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曼将军走后,艾尔一直有心神不定,他其实不太赞成派两千普通士兵去救援,如果兽人真的大规模入侵,这两千人实在是杯水车薪。铁剑城和铁炉堡恐怕是守不住的,最终能抵挡兽人的还是要依靠雪要塞。但是救援友军天经地义,艾尔也实在无法置喙什么。“希望克勒曼将军见到势头不妙,能带着剩下的守军安全退回来吧。”艾尔心中暗想。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兽人竟然还会围打援的战术,在雪松林里设下埋伏。
然而担心的事总会变成现实。没过两天,艾尔就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两千士兵全军覆没,克勒曼将军重伤昏迷。他赶到城守府,所有人都笼罩在阴云惨淡之中。
艾尔先去看望了克勒曼将军,“克勒曼将军脑部受到重创,何时能醒来无法预料。”听了军医的话,大家都愁眉不展,
“大家来谈谈怎么办吧。”约瑟夫副城守打破了沉默,在这里他资历最老,理所应当的成了主心骨。
“无论如何雪要塞一定要坚守,别无他法,唯有死战而已。”反倒是平常沉默寡言的蒙塞队长率先说道。
他的话没人反对,雪要塞太过重要,不可能放弃,更何况城里还有那么多平民,撤退了全都丢给兽人吗?
“士兵不够,现在城里才三千人不到吧。要全城征兵才行。”艾尔也出声了,上次兽人入侵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座的除了约瑟夫副城守和他恐怕没几个人有和兽人作战的经验,他必须站出来。
“有必要吗?有城墙应该能挡住兽人”。贝尔蒂埃队长有犹豫,要知道全城征兵可不是小事。
艾尔摇了摇头,“万一兽人能爬上来呢?要知道兽潮时魔兽可是爬了上来。”他反问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许多,约瑟夫副城守了头:“艾尔少爷说得没错,不能心存侥幸,把希望寄托在兽人身上,蒙塞,你等会儿就去征兵。”他吩咐道。
“还有一。”,艾尔又提了个建议:“骑兵队要做好准备,可能需要骑兵在城墙上冲锋。”
所有人大吃一惊,“骑兵在城墙上怎么冲锋,距离太短。”缪拉队长率先反对。
“当然不是从后向前的冲锋,而是从城墙左边冲至右边的冲锋。”,艾尔解释道:“各位请做好准备,如果兽人真能爬上城墙,我们可能没法一直守住城墙,需要不断地反击把他们赶下去。”
见到大家的神色都有狐疑,艾尔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补充道:“我曾在荆棘堡的藏书室里看到过关于兽人战士的记载,他们普遍身高三至四米,无论力量还是生命力都远远过普通人类,这可能是场苦战。所以我认为在反击的时候可能需要骑兵的帮助。”
“即使是城墙的一端到另一端距离也太短了,而且城墙那么窄骑兵也展不开。缪拉,你看可行吗?”约瑟夫副城还是有怀疑,又询问了缪拉队长的意见。
“可以试试,我会先带骑兵们训练一下。”说着缪拉苦笑了声:“如果真的城墙都被兽人占据,那我们想冲也冲不起来。”
艾尔又提了几建议,大家对他多了几分尊敬,从之前的“铁荆棘的贵族少爷”到“会魔法的贵族少爷”,现在变成了“学识渊博的贵族少爷”。无论是武技、魔法还是知识都是取得胜利的重要因素,而带来胜利的人总是受人尊敬的。
又讨论了一会,终于把防守部署准备完善了,这时约瑟夫副城守开口了,表情严肃认真。
“最后还有一件事,艾尔少爷,您现在赶快启程回荆棘堡吧。”
议事厅里安静了下来,将领们都知道这场战斗凶多吉少,而作为铁荆棘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艾尔.爱德华可不能死在这里。
艾尔摇了摇头,果决地说:“我不走。”,他抬手阻止了约瑟夫副城守的劝告,大声说“我不仅是铁荆棘的继承人,也是西境领主的继承人。铁荆棘家族的人不会畏惧战争,也绝不会丢下平民和自己守护的职责逃走。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死亡沉沦,我都不会走。这是我,艾尔.爱德华坚不可移的意志。”
没有人再劝他了,大家都知道,这时再说什么“请您撤走吧”之类的话语,都是对一位高傲战士的侮辱,大家纷纷站起向艾尔头致意,随后出去进行战前准备,唯有维克托这个糙汉一把将艾尔抱住:“您可真是好样的!”,他嚷嚷道。
艾尔被他抱得直翻白眼,但一也没有因为维克托粗俗的举动生气,他反而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了所有人都认可了艾尔是他们真正的战友,可以交托性命的人。只是艾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有伤感,在这惨烈的战争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呢?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这本来还是城中热闹的时候,现在却因为战争的光临而变得萧条无比。走在路上清冷至极,再没见到其他路人。艾尔知道这是因为全城征兵,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做着最后的道别。
艾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寂冷的夜晚他还在街上,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得紧,想要出来走走。他漫无目的,只是遵循着本能走着,突然间听到一阵嘤嘤的哭泣声。艾尔抬头一看,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了特蕾莎大婶的小店。犹豫了一下,艾尔走了进去。
烛光下,特蕾莎大婶正伏在桌上哭泣,查理站在一旁安慰着他。或许是进来时艾尔踢到了什么东西出了声响,母子俩都抬头看向他。
“现在打烊了,出去。”查理朝他喊道,只是话刚说到一半,却憋在了喉中,眼里闪过惊讶又畏惧的神色。特蕾莎大婶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艾尔现他们都盯着自己的衣服,拍怕额头暗骂自己不小心: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穿着自己的法袍就出来了。丝绸织成的衣服上绣着银线,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光,任谁看都觉得这人非富即贵,是个大人物。
查理有喃喃不敢说话,特蕾莎大婶眼里却爆出了希望的火光,她猛地冲到艾尔面前跪下,抓着艾尔的手哀求道:“大人,您行行好,让查理能够活下来吧,他才二十岁……”,才说了几句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抓着艾尔的手,不肯松开。
艾尔看着她被生活雕上了皱纹的脸,握着她满是老茧的双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张着嘴,沉默了半响,只干涩地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声音轻到他自己都听不清,却沉重得他都背负不了。
他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去,如何能保证让查理活下来。他可以说些吉利话,但他不想在这里欺骗特蕾莎大婶。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戳破后,带来的伤口再也无法弥补。
艾尔说得很轻,偏偏特蕾莎大婶却听清了。她瘫软在地,只是那手仍抓着艾尔的手。
“请……一定,要获胜啊。”她含着泪断断续续地说道,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勇气,趴在地上抽泣起来。
那只粗糙的手慢慢从艾尔手心滑落。
艾尔看着蜷缩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只觉得心里越的难受,他想吸气,却现周围沉重的像是窒息。他再也不敢待在这里,转身就想冲出店去。途中踉跄地被门槛绊了一跤,他却什么都顾不上,只想逃离这里。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艾尔转头一看,原来是查理跟出来送她。
这个西境大汉眼里噙着泪,“您,不用太在意,我娘只是难受坏了。”,他说得有慢,显然平常不太说这种话。
艾尔看着他:“其实我可以和军营打招呼,免去你应征入伍。”
查理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没了爸,是我娘把我养大的。我这人很没用,小时候读书总不成,后来就辍学了到街上,我娘总是骂我不学好。只是我有了什么事,她总能护着我。”
“后来在街上混出了名堂,就有人撺掇着我找老婆,有几个是真漂亮啊。”说到这,查理咧着嘴笑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了那几个漂亮的小娘们。“可是我想啊,找了老婆我娘怎么办啊,要是我搬出去住,谁来照顾她,也就拖下来啦。”
接着,查理对着艾尔认真地说道:“我想去守城,不为别的,我想保护我娘。”,他的脸色坚定又诚恳,虽然只是他和他娘两个人的事,却郑重得像是圣辉城的大帝在决定千万人的命运。
艾尔向他行了个最标准的贵族礼节,随后转身离去。脚步已没有了之前的犹豫,既然已经决定背负下来,就不会再迷惘。
只是一定要获胜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艾尔抬头看向天空,一轮清月悬挂高空。多么美丽的月光,多么美丽的人儿,因此世界才如此美丽,才如此值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