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颖终于折腾完了,才觉得有些疲倦,回到自己书房里,心不由得道,谪阳回来到时候看见那瓶花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很高兴?
这时有人叩门,陆颖抬头一看:“东平?”
东平微微行一礼:“山长,学生刚刚在山门口遇到郡卿,他让学生带话给您,说他在镇上的酒楼等您。”
谪阳已经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直接跟自己说呢?陆颖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谪阳的脾气一向都是古怪,他脑子里总会是时不时冒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也许今天他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来了。
陆颖心里暗叹一口气,猜想着自己到底又是那里得罪他了,一边道:“谢谢你,我知道。”
陆颖下到花山镇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酒楼的小二一见她立刻迎了上来:“陆山长,郡卿在二楼等你好久了。”
陆颖点点头,上了楼梯,一抬眼却发现整个二楼空荡荡的,除了谪阳在靠窗的位置一脸不耐烦的坐着外,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谪阳,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啊?”陆颖疑惑地问。
谪阳本来是脸色阴沉听得陆颖一脸无辜的问话,立刻露出惊异的表情:“不是你让人叫我来的吗?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在搞什么鬼啊?”
陆颖张了张嘴,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我没有托人叫你来啊?”
两人目光触在一起,顿时心照不宣:有人把他们两都耍了!
谪阳正在说什么,忽然眼前一暗,二楼的灯笼同一时间都灭了。他连忙伸手一抓,将陆颖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
陆颖也握紧了他的手,警惕道:“谪阳要小心,有人算计我们!”
不知道算计他们的人到底是是何意图,两人刹那间将警惕心提到最高:在花山书院的影响范围内,竟然有人能够算计到他们!
话音还没落,周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刚刚只是二楼的灯笼都灭了,现在连酒楼一层以及花山酒楼附近的店铺的灯光竟然在同一时刻都熄灭了。
一瞬间,陆颖连面对面的谪阳的轮廓都看得不是很分明了。
陆颖在黑暗中小心的寻找可疑的人。可是四周却是安静到极点,连一丝虫鸣都没有,只剩天上一弯新月如钩,洒下淡淡的银辉,仅能供人眼分辨着街道和建筑的轮廓。
谪阳在陆颖的手心轻轻地写字:“我们先出去。”
陆颖知道此刻不能说话,如果对方要攻击的话,在黑暗中声音是最好的目标。
陆颖正要点头,突然听见街道上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下一秒,眼前如同被水浸开后模糊的水墨画般的街道一头忽然喷出闪亮的火花,如同无数星星凭空蹦迸出,成为醒目的焦点,紧接着它的身边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又蓦地蹦出一簇金黄色的星星来……街道的两端仿佛有人手轻轻拂过一般,又好似金色小溪自上游蜿蜒而下,一点一点有节奏的流过了过来,缓慢而优雅,带着书生的从容,剑客的一往无前,经过他们所在的酒楼。
同一瞬间,璀璨的火光在对面的屋顶上亮起,慢慢的显现出几个俊逸的字形,在暗夜的空气中,几个字仿佛有生命的花朵随着风轻轻地摆动:山长夫郎生辰大喜!
一朵朵绚烂的火焰那么醒目,那么璀璨,刺着人心滚烫滚烫的,仿佛是深刻在厚重的黑岩上,又仿佛是直接刻进人的脑海。
陆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充满迷幻气息的景象,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闯进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知道她知道制造这一场面的人对他们并无恶意。
许多声音仿佛是冲出被打破了容器,突然释放到了他俩的耳边,充满震撼的爆发力:“山长夫郎生辰大喜!山长夫郎生辰大喜!山长夫郎生辰大喜!”
站在一片昏暗中陆颖总算看清楚了,此时站在街道两边点亮路边的烟花,站在对面屋顶上点亮蜡烛的是穿着她在熟悉不过的花山学子服的花山学子,全都是花山学子。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陆颖的眼眸里流过,她能够叫得出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了解她们的性格,清楚她们的家庭,甚至记得她们最近一场考试的成绩。
这些平常见到自己都会恭敬的行礼的学子们正大笑着盯着自己和谪阳,欢快的挥舞着袖子,又是大呼又是起哄,每一双眼睛里满是欢喜和祝福,当然也少不了一丝暧昧的调侃和搞怪。
陆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谪阳这样肩并肩,手牵手的站在一起是多么的亲密和暧昧,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下意识想把谪阳的手甩开。无奈她有心保持距离,谪阳却是不肯,依旧紧紧的握着她手,斜着眼睛瞧了她一眼,无数星火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闪亮的眸子里是浓浓的得意和趣味。
陆颖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虽然她允许谪阳搬进自己院子,可是从来没有同他一起如此亲近的出现在公众场合。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夫妇呢!再则陆颖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带着漂亮又任性的未婚夫走来走去。
看着学子们现在对自己又是眨眼睛又是怪笑的表情,陆颖顿时羞恼无比:到底是谁搞得鬼!谪阳的生日她一个人来给他过不就好了吗?这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今天是谪阳的生辰!!
肯定是有人故意泄露的,而且借机让她威严扫地!
现在书院的花山学子哪怕是同一届的,每个年纪都比她大。撇开山长的这个身份不谈,这些学子陆颖不是该叫师姐就该叫姐姐。若是换了其他场合,陆颖早就摆出山长的威严,叫她们该干嘛干嘛去。可是现在却是在书院之外,酒楼之中只有她和谪阳两个人——如果真的叫她们走人,未免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难道她和谪阳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颖想到这一点,简直要恼羞成怒了。
站在几个学子之后的冯北辰,瞧着陆颖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心里爽死了:陆颖,谁叫你总是得罪姑奶奶。活该!!
不过连冯北辰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街道那一头,沈菊等人正在巷子里看这边的好戏。
沈菊习惯性想拿扇子掩着嘴,却想起自己现在没带扇子,只得放下手,笑道:“你们看敏之的脸哦,她已经换了七八次表情了。啧啧,这么快速的变脸,真是难得一见!”
窦自华看着陆颖一面被谪阳抓着手,想甩又不敢,一面对着学子们的揶揄和笑声恼羞尴尬的忍耐,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唯有谢岚担心的看了一眼说:“敏之会很生气的吧?”
在陆颖坐拥绝对权威和控制力的花山书院,如果真有人有心对她不利,就算是能够瞒过普通的花山学子去,也逃脱不开三部的眼睛。冯北辰的恶作剧如果没有几位手执实权之人的默许和纵容,又怎么可能成功。
“怕什么!”沈菊不在乎的说,瞧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谢岚,“你觉得敏之就算知道是我们干的话,会怎么样?把我们大骂一顿还是把我们统统捉起来关禁闭?”
窦自华想了想道:“前者有失风度她不会这么干,后者么,好像院规里没有这么一条啊。”
谢岚犹豫着说:“以下犯上算不算?”
窦自华居然也点头:“这一条勉强算吧,不过她敢把处罚我们的原因写上吗——因为看见山长和山长夫郎幽会起哄而被罚?”
她相信打死陆颖也没这个脸皮把这个写进文事房的学生处罚记录本里去。
唉,和这些损友在一起长了,她也便得如此无赖了。窦自华暗自嘲笑自己。
谢岚居然认真考虑了一下:“是啊。敏之肯定不好意思做这种事情。看来她只能忍着了。”说着也笑了,回头看了一下书院的方向:“可惜,寒光看不到敏之这么有趣的表情。”
沈菊闻言,也向相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陆颖身边那个紧紧抓着陆颖的手的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模糊。
陆颖侧眼看一眼谪阳。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喷薄而出的一路烟花,全然没有一点尴尬。
用脚趾头想这个时候要对这群不像话的学生发火铁定会被谪阳。接敝坏萌滔铝诵吣眨Π诔鲆桓钡u谋砬椋娑宰抛约赫庖话镒友蘖牡钠鸷濉
天空开始飘下起粉红色的“雪”。陆颖定睛一看,竟然是无数的桃花瓣,从他们头顶上方,经过她和谪阳面前,如同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向地面落去。
隔着这粉红色的“雪花”,看着对面明亮的烛光,下面金灿灿的烟花,陆颖顿时也生出一种梦幻的感觉:荒唐归荒唐,不能不说设计的人颇费了一番功夫。这般景象,一生轻易见不得一次吧。
“山长夫郎生辰大喜!山长夫郎生辰大喜!山长夫郎生辰大喜!”
学子们越叫越大声,叫来叫去,最后不知不觉话不怎么就变成了:“山长大喜!”
“山长大喜!”
“山长大喜!”
“山长大喜!”
陆颖脑袋的那根弦断了:“这么晚还不回书院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都散了!!”
场子突兀的静了一下,学子们看见自家山长终于红着脸开始发飙,彼此对看一眼,然后轰然大笑起来。
“山长大喜咯!”一个大嗓门的故意趁机高叫了一声。
跟风的络绎不绝,声音恨不得吵得半个花山镇都能听见了。
花山的学子虽然几乎个个都是思想早熟的人精,可是毕竟都是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心性,一旦疯起来天不怕地不怕,陆颖平时积累起来的威信此刻形同透明。
谪阳回头看着陆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知道她抹不开脸面,噗的笑着指着楼外的学子说:“你看不出来吗,你的这些学生都爱你啊!”
陆颖不做声了。
“她们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多精力,把我们两人分头骗出来,又准备了这么多复杂的程序,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但是,更多还是因为你。”谪阳侧头微笑着说,“她们喜欢你——真心真意的,所以才会为我的生辰大费周章,她们只是想借这个场合表达出来。”
陆颖抿了抿嘴唇,眼帘垂了下来,她何尝不知道谪阳说的在理。只是——道理归道理,她还是觉得脸上热得慌。
谪阳看着自己身边这个脸比纸薄的少女,扫了一眼外面,心里忽然感觉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和满足。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前世学校里男生追女生时动用的种种浪漫手段,感觉是如此遥远又熟悉——虽然在这里,男女的身份掉了个个。
想到这里,他秀美的眉毛弯了起来,形成一个极动人的弧度,在众人的眼中真是绝色无双——谪阳笑眯眯侧过脸,在陆颖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陆颖呆了。
学生们死寂了一瞬间,随后怪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夜的火树银花,这一夜的笑声震天,绵延到很远很远。在漫漫的黑夜中,越发显得夺目,显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