”
闻言,红姬身躯微震,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月罗刹。
斗笠下,是一张苍白毫无颜色的面庞,五官仿佛画在纸上般,看不出半点神情。
“月影宗离经叛道,有悖伦常,数万年来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正因如此,方才注定了今日的一切。”
星槎外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那张苍白的面庞映红,眸中火苗闪烁,月罗刹嘴角浮起阴沉的笑意。
“红姬,这月影宗当灭,就在今日。”
“不”
红姬回过神来,看向冷笑的年轻宗主,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诚如月罗刹所言,在这万年等待中,她也曾迷惘过,自己为何要禁锢住道行,守于第一湖,苦苦等侯那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然而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她,自己必须这样默默的等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自己一生的宿命。
正恍惚间,红姬就见一道白光流影,却是年轻的宗主反手将挂在墙壁上的佩剑抽出。
那剑正是月影宗历代宗主的随身佩剑,绝情剑。
“宗主,你要做什么?”
指尖拂过剑刃,月罗刹望向星槎外晃动在火光中的一张张面孔,嘴角微翘,低声说道。
“红姬,你知道吗,就算我再怎么恨这月影宗,可它始终是生我养我的宗门。不过,月影宗数万年的历史,就在今日终结罢。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那个搜罗天下女子为后宫的宗门,也再不会有让你们舍弃一切相护的男子了。”
淡淡一笑,月罗刹伸手划过红姬轻颤的面庞,低声道。
“你就呆在这里,我不死,你也不准先死。”
说完,月罗刹手持绝情剑,大步向星槎外走去。火光重重,漫过他的身影,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红姬泪流满面,大声叫唤着,可那人走的无比坚决,只在槎门处稍稍一顿,回身望向她,脸上虽然毫无颜色,可红姬却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月影宗的最后一战,也是我月罗刹的最后一战。”
月影宗最后一位传人走出星槎,皓庭霄度天陡然安静了下来,诸天仙神,两位天帝,各方强者,百万天兵天将齐齐将目光投向月罗刹,缄默着,神色古怪,无不好奇那个引动乱局、让天上地下强者目光全部投向此处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绿蓑衣,青斗笠,手提七尺剑,面色黯沉如古井不波,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胆狂徒,竟敢无故擅闯皓庭霄度天,残杀天兵天将”
良久,皓庭霄度天上的大军上将怒喝道,无数罪状一股脑地向月罗刹丢去。
“噗哧。”
揶揄的笑声传出,堪堪将那天宫上将的问罪打断。
“何须这么多罪名,你们只不过想要我的星槎和那本破书罢了。”
月罗刹嘴角高扬,嘲讽地看向那名大将,千军万马、众强环绕前,狂妄不羁的风采只露分毫,就已深深地印刻在紫微、覆海等人心头。
“年纪轻轻就修炼到法天巅峰,确实有狂妄的资格,只可惜”
紫微帝君脸色渐渐冷凝了下来,眸影中,皓庭霄度天上的天兵天将已嘶吼着向满脸讥讽的男子扑去。
“紫微,你还要等吗,迟则生变呵。”
一旁的天皇大帝嘴角扬起,搓*揉着双手,直直盯着星槎眸中浮起急不可待之色。
“等,等到覆海和杨戬先出手。”
余光扫过从容不迫的覆海君圣,紫微眉头微皱,却是不知为何,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他调兵遣将,麾下星主早已布下重重大网,将皓庭霄度天围得水泄不通,那月影宗的传人插翅也难飞,而覆海杨戬等人势单力薄,绝非他的对手,可这种难以道明的古怪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掐算连连,良久,紫微帝君抬起头,冷冷望向陷入千军万马的青年。
斗笠翻飞,竹叶幻化成羽箭射向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兵将,月罗刹仰头大笑,手持绝情剑,奋力厮杀。火光冲天,不知杀了多人,也不知身上留下了多少道伤口,纵然罗刹修为法天巅峰,拥有千变万化之术,可他孤身一人,天兵天将如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两柱香不到的功夫,月罗刹就已精疲力尽,可面堂却渐渐变得火红,宛若朝阳初升。
“快到玄天了吗,可惜,我却不知道属于我的道意法则是什么。”
面色苍白,月罗刹不顾那些割破自己臂膀地兵刃,麻木地举剑格挡厮杀着。
“月影宗功法,先有情再无情,后又有情,让这世间女子成为炉鼎,自己在其中修炼,每一段恋情就长者一世,短者朝夕,却又周而复始,仿佛轮回。”
喃喃自语着,月罗刹眸子突然一亮,面堂红光大作,却是突然间有所领悟。
可他的双臂连同身体沉重无比,肌肉酸麻,全身道力都已挥霍得差不多,此时虽隐隐摸索到突破玄天境界的那条道,却为时已晚。
皓庭霄度天上,天色绛红,宛若血幕。
青斗笠绿蓑衣的男子独战千军万马,可已然难以为继,连连后退。
法天上天宫,独战诸天仙神,虽早有先例,如那幽冥海十七太子,可却从未有过一人面对百万天兵天将,仍敢执剑相向。今日一战后,月影宗传人之名定会传遍穹宇天地,只不过,这个曾让天地恐慌的宗门连同它最后一名宗主从此以后将不复存。
“脚踩天宫小君君,你当初的梦想却被我先做到了。不过只有一半”
“末将领命。”
身形魁梧的大地战神躬身行礼,尔后驾起云座,手持巨斧飞向红姬。
……
这一剑几乎用尽了月罗刹仅剩的道力,道力如长虹横扫天兵天将,绝情剑劈下,又是一地血海尸山,如山如林的尸前,男子嘴角挤出阴鸷的笑容,血水已将他浸透,全身上下无不透着狰狞和诡谲,一时间,数十万天兵天将满脸忌惮,紧紧盯着月罗刹,踟躇不前。
“试问天上地下,又有几人能像我今日这般在九天之上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风流一世,虽未能圆满,可这一战后当再无遗憾了。”
血水模糊了双眼,月罗刹喃喃自语着,脸上浮起一丝欣慰,就在这时,余光中只见一条人影越过自己,向依靠在星槎旁泪流满面的女子飞去。
“红姬”
月罗刹脸色大变,想要回转星槎,可脚步刚动,双腿就难以控制地微微晃动,险些跌倒在地。这一动却让那些天兵天将满脸欣喜,心知月罗刹已是强弩之末,不再顾忌,纷纷举兵杀将上来。刀光剑影扑面而至,月罗刹却没理会,只是怔怔地看向红姬。月影宗的传人皆视世间女子为炉鼎,入情出情只在一念间,仅仅是一场风花雪夜的游戏,从不会生出怜悯之心,便如之前的月罗刹。
游戏世间,流连青楼花坊,为女子轻画黛眉,可在月罗刹眼中,笔下的只是一张张没有生命美妙画纸罢了。自从月罗刹走出山海秘境,将原先的面庞遮掩在那张白纸后,他的心就已经冷漠透彻,比之月影宗历史上任何一人还要绝情,对于女子,却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月罗刹目光落向不住后退、苦苦挣扎的红姬,月影宗最后一名的守姬面对比她强大无数倍的大地战神,宛如砧上鱼肉,毫无还手之力,可即便如此,她脆弱的目光却始终游离在自己身上,有担忧,有恐慌,还有一丝浓浓的绝望。心底深处,“咔嚓”一声,在那黑暗冷漠的地方,尘封了近二十年的寒冰从中碎裂,悄然融化。
人若无情,何以为人,若无那怜悯之心,又如何尝尽世间百态。
往事若流水滑过心头,那一场场悲欢离合,那一个个或是姽婳或是清雅的女子,游戏风尘,人情世故渐渐变得鲜活,此时再细细品尝,又是别一番滋味。双目微微湿润,冷飕飕的刀风枪力近在咫尺,这一刻,月罗刹的道心却陡然迈过原先的地步,踏足那月影宗门历史上谁也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大道无情,又非无情。
真真假假何足道,本心中自有定数。
惨白的面庞重新变得火热,朝闻道夕死足矣,可月罗刹却不甘,若再给他两月或许只需十来天,他定能推衍出后续的道意,突破玄天境界。可往往事难如人愿,如林的刀枪离他已不足三尺,而那个让自己无比怜惜的女子也被大地战神擒住。
若有来生哈,再没有了
月罗刹努力站直身体,深吸口气,冷冷望向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庞,可心底已被绝望充斥。
怒啸声从远处传来,回荡在皓庭霄度天,听得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月罗刹浑身颤抖,面颊微微抽搐着,抬头望去,就见白衣银的男子满脸怒容,高举银剑,从天头重重劈下。
玄天境界的道力混着铺天盖地的杀机从剑尖爆绽开,三万天兵天将瞬间化作肉泥瘫倒在一地血水中,周继君拖着长剑,站在月罗刹身前,冷冷扫视诸天仙神一众强者。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两只拳头重重击在一起,月罗刹嘴角翘起,身体摇晃,眼前一片漆黑,终于昏厥了过去,双目闭起的那一刻,他的手直指星槎前。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沉默不语,将月影宗传人背在身后的白衣青年,绛红的天色将他们倒影拉长,周围血海尸山,血红如火,不知为何却将在场众人的双目刺得酸痛。
“要我救她吗好。”
周继君面无表情地自语着,身形闪烁,下一刻就来到星槎前。
“是你”
看着身形魁梧的大地战神,周继君脸色愈冰冷,那年在七州时候,周继君和千十七战于剑下世界,在归墟背面遇到了天皇大帝和眼前的战将,直至今日周继君仍旧清晰的记得,在大地战神的巨斧下,自己宛若蝼蚁,生不出半点抗之意心。在那时候,法天境界对于周继君来说,恰似一座横亘在身前,难以逾越的巨山,可如今他已翻山而过,身前崇山峻岭虽仍有无数,可回眸再看去,却现之前一座座山峰无比的渺小。
“你是何人?”
大地战神皱眉看向周继君,良久,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相隔这么多年,大地战神早已忘记了周继君的相貌,可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却让他难以忘记,同样的冰冷,让他微微心悸。
“哼,反贼受死吧。”
不再多想,大地战神低吼一声,一手挟住红姬,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猛地向周继君轰去。可转眼后,他的面色陡然一僵,自己的拳头竟被那人牢牢握住,下一刻,骨头断裂的声响传来,从手指直到整条手臂的骨头弹指间全部碎裂。恐怖的拳头划破空气,仿佛梦靥般袭来,大地战神脸色惨白,可不知为何全身上下僵硬着难以动弹,转瞬后,他的肉身连同心神就在周继君的拳头下撕裂开来,化作血泥洒落一地。
“你是君公子?”
红姬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男子,眼见他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红姬鼻尖一酸,泪珠如线,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将昏迷不醒的月罗刹放到红姬怀中,周继君手提君子剑,回身望向皓庭霄度天上面色各异的诸人,这些人周继君都未曾见过,可敢上九天不顾天宫威严欲夺封神榜者,又岂是寻常之辈。
长剑颤动,清朗的鸣啸声回荡在高天上,周继君站在月罗刹和红姬身前,冷冷地望向一众强者,如潮的战意奔涌而出。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少年人已经成长起来,强如天帝麾下的战将也不是他一合之敌,直上九天,面对诸天仙神也丝毫不惧。可如今月罗刹昏迷不醒,周继君孤身一人,即便已成就玄天,然而眼下四面皆敌,却仍旧生机渺然。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身黑袍的中年人眉头微皱,而掐指捏算,脸色不住变化着,良久他深吸口气,朝着周遭众人拱了拱手道。
“我尚有要事,先行一步,那封神榜之争与我覆海再无关系。”
那人是覆海君圣?
迎向那道目光,周继君只觉得全身热血“唰”地涌上头顶,皮肤发麻,双眼微微酸痛。周继君微微恍惚,半晌回过神来,那个坐拥偌大幽冥海震慑四方海域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全身冰寒,周继君收敛起狂傲的心意,谨慎地望向天兵天将外围的那几人。玄天之下为蝼蚁,可玄天比起穹天抑或是君圣,又算什么。那几人既然能让覆海平辈而谈,修为实力也低不到哪去,自己虽救得罗刹一时,可要全身而退却无比困难。
目光流转向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男子,周继君眉头微皱,就见其中一人掐指而算,良久,对着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附耳说着什么,神色凝重。
“怎么,你们也有要事?”
紫微帝君面露深思,转望向杨戬和袁洪,沉声问道。
“正是,那封神榜就留给陛下吧,杨戬告辞。”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杨戬将三尖两刃刀挂在背上,招来一团云座和袁洪转身离去。
“有意思。”
紫微沉吟着,面色变化,尔后转目望向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半晌开口道。
“他们都有要事,可我紫微却闲得很,若你肯交出封神榜和星槎,我紫微便放你一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