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宝……

　　天使妹子，是一件法宝吗？

　　师父刚才说‘她本身就是一件兵器’……

　　周舟心中滋味万千，难以名状。灵台微微颤动，他眼神之中的空洞，开始被沉思替代。

　　他不断思索着，为天使妹子、为自己，思索着合理的解释。

　　是了，洪荒之上没有关于‘天使’的传说，他和天使妹子又是从后世穿越过来。他和天使的来路，恭极老人也算不清。玄都是洪荒大能，把天使妹子当成了法宝、道兵，这也很正常。

　　那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失意？

　　拷问本心，之所以有些不甘、失落，是因为突然被点破天使妹子‘不是人’的缘故吧。

　　‘不是人’又怎么了？天使妹子本就不是人类啊。

　　思索中，周舟渐渐意识到，他内心的观念，还停留在地球之上，内心觉得‘人乃万物灵长’。若是细想，这个洪荒之中，人族是被女娲创造而出，而人族之前，妖、巫、灵也早已出现。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三清是盘古大神的元神所化，盘古大神是人族吗？

　　周舟心头灵光闪烁间，恍然明悟了些什么。

　　人、巫、妖、灵，各族族类不同、寿命不同、资质什么的都完全不同，但却都能成为修道者。而这洪荒，是修道者的世界，从凡人、鸟兽，到大能、圣人，都可以归类到‘修道者’的概念。

　　姑且将天使妹子当做‘天使族’，与归于‘灵’类的又有何不同？

　　天使妹子难道就不算‘修道者’吗？

　　洪荒之中，她被当做法宝也好、道兵也罢，她都是天使妹子。只要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兵器、不是什么法宝，那就足够了……

　　她和自己有过对话，她有自己的思维，有独立的‘人格’，无比真实的存在着。

　　甚至，法宝酝出的元灵，在一定意义上而言，若是能得自由，也是修道者。因为它们已经能够思考、悟道，有生存和追求‘道’的权力。

　　更何况，是她了……

　　周舟思索的时间不短，念头渐渐通达，失意尽退。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眼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澈。

　　玄都一直在旁边轻笑着观察，见周舟抬头，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志很不错。你是动了凡心？”

　　“呃，”周舟脸一红，虽然很想厚着脸皮说句‘凡心大动’，但话到嘴边，却变得有点扭捏，“师父，你别乱说……天使妹子救了我很多次……”

　　“徒儿，为师修的乃是自然随心之道，你这么扭扭捏捏，实在是不够洒脱。”

　　周舟低眉顺眼，“徒儿才修道几年，心境当然不能和师父相比。”

　　“这倒也是，为师和你讲解随心道还为时过早，”玄都温声道：“你且记住，若想念头通达、修道有成，不可做三件事。”

　　“请师父教诲。”

　　“不做违心之事、不做背心之事、不做随心之事。这三例，你仔细体会，日后对你悟道应有帮助。”

　　周舟仔细体会着。

　　明明是随心道，那为什么不能做随心之事？

　　玄都在教他做人、行事的准则，也是尽了师父的本分。

　　“嗯，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日后若有悟道困境，不要忘了。”玄都道，“洪荒之中，大能、大神通者多不可数，金仙虽然能成长生，却也算不得逍遥。你虽然入圣人之门，为我弟子，但也不可胡作非为、招惹因果。为师也不能时时护你。”

　　周舟闻言立刻低头拜了一拜，“徒儿一心寻长生，绝不敢仗着师祖、师父的名号为非作歹，也绝不会给太清门招惹祸端。”

　　“若有人要害你，却也不用怕他们。我们太清门弟子不多，但为师的神通、灵宝，还是有些的。”

　　“谢师父！”周舟心中大喜，有玄都大法师这句话，这靠山还真是坐实了。

　　“你我既已结成师徒因果，这些都是为师应该做的。”玄都笑着点头，随手一指，地上多了两个蒲团，“来，这边坐，我教你修行。”

　　教你修行……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击中了周舟的灵识心海，莫名有些触动。

　　不用勾心斗角千百算计，只是一句‘教你修行’……

　　周舟将心中触动珍藏，不敢发愣，和玄都面对面盘膝而坐。

　　“师父，开始修行之前，徒儿还有一事想问。”

　　“可是关于她？”玄都指了指天使蛋，开口道：“我暗中也观察了你这道兵，哦，你不喜这般称呼，那将她当你仆从可好？”

　　周舟：“师父之命，弟子本不该违抗，只是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把她当做仆从看待。”

　　本想说‘很重要的人’，又觉得有些不准，这才换做了‘朋友’二字。

　　“仆从也不行吗？”玄都笑了笑，“人族修士为主的修道门派，这两元会很是繁昌，他们也搞出了许多花样。为防止资质出色的弟子成仙之前半路身陨，会有师门长辈护持，称作护道者。你不如，就将她当做你的护道者吧。”

　　“护道者？”

　　周舟仔细咀嚼这三个字，心中却是越发欢喜，却又有些忐忑地说了句：“她会愿意吗？”

　　“愿意与否，她违抗不了你的意志。她应该已经认你为主，你不知吗？”

　　“认我为主？怎么会……”周舟不由愣了。

　　玄都道：“上次她从这个白卵之中冲出，灭杀了方圆二十里内六十三名修士，但她却被你的意志所影响。当她要杀那个东方羽儿的时候，是你开口喊了句，她方才没将那一剑刺出去。”

　　玄都随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圈，一个有些模糊的影像出现，周舟瞪眼看着。

　　两只洁白的羽翼展开，提着一把光剑的天使妹子，在林梢急速飞行。影像中，不时出现一些人影，他们或是御空飞行、或是地上奔跑；但每当天使一闪而过，地上也就多了几具尸体。

　　那一夜，东夷尹家其他搜查的修士，竟被天使妹子都灭掉了！

　　乌黑长发飘舞、银白色战甲包裹着她的娇躯，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背后的羽翼只有一对。

　　她飞行的速度，也比地球上初次见面时，慢了一些。

　　玄都散去影像，“按她自言自语的意思，这是为了保护你，灭掉了附近万米范围的潜在危险。她曾说万米范围，这个‘米’字我参悟许久，应该是一丈取三的含义。”

　　周舟对这便宜师父的强略有点无语，‘米’和‘丈’的单位换算约是一比三点三，这是后世的简单常识。但玄都没有什么依据的，竟然自己参悟了出来……

　　三清首徒，果非寻常！

　　玄都没什么动作，天使蛋和琉璃杯落在了周舟左右。这样，周舟心中能更安稳些。

　　玄都开口道：“徒儿，初次传法至关重要，我有两法，你需取其一。”

　　“请师父告知是哪两法。”

　　“第一法，为师可用修为强行将你提为真仙，分一份功德护你，让你得一元会逍遥。”

　　周舟砰然心动。

　　越级作弊？还有这种福利，拜个师父直接就能变成真仙，可以活一元会，还有功德护佑。

　　周舟问：“那真仙之后呢？”

　　“我给你的这份修为，毕竟不是自身修来的，真仙之后、长生无望。但你身死之后，真灵又会一轮回，”玄都笑吟吟地说着，“此时轮回六道已完善，不必担心。”

　　周舟低头思索，对他这个凡人来说，这个诱惑不要太大。

　　‘从现在到地球时期，有几千年？’

　　‘少说，也有十数元会。’

　　刚修道时，和恭极老人的对话还在心头盘旋，周舟打定主意，抬头看着玄都。

　　“师父，我求长生。”

　　“善，”玄都缓缓闭上双眼，“你身为太清门人、圣人门徒，不入金仙境也就罢了，若你入了金仙境、有了长生果，须晋至圆满、功成大罗，方不辱没太清之名。”

　　“弟子明白。”

　　“若要悟道圆满修成大罗，则要一步一行、一境一参、一界一悟，无便捷之法。”

　　“弟子知道。”

　　“每个修道者，对自己所修之道的感悟、理解，都会有所不同。你要做的，便是寻求己道、追寻己道。旁人之道，你可借鉴、感悟，但绝不可照搬。”

　　玄都语重心长地教育着。

　　对这位尽心教导自己的师父，周舟心中除了感激，已经完全没了半点‘求好处’的念头。

　　“弟子必然坚守己道，追寻自己的大道！”

　　“善。”玄都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势从有些懒散，越发飘渺。他的嗓音，也如同风声，在周舟耳旁飘忽响起，“放出灵台道图、放松心神，和你平日修行一样，去体悟自己的道。”

　　“是！”周舟也闭上双眼，灵识如流水般铺展开。

　　背后，水火太极图缓缓出现，按照他平时锻炼道体的办法，水火双眼旋转中涌出一股股精纯的真元，滋润全身。

　　这就是道融境的修行方法。

　　玄都背后，也有一道太极图出现，但玄都的太极图，几乎分不出阴阳边界，只能勉强看到两股混沌色的气息追逐、旋转。仔细感觉，这太极图似乎很大，又似乎很小；似乎存在，又似乎只是一股烟雾……

　　自己师父的这种境界，是此时的周舟根本无法想象的。

　　玄都微微张口，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玄都背后的太极图溢出两股气息，在周舟身前三尺，显化出了一张水火太极图。

　　这张太极图，和周舟的太极图很相似，但比周舟的太极图更加凝视、也更加完善。

　　玄都是在向周舟展示，下一步该走的道……

　　周舟嘴角露出些微笑，这是明悟之后的微笑。原本还在吸纳元气、锻铸道躯的他，不过片刻就停止了修行，全心投入了悟道之中。

　　一朵朵灵识青莲，在他身周明灭，他身周飘起了青色的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玄都缓缓睁开双眼，捏了个法诀。

　　以师徒两人为圆心，方圆千里被一团浓厚的云雾遮掩；方圆万里的天地元气朝着周舟周围聚集，隐于白日晴空深处的满天星斗显出位置。

　　他随手布下了一座大阵！

　　“徒儿，你能悟十日？”

　　玄都在自言自语，他有些无聊，托着下巴打量着这个刚收的小徒弟。玄都想起，他当时被老师指点，首次沉入这种状态，悟了有一年的时间，被清静无为的老师，破天荒地夸赞了几句。

　　那是他唯一一次被老师夸赞，故而谨记在心，无数元会也不曾忘却。

　　玄都打定主意：若是周舟能悟道十日之上，就夸赞下自己这徒儿悟性不错、天资不凡。修道，有足够的信心才行。

　　“现在的人族，和远古洪荒无法相比，最近这个元会，才有几个小家伙成了金仙？资质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玄都大法师叹了口气，身为人族，总有一种无法磨灭的羁绊。

　　他又看向周舟身旁的天使蛋。

　　这人形法宝，到底是什么来头？

　　其中蕴含的元灵似乎很特殊，应该是法宝本身孕育，而不是被强行灌注。

　　天使？混沌之中的灵？

　　介于存与不存间，没有魂魄、没有元神，不吸收天地元气，但自身的力量却缓缓积累增长，还处于一种半封印的状态……

　　玄都捏着手指掐算了许久，但也只能摇头，“依然算不出跟脚。让你跟着我这徒儿，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想了想，玄都抬起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咒，随手打向了天使蛋。天使蛋的致密外壳，不能阻隔着符咒半分，符咒化作一个太极的图案，印在了天使的左臂。

　　玄都轻笑道：“让你有几分道兵的气息，免得被那些老家伙察觉，害了我徒儿。”

　　琉璃杯中的小鲤鱼不知何时醒了，她正好奇的打量着玄都。大概，是玄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压迫，才让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洪荒规矩、见者有份，也给你点好处吧。”玄都手指朝着小鱼一点，浅浅的白光没入了小鱼头顶的白鳞。

　　小鲤鱼迷迷糊糊地，再次睡了过去。

　　做完这些，玄都闭上双眼，但这次不是修行悟道，却是伸了个懒腰。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那就睡到乖徒儿从悟道中出来吧……

　　虽然对周舟的资质、悟性，玄都虽然没有太抱期望。但身为太清门人，这首次传法的悟道，最少也要悟个三日？

　　然而十天半月过去，周舟在那安静坐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一直在睡梦中的玄都，嘴角也露出了些许微笑……

　　倒是，收了个还不错的徒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