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庭广众之下邓萍竟然敢暴起伤人,急忙向后退去。然后她前后左右都是人,都被这突发情况弄蒙,不及反应,你推我怂之下,反而堵住了她的退路。
她怎么这么倒霉!
邓萍的身手出奇的敏捷,眼看就拳头就要追上陆颖。陆颖心中一慌,心知来不及避开,只得认命的抬手欲挡上一挡,眼睛也闭上了。
沈菊手腕一翻,折扇出袖,有人动作却比她更快。众人眼中只见一道人影闪过便贴上邓萍后心,将她的后领一抓,外人来不及看清那人下一步动作,邓萍已经被狠狠甩了出去。
动手的人是侯盈。
冷哼了一声,侯盈抬头用眼角瞧着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邓萍,目光犹如雄鹰俯瞰地面卑微的猎物般傲然。她刚刚那一手干净又漂亮,此刻负手而立,身姿挺如玉树,让人不敢轻视。
窦自华喝彩道:“摔得好!自己考不中便要迁怒她人,心胸狭隘,野蛮嚣张。想必在你的家乡已经是横行霸道惯了。你这种人也配进花山书院,就算能考出十二分又如何,我看你一样进不了!”
“来人,将邓萍和她的行李一并带离书院!”众人身后李凤亭的严厉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两个护院快步赶来,将地上的邓萍抬走。
李凤亭刚刚走来就远远看见陆颖无辜的被一个大她五六岁的少女袭击,心几乎漏跳一拍,眼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大口气,一股无名之火窜了起来,立刻下令将邓萍赶出书院。若不是身为山长,她倒打算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企图动手伤人的家伙。
再看向陆颖,这孩子正瘪着嘴角,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黑幽幽的眼睛委屈的看着自己。李凤亭清咳一声,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未录取的考生,请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最迟在明天中午以前离开。合格考生回去整理好仪表,巳时一刻到北面的书院宗祠参加入院仪式。”
陆颖喜滋滋的从衣柜中翻出自己最好的衣服,对着镜子穿上身,左照右照,检视自己身上有无任何不妥之处。
这个时候李凤亭推门进来。
陆颖从镜子里已经看见她,欢喜的奔过来站在她面前:“山长!”两只眼睛亮得好像闪烁的星星,充满期待得看着她。
这是成绩公布后陆颖第一次见到李凤亭。
李凤亭听得陆颖叫了她一声,就一直仰着一张小脸,眼巴巴的瞅着她,全身都充斥着“我考上了,山长快来表扬我吧!”的无声叫嚷,好像一只摇着尾巴乞求抚摸的小狗,让她又想笑又觉得无比欣慰。
摸了摸这个她从小教导大的孩子柔软的头发,李凤亭放下山长的架子,愉快的顺从民意:“嗯,考得不错!”
小孩子嘛,偶尔表扬表扬才能激发她的上进心。
十二岁的陆颖眼睛更亮了,暗示的眨眨眼睛,明显还不满足。
李凤亭差点要笑出声了,但还是忍住了,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差不多就给我够了!不要得寸进尺!”
陆颖摸着被敲得地方,心里有些不满:“就这样啊!”
居然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要知道她可是把进花山当成很大的事情呢,怎么着也要多说几句吧。
山长真小气!
耳边传来山长的训话:“别以为考进花山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别望了,如果连续三年拿不到一科合格,可是要被退学的。”
陆颖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我才不会被退学。”
山长微微笑了笑,表情严肃一点,然后说:“我有正事要与你说。你入花山后,就是正式的学子了,在做些杂役的活计就有些不妥。而书院收得束不多,但学生们的衣食却是要自理的。”
陆颖听到这里,也不敢再嬉闹,乖乖听着。
她自小被山长带回花山后,一直在书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役,借此换取自己的衣食,除此外并没有任何报酬。好在山长时常给她一些零花,她在干完活后,有时候会做些小玩意托宝屏的娘在镇上市集换些银钱,然后再买些笔墨纸张回来。毕竟念书是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而长期的笔墨消耗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我与几位夫子商量过了,束免去。至于你的衣食费用,我给你安排的另外了一个差事。”山长整理者她的衣服,拢了拢她的衣领,慈蔼的说,“明天起,你到内务堂协助葛老打理库房物资,月银二两。虽然不多,但管你的衣食和笔墨纸张应是够了。”
葛老是书院内务堂的主事,管理着整个书院的银钱和物资,地位不低。
陆颖立刻明白,这是山长特地为她争取来的。有了这份差事,从今以往她也是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了,喜得连连点头:“谢谢山长,我太高兴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山长,你太好了!”
一面是考进书院,一面是衣食无忧,陆颖心花怒发,有山长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山长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形象,点点头,嘱咐道:“整理好了就去宗祠等候吧,不要迟到了。”
陆颖明白山长在祭拜宗祠前来看自己,便是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怕自己为将来的生活担心,感激涕零,乖乖嗯了一声。
李凤亭也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前往宗祠。
路上遇到白发夫子,两人并行。
“早知今天,当初何必那么麻烦。如今她也顺利考进来了,你还没有考虑好吗?”白发夫子悠悠的说。
李凤亭微微一笑:“当初将颖儿带回来,她不过六七岁,还在病中,尚不知事。我担心一旦将她收做养女或者弟子,引来他人的侧目和谄媚,容易助长孩子的虚荣心和娇气,不利成长。如今眼见她能够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以十二岁之龄考入书院,可谓佼佼,以往的担心自然是早没有了。但现而今她也近成年,凡事有自己的看法,人也逐渐成熟。却也不再需要我为她提供一个虚名,为她遮风挡雨了。代老,你说呢?”
李凤亭的神色有些黯然,眼睛中抹过一丝悔色。
代宗灵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什么虚名,什么独立了不需要了?都是鬼话,不过是你的借口吧。你不过是心里觉得小时候未曾收养她,让她以杂役的身份在书院生活了六年,觉得愧对于她。现在在她快要成年的时候提这件事情,又恐这孩子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所以不敢向她提。”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便是人大了就不需要你照顾了?以十二岁之龄考进书院的,三十年来就这么一个,你以为这份能耐还简单了?以陆颖目前的成就看将来,将来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人一出名是非多,到时候除了你还有谁保护她?”
李凤亭不说话了。
代宗灵叹了一口气:“凤亭,你既不打算成家,难道还不许收一个孩子在身边养着——做女儿也好,做衣钵弟子也好,总之晚年也好有个精神寄托。你在花山也有十多年了,花山的弟子换了一代又一代,也没有见你收一个。每届都有那么几个聪明的刻意讨你喜欢,也总被你冷待。现在总算有个不错的,是你看中的。我瞧陆颖这孩子也是对你崇拜得不得了——你觉得这母女、师徒名义虚幻,她却很可能视若珍宝。如果你肯开口的话,我想她定是喜欢的。”
李凤亭神色犹豫了一阵,终是摇摇头:“颖儿刚刚考进书院,这个时期太敏感。我再等等吧。“
代宗灵无奈道:“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