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玄光
第三卷 浮生若梦
第三十七章
037 夜来骤雨鬼吹灯（七）
在这栖梧客栈的某处，一白眼老者正在与一人交谈，若是柳羡在此处就能认出来，这正是送她玉佩的骗子老头，此刻这银发老头哪里还有先前奸猾劲儿，只见他脸色肃穆，双目虽然全白但是却目光炯炯，能够看到在那白色瞳孔里又一圈淡淡发光的金色圆环。
老头这时候的装束也是大变，他身穿月白长袍，一头银发并未束起，只是摊在后背上，条理分明，这银色头发似乎衬托的老者有了一种另类的气质，老者身前便是一张圆桌，桌腿在正中往下嵌入地下，老者抬起那略微有些乌青色的手腕，抖了抖，一漆黑的匕首一个转就到了掌心，然后往下扎去，直接刺入了这材质特别的石桌，大约有寸许吧，老者就停了下来，双目看向前方，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这男人有一个显著的特征，戴着一顶意味不明的乌纱帽，此刻男人瘪了瘪嘴，将这乌纱帽摘下，说道：“沈叔，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讨厌戴帽子的。”他正是王夕曾经留意过的“杀了人的散修”，不过他的身份可并没有王夕所判断的那么简单。
老者脸色不变，那匕首之上有一团红光冒出，红光眨眼化作一幅画卷，画卷铺开在这圆桌上，其上正是完全的客栈地图，精确到每一个房间的出入口，甚至于说连阵法阵眼也都记载的清清楚楚，如果这地图落在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手中，想必能够发挥不小的力量，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老者名为沈余，他并未看这地图一眼，显然这是给男人看的，他已经完全记住了，只听他缓缓说道：“这地图孙家此地分家的老婆子也有，她是通过那几位散修代表，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几位散修代表之中还真有一个‘俊杰’，已经投靠了钱家，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骨头软，有消息称，钱家与孙家的争夺已经落幕，这地方是钱家的了，不过孙家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罢休。”
听了沈余这番话，这位年轻的天台境界显然与他不在一个调上，说道：“沈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啊，都不打算与我聊一聊吗？好歹我也是您本家的人，当初我还只能在父亲的描述之中联想您这个叔叔的神通广大，没想到不过百年我便已经能够与您一起执行任务了，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哟。”
沈余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将插在石桌上的黄铜兽魂匕首拔出，一声低沉的虎啸在这密室之中回荡，石桌缓缓地化作飞灰，他开口说道：“沈飞，当初你父亲的死，的确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做得不够好，才让他被人算计致使他从此变成废人，修为尽失，最终还是化为一捧黄土，可你应该知道我与他的感情绝对不会比你浅薄，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择手段，为了提升修为，各种秘术之下早已经让你的根基糜烂得千疮百孔，如今你主动来参与这危险的界外任务，莫非是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了吗？”
沈飞一头赤发散乱地分布在两肩，胸前挂着一断裂的剑柄，这剑柄是沈飞父亲唯一的遗物，是他最后的纪念了，此刻他那苍白的手掌死死地抓在这剑柄上，甚至有鲜血沿着手腕流入袖中，他对此毫不在乎，只是脸色温和，笑了笑，说道：“沈叔多想了，为家族做事情，舍弃残躯又如何？我这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何不让自己没有遗憾地离去呢？免得像父亲一样，到死的那一天还在记挂着一个一直在逃避的逃兵，以前是躲避追杀，后来是躲避面对，面对我父亲一天天的衰老就让你这么抗拒吗？你是内疚了吧？我的叔叔。”
沈余默然片刻，道：“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既然有了觉悟，我便不再多说私事了，现在是公事，希望你能够公私分明，不要坏了圣子的事情，你能走到这一天，圣子的栽培功不可没，不要忘恩负义，沈家没有这样的种。”
沈飞双目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沈余，一字一句道：“你没资格提这四个字！”
沈余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继续说道：“孙家婆子有动手的倾向，也得了地图，我们应该等他们动手，不要操之过急了，找机会离开客栈，到时候这栖梧客栈只怕保不住了。”
沈飞猛地起身，往密室出口走去，一遍说道：“你最好别死了，任务之后，我们做个了断。”
沈余看着沈飞离去，依然坐在这栖梧客栈中的密室里，这是他多年在守义州经营的成果，偶尔一次机会，让他在这栖梧客栈中开辟了这密室。从密室出去，就能直接到达一间商铺中，那商铺是天星族的暗线之一，不用担心出意外。
这个老人坐在粗制滥造的石凳上，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截断刃，喃喃道：“弟弟......”
当年他们兄弟俩一起在守义州执行一次重大任务，他们都是少年天才，不过这种天才却是不值钱的，他们是天星族暗中以各种秘药开发潜能的试验品，虽然实力够了，但是却会有偶尔灵力失控的后遗症，对于自身的力量会有些难以自持，这就是致命的弱点，在那次任务中，他们正是被发现了底细，从而被针对了，最终是弟弟为沈余挡下了一击，那一击直接摧毁了他的灵池，让他浑身的灵力暴走，强大的力量释放出来，这也为他们制造了逃离的机会。
最终兄弟俩都安全的回到了中州，可是弟弟却再也没法执行任务了，他们的身份就是秘密，不被允许在阳光下行走，只能在一处荒山终老，连带着当初才刚出生的沈飞也是如此，若不是一次机缘巧合沈飞离开了荒山，只怕他也会成为一个凡人一生匆匆而过。
后来沈余知道，那一日是圣子来找沈余的弟弟询问一件陈年旧事，却被那时年幼的沈飞听了去，便给他埋下了前往外界的种子，他求圣子带他离开，圣子不愿意带着一个凡人孩子离开，但是年幼的沈飞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圣子因此带走了沈飞，没有与那山中的残废与老妪说半句话。
不过沈飞总是会找机会前往荒山探望，但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间隔也越来越长，他的变化如同翻天覆地，沈飞最后一次去见父亲的时候，哭得很是伤心的母亲却是不认识他了，看着一脸阴厉的赤发男子，母亲一头撞死在了棺椁之上，沈飞从那之后，便像是发生了某种无人察觉的变化，根本是换了个人一般。
更加的努力，更加的疯狂，让他本就不俗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所以才在百年之际突破到了天台后期，可刚突破他的后遗症便开始爆发了，根基随时可能坍塌，道果如同空中楼阁，更不要提天梯了，只要沈飞触摸到一点天梯境的边缘，立刻就会力量暴走而亡，如同当年他的父亲，而且还要惨烈万倍，尸骨无存，形神俱灭，轮回之机也都丧失。
一头赤发的沈飞，缓缓戴上了一顶乌纱帽，将他的头发给全部藏住，似乎是怕吓到别人，他脸上擎着笑意，温和地从密道出来，顺手就将一脸堆笑的天星族暗线与客人一并放倒，对此毫无心理压力，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没有任何活下去欲望的人，能够做出什么事情，他是疯子吗？他的感情比许多人都要热烈，都要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