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吃过螺蛳粉之后自回家去,刚才的事情实在太丢人,估计也没脸再呆在公司里。
她一走,没有人指手画脚活儿倒也简单,依旧按照工作进程把系统中的那个bug修复妥当,随手打了个补丁。
至于萧红的私生活冯白也没有任何兴趣,参差多态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整齐划一,岂不乏味?
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的权力,只要他能够承受后果,旁人也没有权力做道德上的评判。
还是那句家乡的那句老话说得好:闲事少管,走路伸展。
今天这个活儿挺复杂,冯白本以为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却不想中途又捉到了几个虫子,直忙到夜里一点才ok。叫了滴滴回家,又吃了一碗方便面,洗完脸脚,已经快三点了。
螺蛳粉、方便面,全是高热量没有营养的食品,难怪自己会中年发福。摸着自己坟起的小肚子,冯白感慨,真想回到身轻如燕的十八岁啊!
杨一楠已经睡着了,冯白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楠,你见到林泉泉了吗?”
妻子恩恩两声将身体侧到一边,给他留了个背影。
冯白也不知道刘航和林泉泉的思想工作做得如何,是否打消了妻子心中糊涂的念头。他不人心打搅老婆的睡眠,加上又累得够戗,眼睛一闭很快进入了梦想。
即便加班,第二日也得准时上班。当然,早饭是不用他做的。这也是夫妻俩结婚二十多年的约定俗成,已经成为一种刻板的生活程序。
等冯白起床,妻子和女儿园园已经出门,只桌上留了早餐。
他随意吃了两口,就匆匆赶去上班。
今天的工作不多,简单处理之后,冯白就迷瞪过去。
这一迷瞪,等到醒来,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自己满面都是口水,毫无个人形象可言。当然,人到中年,对于形象也没有那么多要求和执念。
只是有点担心,这事若被老板看到,免不了要被他们责怪几句。因为是中年人公司的老臣,上头说话也讲技巧,但自己面子上未免有点挂不住。
冯白紧了紧手脸,忙去茶水间接了一杯咖啡,喝了,感觉脑子还是有点木,心口也有点发闷,有点恶心的感觉,心中隐约有点不安。
这种不安很奇怪,想了想,这才明白,办公室实在太安静了。
部门都是码农,it业和传统行业不同,从业者都是年轻人,有因为职业关系,思维跳脱,天马行空。因此,公司对职员的着装、工作纪律都没有多大要求。
大家上班的时候嘻嘻哈哈,穿得也随便,有的人甚至一来就换上拖鞋。冷天还好,如果碰到热天,恰好有人穿的是化纤袜子,被中央空调一吹,味道极为酸爽。
总得来说,办公室的气氛很令人轻松愉快,除了黄冬摆官架子的时候。
可今天所有人都满面严肃地坐在工位上,紧抿着嘴敲着代码,满耳都是机械键盘劈劈啪啪的脆响,好象他们很忙的样子。
实际上,最近公司除了吉祥信息的活根本就没多少业务,而且萧红萧总那边的业务也到了收尾阶段,工作量也不大,只是一些修小补和测试。
这倒是怪了。
冯白心头越发地不安:不对,肯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因为昨天晚上吃了螺丝粉和方便面,冯白没有胃口,就约刘航去了大厦五楼的一个什么轻食主义的素食餐厅,点了沙拉和果汁,一来是减肥,二来是想问问刘航小俩口昨天晚上和杨一楠谈得怎么样。
“老白,你就请我吃这个,这能吃饱吗?”
冯白:“我有点反胃,你如果想吃别的,自己点。”
“算了,我手头还有个活儿得在中午抓紧做了,吃太饱会瞌睡。”刘航用叉子叉了一大撮生菜丢进嘴里,一边咬一边道:“老白,你不约我我还要来找你呢,公司出大事了。”
冯白:“出什么事了,我就说今天上午办公室气氛有点不对劲。”
刘航一脸严肃:“史总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多好的一个人,才三十五岁。”冯白大惊。
“扑哧,你说什么呢,人家活得好好的,可不兴这么咒人家的。”刘航忍不住笑出声:“史总离开公司了,不干了。”
“离开公司了,吓我一跳。”在冯白老家,人去世不能说死,说逝世又太文雅,一般都用“走”字代替:“他怎么了?”
刘航:“退股了,拆伙了。”
“不对啊,公司拿到了吉祥信息的业务,月底就能做完,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是是,公司以前的业务开展得不太好,可现在这难关眼见着就要度过,就要出成果了,史总怎么退股了呢?”
刘航:“吉祥的生意是到了收尾阶段,公司今年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明年呢,后年呢?这么半死不活的拖着也没意思,史总萌生离开的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冯白:“这两年it行业是不太景气,但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经济形式这种东西不都是好三年坏三年。就拿上前年来说,公司就赚了很多钱,这两年都是靠以前的利润贴补,坚持就是胜利。”
刘航:“或许吧,除了经济不景气这个因素,史总之所以想离开,还有就是和黄、王两为老总理念上有冲突。”
“冲突?愿问其祥。”
“咱们的史总啊,就是个书生,有的时候未免有点呆气……”刘航缓缓地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
冯白和刘航所在的公司有三个合伙人,分别是周总、王总和史总。
三人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在这座城市已经闯荡了十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三人结识,决定合作搞一个it公司。
当初,周、王二人都是普通家庭出身,也没有钱,但史总却是富家子出生,对于it业也有极浓厚兴趣,被周王二人一鼓舞,问父母要了两千万投身于互联网大业。
这三人所学专业不同,周总大学学的是管理,负责全局还有销售,是总经理;王副总学的是编程,负责技术。当然,十年前的it知识经过这么多年的更新换代,他也跟不了;史副总则负责财务,说穿了就是公司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就从家里拿钱贴补,是公司财神爷。
周总很圆滑,逢人只带三分笑,不肯全抛一片心。王副总知道自己的知识已经被时代所淘汰,也不管事,整天呆在办公室里玩游戏,很是逍遥;史副总则抱着脑袋喊穷,然后打电话给爹娘:“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们公司要倒闭了,快给个三五百万救救儿子吧!放心,我会找个女朋友的,你给钱我保证让你们明年抱上大胖孙子。”
三人角色互补,相得益彰,苟延残喘。
这里就得说说史总了,他这些年从爹娘那里帮公司借了许多钱,虽然每次都按时归还,还付了利息,可次数一多,心中难免有点芥蒂:合着公司银根短缺都成了我的事,你们两个爷一个成天在外面和客户吃吃喝喝风花雪月,一个在办公室打游戏撩公司前台,操心的事情全落到俺头上。
史总是本市交大毕业的高才生,智商不低,长年接触财务,也会算帐。
他前一段时间计算了一下资本的投入和产出,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这十几年从爹娘那里拆借的资金如果投到其他行当中去,说不定已经翻了十倍如此看来,做it却是亏了。
于是,史总就提出退股,要回家了。
他爹娘以前是个煤矿大矿主,最近在老家拿了块地,让儿子回去搞开发,这可比守着半死不活的it公司强多了。
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楼盘开发下来,一年不到,利润就比得上这破公司十年的利润,还省心。
做生意,不记忆是为了赚钱嘛!史总大彻大悟。
于是,他就高高兴兴回到父母身边当地产商去了。
他这一走不但分了三成股金,还把吉祥信息未到手的利润也抽走了两百多万。经过这一折腾,公司的资金链快要断裂了。
这事涉及到公司最高机密,闹腾了快一个月,所有人都不知道,知道今天史总办公室人去楼空,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公司帐上没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倒闭。
要想自救,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吸引投资。
问题是,现在经济不太景气,到处都缺钱,要想引入投资人谈何容易。
那么,就只要压缩开支了。
今天公司的员工都在传说,黄总和王副总已经有意给大家减薪,说不好还得开掉几个,减员增效。
“原来是这样。”冯白这才明白今天为什么觉得不安,原来是预感。
减员增效,首先减的就是自己这种知识已经落队伍,熬个夜就得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的中年人。
冯白和杨一楠收入都不高,这二十年来又要养娃,手头也没有多少积蓄,如果失业,光靠妻子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如何生活?
都市居,大不易。
而且,现在又是女儿园圆高考的关键时刻,家里可不能再出波折。
他心中虽惊,但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反笑着说:“担心什么,刘航你可是技术大拿,就算离开公司,大把的人抢着聘你,说不定收入会更高。”
刘航摸了摸额头:“码农我也是做够了,你看看我的发迹线这两年后退了多少。如果公司不要我,咱也不急着工作,先好好玩几年,老白,你有什么打算?”
“你还说什么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我拖家带口的。”冯白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开出租。”
下午,办公室的气氛更加压抑,几乎是人心惶惶。
财神爷史总走了,未来前景不明,要变天了。
冯白知道自己不能沉沦,也不能被动等待。
反正手头的活儿也不多,他掏出u盘在网上下了几套最新的it教材,准备利用业务时间把已经有点脱离时代的知识接上。
他也知道以自己已经过来学新知识的最佳年龄,但一切总得有个开始。
这一乱,冯白倒是忘记问刘航昨天他和林泉泉和杨一楠谈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