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龙江省佳市第三医院。
医院幽长的走廊,被消毒水味取代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的压抑感。
我忍受这压抑感,试图与它融为一体,排在我前面的一个高中学生妹进去了,我捏着手里的一纸离婚协议,以及一张千万支票。
手颤抖着,以一种难言的心情,转过身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将这“屈辱”放进了包里。
在拉上拉链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面对我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约莫十**岁的模样,男孩一直安抚着他的小情人,我看见女孩儿松了口气,痴痴笑笑的抹掉了眼泪,被男孩儿拥在怀里。
她注意到了我,惊讶于我孤身一人,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犹豫了一会儿究竟是问了出来:
“怎么没人陪你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它理应是一种麻木的冷漠,极其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回应她的话:“他忙。”
他忙于忘记我,
忙于另寻新欢,
忙着……
安抚自己躁动的良知。
女孩儿了解的点点头,我有些羡慕她的单纯,倒是她身边的男孩,看向我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安慰和怜悯。
几分钟过去,伴随着心跳,每一秒都是扑通……扑通……
先我进去的女孩子出来了,颤颤巍巍的,她的小男友忙上去搀扶她,耳语了几句,心疼的抱起她,离开了。
轮到我时,医生也开始问我:“怎么没人陪你来?”
我默然,他反复确定:“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吗?没有男朋友或者闺蜜陪你吗?”
我说没有……
“三天药喝了是吗?”医生手捏着眉心,跟我讲,前些天有一对夫妻来堕胎,不知道什么原因,妻子没喝药,最后欺瞒医生,直接进行了手术,他说:“她以后怀孕的几率小的可怜。”
说完了,他看着我:“你喝没喝啊?”
“没有,我不想要孩子了。”
我将青春、身体和灵魂交付于一个出手大方的“嫖客”,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留给未来要和我生活的人。
一个破碎不堪的自己,我想,也未必有人肯收留吧。
念及至此,我确不想再要孩子了。
医生抓了抓头发,可能在竭力压制自己,他的语气中带有无法理喻的怒火:“家里人呢?那你家里人同意吗?”
“母不亲父不疼,老公成了前夫,我还哪有什么家里人啊?”我苦笑着。
他丢下手里的笔,丢在我的面前,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对我说:“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也许你被伤了心,但万一以后有真正疼爱你的人呢?我给你的建议是,调养好身体,喝三天药,再来进行手术。
当然了,你要是不想这么做,身体出了问题确定自己负责的话,在这上面签字,给你安排手术。”
我签了字,手没有抖,我想我是坚定了堕胎的决心,他的叹息声我置若罔闻。
意外的,手术室里全是女性。
我心生感激,默默的说了声谢谢。即便医院里只有医生和病人这两种人,医生确也为我着想,保留了一丝体面。
躺在手术台上,灯光打下来,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想脱离黑暗的挣扎。
我希翼着光。
她们要给我打麻药了,我说:“让我清醒好吗?我想哭出来。”
她们开始给我涂抹酒精,有些清凉,只袭人的心底。
器械还在她们的手里,我却已经感受到了冰冷的疼痛感,那一抹清凉携带着我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还是这个医院,还是这样的灯光。
冰冷的器械进入我的身体,疼到了心上,我坚信以后会是顺利的,它落空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所坚信的顺利,是否真的存在。
一年前手术后的几个月里,日日夜夜梦里都是小孩子的哭声。
现在,在那笼罩着我漆黑双眼的光明里,我看到了白白胖胖的小孩,肉肉的,可爱极了,举起双手想要抱抱,却跌倒在地。
白净的眼瞳里流露出委屈。
在这一瞬间,我死寂的心复燃,它开始跃动,我签字时手应该是抖了的。
我说:“停下吧。”
第一章醒唯出版
2010年的年底,我含着泪逃离了那个让我痛苦的家,回到佳市大学的日子里,我确有些无所适从。
借着寝室闺蜜的电脑,匆匆忙忙的做了一份简历,投递出去,离开寝室借书回来,先要看看邮箱有没有收到回复。
最终过了几家,并且顺利拿到了offer,我要做的就是拿着这几份offer去醒唯出版公司,这在佳市可以说非常有名了。
接到醒唯面试通知的那天,我是顶着大雪走进醒唯的大楼,面试的人寥寥无几,有同我一般的大学生,面试成功和闺蜜分享着喜悦。
到了我时,也许是我带的offer过于多了,HR专业到极点的提问让我有些难以招架,幸好初中青春懵懂的年纪“一时兴起”写了一些短篇——算是我目前为止仅有的简历,和HR的谈资。
似乎不满于我的回答,她冷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而她身边自始至终低头看着手机的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说道:“态度好点。”
这声音嘶哑,他将手机收入兜里,起身时我却完全呆住了,HR被我晾在一边,我看着他,与我记忆中的面孔重叠,余留出几分棱角,不敢置信:
“苏醒——”
“你知道吗?我今天当着整个年级办公室老师的面,怼了班主任……”
“我跟你说,我不是学习差,脑子笨,我只是不想学习你明白吗……”
“那个……我想了想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你笔记能借我吗?”
“我觉得今天其实可以顶撞一下老班的,后来于心不忍,想想还是算了……”
我习惯了他说话时那种莫名傲气的口吻,他对人一向如此,交浅言深。
他也确实能言善辩,在老师看来,更多的是毫不讲理的诡辩。
嚷嚷着说要当律师的一次,是我们班乒乓球比赛,被裁判私心去掉了一分,去冠军擦肩而过,他便叫嚣着,要是那时他在场的话,可以成为我方的辩护律师,说死他丫的……
他也略有心机,我同位感冒请假,他并不知情,一心要问出个所以然:她怎么没来,她什么时候会来……
一再强调让我不能告诉她,他关心她。
逆反心理的作用下,我不仅告诉了同位,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同位感动的要死,直接表白,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他当然是故作腼腆羞涩,扭捏的回应:“不要这样子吧?虽然我前两天偷了你的笔记,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准备和我好,然后分手打击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