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诺只是颤抖了一下身体,便迅速的找回了理智。
他的反应,已经比第一次看到秦连翘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他看到被人从面包车上犹如丢弃一块抹布一样,被丢下来的妻子,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那种绝望,那种愤怒,那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没有人可以理解!
当秦连翘被从面包车上丢下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个血团,竟然是他的妻子!
她……她甚至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就是一个还有呼吸的……血肉模糊的血团儿!
她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有上百道伤痕,却,没有一处是治病伤。但每一道伤痕,都是最能刺激人痛觉的地方。何其狠毒的心思!何其残忍的手段!
而且,秦连翘的身上,还有明显被治疗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对方为了折磨她,为了最大程度的折磨她,让她生不日死,一边对她实施非人的酷刑,一边又替她治疗伤口。只为了不让她死去。可以继续折磨她!
等到,秦连翘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承受不住一丁点儿酷刑的时候,对方才将她丢了回来。
白子诺看到妻子的第一眼,差点昏厥过去。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考虑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他当时只有个一念头——
救活她!
他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哪怕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母亲,他也要给他的孩子把他们的母亲找回来!
连白子诺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对方,如果没有他们的治疗,秦连翘跟本活不下来。或许,严格点来说。对方压根就没想让秦连翘死。对方就是要让秦连翘活的像个畜生一样!
秦连翘,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身体上的伤痕已经差不多痊愈结痂。但是那双腿,算是彻底的废了。同时废了的还有秦连翘的右手。对方留下她的左手,是为了让她能够写字。
秦连翘是左撇子。
还有一件事,到了现在白子诺也没有敢跟妻子说。
她的肾,被人摘去了一个!
现在的秦连翘,只剩下一个肾。
白子诺当时恨的差点拿把刀去省厅找叶承枢拼命。可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跟在叶承枢身边那么多年,他很清楚叶承枢的为人。
既然他说了会放秦连翘一命,那么他就不会再做出这种事儿。白子诺一边照顾妻子,一边暗中调查。很容易他就调查出来了是谁对他的妻子下了这样的毒手。
很轻松,因为,对方压根就没有打算瞒着。很嚣张的一点线索都没有销毁,似乎就等着白子诺去调查到他的头上。
而那个人,就是权子墨。
知道这个消息后,白子诺沉默了。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与冲动去找权子墨当面质问。
因为他同样很了解一件事儿,伤害了少夫人的人,权子墨不会让她活的逍遥自在!
与叶特助不同的是,权子墨是个毫无底线与原则的人。他可以做出所有疯狂的事情!他根本就是无所顾忌!法律、道德。这些都没办法约束权子墨。
其实当那股愤怒消退之后,白子诺甚至无法去找任何人诉说这件事。
他自己的妻子做了什么事儿,他太清楚了。
竟然与闵佳瑶狼狈为奸,竟然对少夫人下手!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她幸运。可是这样的活着,却也还不如死了。
权子墨,就是要让秦连翘痛不欲生的过完这一生!让她日日夜夜的受尽煎熬,让她知道,她不该对少夫人出手。
什么是不能招惹的人,权子墨用实际行动让秦连翘认了个清清楚楚。
不加掩饰,是权子墨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对白子诺的下马威。
你就算知道了是他把你自己的妻子害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他就站在你面前了,你又能奈他何?
白子诺是痛苦的,也是憋屈的,更是悲哀的。
明知道是谁伤害了他的妻子,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甚至,甚至去帮妻子理论的,他都做不到。
见到了权子墨,他能跟他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妻子吗?
还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虐待他的妻子?
他都没办法问。
甚至,在叶特助问他秦连翘最近怎么样的时候,他也只能回答一句,不太好。却无法向特助直言连翘现在的近况!
就算他跟叶特助说了,又能怎样?叶特助不会因此就去找权子墨算账,他知道,特助绝不会赞同权子墨的做法,但特助也绝不会因此去质问权子墨。因为,权子墨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少夫人。
特助知道了,也只会给他经济上的补偿。可是说一句实话,他白子诺虽然没有特助那样的钱财权势,可他在官场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在商界也闯了这么多年,他会缺钱吗?
他不缺钱!
这件事,他就算拿去给别人说了,人家只能给他施舍点同情。而这同情,却更是让人心里痛苦!除了同情,就是金钱上的补偿。可是他要钱又有什么用?
如果能用钱让他的妻子重新站立起来,重新开口说话,他会用他所有的财产去换!
可是不能!
白子诺是个有尊严的男人。他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施舍。
他现在只想守护好他们这个家。守护好两个孩子的安全,守护好秦连翘不被再次伤害。最大的梦想,他就是想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接回到他的身边抚养。
这就是白子诺现在全部的梦想与愿望了。
很卑微,很渺小的愿望。但是对他们这个差点支离破碎的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
哪怕是遭受了这么多,白子诺还是不曾怨恨过。
说到底,还是连翘自己有错在先。
幸好,幸好少夫人这次平安无事。如果她跟闵佳瑶的阴谋诡异一旦得逞了,那后果又是怎样?
白子诺不得不承认,那个后果,他是不敢去想的。
想一想,都是一身的冷汗!
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白子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若是他都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又怎么去说服妻子?
现在这个家,顶梁柱就是他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这个家的一切。
他必须做到宠辱不惊,淡定处之!
抿了抿嘴唇,白子诺慢慢的,尽量不惊吓到妻子的情况,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见他并没有很强烈的抗拒自己,他这才稍微用了点力道,将妻子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轻轻婆娑着她的脊背,慢条斯理的道:“连翘。我给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再去怨恨权子墨。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怨恨叶特助了。只要你心里藏着对他,对叶家,对少夫人的怨恨,我就无法将孩子接回我们的身边,你明白吗?我不求你现在就放下仇恨,因为别说是你了,就连我……”
说到这里,白子诺苦笑一声,“连我都没办法不去恨权子墨。可是连翘,我们恨的咬牙切齿又能怎样呢?我们的恨能改变什么吗?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吧,在江南省,不但叶特助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连权子墨也是一样。他们,都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人。”
秦连翘蜷缩在他的怀中,胸口有些温热。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因为秦连翘十分的平静,连肩膀都没有颤抖。她就是很安静的在他怀里,听他说话。
“连翘,我有想过回去跟白子爵低头,求他帮忙。可我也很现实的想过了,就算我给白子爵跪下,他也不会帮我们去找权子墨算账。对白子爵而言,我只是他们白家的一个仆人。说得好听点,他拿我当弟弟,可我这个弟弟,真的不如他跟权子墨之间的友情,来的重要。”
秦连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刚刚长出指甲的手指,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写字。
白子诺望着她,忽然很想哭,但他却笑了出来,“连翘,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出身,如出一辙的境遇。
彼此能够了解,绝不是因为两人是夫妻。一定是因为两人有着相同的经历。或者,没有相同的经历,两个人总得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
不然,怎么了解又理解呢?
白子诺一向很相信一句话——
不曾亲身体验,无法感同身受。
到了现在,他都不曾埋怨秦连翘做的那些事,差点毁了他们这个家。因为他清楚,作为他们这种人心中对成功,对权利的渴望了。
只不过,他用理性压抑住了心中的渴望,而连翘,没能压抑住。所以她才做了那些事,得到了今天的下场。
“连翘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过我自己。纵然你做错了很多事,可你真的应该得到今天的结局吗?这个结局,对你是否太过残忍了一点?可我扪心自问,我几乎要把自己折磨疯了,我却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这时候,白子诺情绪有些难以控制,反而是秦连翘冷静了下来。
她想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可怕的模样。生生忍住了那已经扬起的弧度。
重新抓起白子诺的大掌,她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写下一句话——
今日的果,是前日我种下的因。
我,且受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