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炷香后，广弥上人念声佛号，跃上讲经台，对着场上惊讶莫名的众僧人解释道：“诸位莫惊，众所周知，前段时间，因贫僧功法出了点岔子，看错两人本相，误将两人认成修罗男女。
随口而言，我弟子信以为真，他本就是一个鲁莽冲动、嫉恶如仇如仇之人，便以我名义传出法讯，捉拿修罗男女。造成很多道友、僧人、无辜百姓伤亡，罪过太大。
后来确认才知道，全是贫僧错误。
我徒弟悔恨之下，才自焚赎罪。”
场下的僧人们听了都惊讶不已。
毕竟，广弥上人一身修为了得，而其金刚伏魔佛眼更是所向披靡，魑魅魍魉在其眼中，均无所遁形，此次，居然犯下如此大错。
很多人也都不明白，其徒弟楼至，本就是这辈弟子中的斗法高手，一生降妖伏魔不计其数，且此次为冀州佛门立下天大功劳，却因为一时犯错而悔恨。
而且居然为了些死人和不会修行的普通人，自焚赎罪！
虽然讲众生平等，可是内心深处，谁能做到人人平等，谁又能真正公平公正对待每个人！
自从有了人，就有了复杂感情；
有了复杂感情，对待人和事，一定会掺杂情感；
掺杂了情感，就会根据自己喜好，主观上影响判断；
影响了判断，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人人平等。
……
广弥上人接着说道：“贫僧太过相信这双眼睛了，殊不知，凡尘渐欲迷人眼，无恃方可参真经。
今日，贫僧自废双眼，向施主赔罪！
向无辜死难者赔罪！”
言罢不等他人阻止，右手向上一戳，双眼已空！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广弥上人毫不犹豫地，废掉了成名已久的金刚伏魔佛眼！
四九也大吃一惊，本以为楼至自尽后，广弥上人就口里说说得了，没想到居然自废双眼。
望着老和尚空洞洞的眼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是不是应该偷着溜走。
虽然知道这么想有些惭愧，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老和尚收着的舍利子。知道此时开口索要不合适，但毕竟，这是能暂时让自己踏入修真大门的渺茫希望之一。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毕竟，他还需要去救牵挂的灵儿，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去拼命争取，何况如今，终于见到了希望。
当然，四九没有傻到当场去索要，于理，舍利归他所有，于情，现在索要太伤人，所以他打算等等。
他听到老和尚在台上说道：“贫僧在此宣布，原法讯无效。此次赎罪，为因果报应，为我师徒自愿所为，与这位施主无关。
所有同门，不可为难施主。我佛慈悲。”
台下众僧人双手合十行礼，念诵：“阿弥陀佛！”
广弥上人在台上招手：“施主，请过来。”
四九走到台下，望望高台，如此场合，如此氛围，决定低调为先，老老实实，用腿和脚爬上台去。
走到老和尚身边，望着老和尚空荡荡的眼窝，觉得有些血腥与不忍，于是安慰道：“听说佛宗有云：损有馀而补不足。那个……”
“施主所言，乃道家之言，非我佛经之语。”老和尚捻着佛珠，指出四九言语中的问题。
“哦，是这样啊，反正都是一个意思，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舍利舍利，有舍有利……”
老和尚听了后，手一定，突然开悟，念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四九没读过这本经书，所以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他也没兴趣去听。
不过对经文中提到的“舍利子”比较感兴趣，暗想，难道是不舍得送我舍利子，所以，不断念佛经反复提醒我？
看老和尚行为，也不像啊。
忽然，他感到边上的老和尚有了变化。
万道佛光从天而降，降落到老和尚身上，老和尚身体表面，如同刷上了一层七彩琉璃，流光溢彩。
老和尚面部，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但细望去，却又似乎各类表情都有，有欢心有慈悲有怜悯有佛怒……
台下诸僧人，不乏修为高深之人，发现老和尚变化，不由替广弥上人高兴，齐念佛号来恭喜：“阿弥陀佛！恭喜上人，修为恢复一层！”
对边上的四九来说，老和尚功法到了什么地步，法力精进了多少，他是不懂的，毕竟层次不够，眼界不高。
但他感觉敏锐，似乎发现了什么。具体什么变化，他也说不清楚。
仿佛老和尚与这个世界有点脱离，似乎在此界内，又似乎在界外。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感谢施主提醒，让贫僧功法前进一步。”广弥上人对四九双手合十行礼，“施主对佛法悟性极高，与贫僧有缘，与我佛有缘，有无想皈依我佛的念头？”
四九吃了一惊，暗暗想：老和尚有点不地道啊。
听着意思，想拉我入佛门，这句“与我佛有缘”，跟自己看过的某本神仙小说中的一句话，“道友，请留步”一样，很有杀伤力。
入你佛门，那就得斩断凡俗情缘，那可不行，我还得去找灵儿呢。
想到这里，四九急忙施礼答话：“大师，小子尘缘未了，恐辜负大师美意……”
老和尚用空洞洞的眼窝盯着四九。
感觉老和尚眼睛没瞎一样“望着”自己，四九暗暗有些发毛。
不会因为不加入佛门，老和尚就不给舍利子了吧？
毕竟楼至死前说过，舍利子可以暂补五行之火。
老和尚继续“盯着”四九一会，仿佛用了很大意志才下定决心：“施主，且随我来。”
随手一招，用自己的木钵带着四九飞去。
老和尚带着四九飞着离开菩提那伽山，直接向着南方飞去，除了中间给佛门传了一个暂时离开的口信，一路上不言不语，只是捻着佛珠。
其实，四九一直想问问老和尚，他眼睛瞎了，不能看见东西，带着自己飞有没有问题，会不会撞山上或者飞鸟之类的身上，再或者中途掉落。
不过想想，老和尚刚痛失爱徒，眼睛又瞎了，虽然功法精进了，但自己又拒绝了老和尚邀请加入佛门，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一路沉默。
不过看老和尚飞行不带拐弯，难道是有“法眼”代替普通的眼睛？
佛门果然有门道，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