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卷

　　第二十九章 心脏

　　自陈之归那一日将凌云软禁开始，已经过去半月了，这半个月里，局势算不上动荡，只是谁都知道暗里的波涛汹涌，总得来说，明面上还算平静吧。

　　陈之归目前还在闭关中，不过不是在独自一人找个偏僻的地方，而是在宗门内，这算是他时隔数年在宗门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不仅如此，冥网收缩回来，基本上外界的情报网都暂时作废了，因为没人能够统筹被凌云发展得这么庞大的网络。

　　现在大家才发现，凌云一昧的扩张规模，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天行道吧。

　　那些被外放的人，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提携起来，从来也是跟他直接联系，这般不要命的统筹全局，也难怪他日益消瘦。

　　但是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全部的权力都给握在了他的手中，表面上是分散权力下去了，但忽然没有他来做决定，这些已经对他有了信任的情报人员也有些不习惯，再者，他根本没有为冥网留下一个管理的人才，就算有也已经被埋没了，他一人事无巨细地都给做了，整日里就待在密室里，在大部分人眼里看来，或许他是个完美的上司吧。

　　可是现在的高层却是恨死他了。

　　如果不是陈之归最后的理性尚存，做出了将情报网收缩的命令，或许真会有变故发生，现在的关键就是没有人站出来，谁现在能够取得哪些在外面潜伏的情报人员的信任？凌云给他们灌输的就是服从命令，可是如今凌云在他们眼里看来，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却被陈之归给软禁了，还免去了所有权利，这让他们下意识地感到不安，是要大清洗吗？

　　他们这些人其实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凌云的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遵守凌云的命令，是不是因为那个很少露面的道主回来了，觉得权力都被凌云给夺走了，所以起了疑心？

　　这种事情并不算少见的，权力的斗争向来都是毫无预兆的，如果能够让你看出规律的权力交替，那肯定是有人隐藏了背后的血腥。

　　归根结底，还是陈之归的问题，他离开太久了，凌云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冥网扩张得太大了，表面上是遵从陈之归离开前定下的方针，但实际上其实根本没有专心布控守义州全局，是以一种分散的方式扩散出去的，想要一下子收回来都不是易事，而且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根基也会前功尽弃，想要在其他州布下情报网是那么简单的吗？

　　背后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为人知。

　　宗门大殿，宗门弟子无论是剑门主导的剑阁还是道门主导的道阁都有些恍惚，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那位道主出关了，他可是天行道的奠基人，甚至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宗主，只不过实在不怎么管事吗，从那时候就能看出来了，这才刚回来就听说又闭关了，似乎是因为身体出了些问题。

　　不知为什么，他们本来是跟冥网很少接触的，即便一直都说他们是一体两面，但互相也不承认的，但想要统一还不是上面人一句话的事情，只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啊。

　　身为天行宗弟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派系之别虽然不像是剑宗那样过分，但是也是道阁下的那些弟子所没有见识过的，其实即便在过了这么些年之后，那些昔日从剑宗跟道门来的弟子还是保持着过去的生活方式，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修炼方式还是身边的人甚至都没有什么变化，这也是高层早有考虑，他们也担心真的被同化成为一个宗门，那时候他们再想要抽身，或者是夺权就困难了，毕竟有一座大山在上面压着，陈之归也一直占着大义，若不是这些年他不在，他离宗门远了，人心自然也远了。

　　可不只是凌云知道扩张人数，打压旧人，背后的剑宗跟混元道宗会不知道吗？

　　只是看看谁脸皮厚，手段狠罢了。

　　凌云显然是高明的那一种，不仅仅潜移默化地将权力都给汇集到了他的身上，还让局面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不论凌云究竟做了什么，都不能随便对他动手了，只能等陈之归出关了再问过要如何解决了。

　　李阳身为宗主好歹还是有些威严的，但他还是不善人心之争，以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对抗剑宗跟道门的势力，这些年剑宗灵风和道门明清也都成长了不少，真正适应了高位之人的身份，虽然他们如何行事终究是受到背后自家宗门制约，但是也已经跟初来乍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如果那时候陈之归能够多放些心思在宗门上或许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但当时的情况他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够吞下霸主级势力的地盘。

　　直到今天才算是彻底吃光了红利，宗门也从最开始的两万多人，发展到了今天的五万七千人

　　，如果加上冥网在守义州可以调动的明里暗里的人手，应该可以凑齐六万人，已经是翻了几倍了，要是没有四大家族跟某些势力暗中组织，限制加入天行宗，使得无论是宗门还是冥网都只能对散修下手的话，或许现在的天行道已经可以试探试探四大家族的底线了，而不是相反。

　　李阳坐在主位上，下方分列两边的分别是剑阁跟道阁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派系的斗争总算是停了下来，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不过李阳可是笑不出来的，他面色凝重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灵风面无表情地站在左手边，他让送来情报的冥网之人退下去了，然后说道：“四大家族现在忽然有了动静，显然是想要对我们图谋不轨，他们的消息倒是来得快，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决定，或许他们早有所准备也说不定？”

　　他的言外之意在场人没有听不出来的，而且他最怀疑的就是凌云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之归一回来就将凌云关了起来，而且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也只有李阳知道，连见都不见他们，这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他不怀疑的话，那他这几年也真是被狗吃了。

　　事情肯定是有蹊跷的，现在他们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无论如何总要给出一个交代来，否则云里雾里的怎么解决事情？

　　偏偏这个时候陈之归又不能出面，一闭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已经半个月了，剑宗已经在催促了，今天必须要让李阳说个明白，可也不能拿把刀就直接逼问吧？

　　撕破脸，现在还不至于，即便他灵风不喜这般行事，可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如果因为自己而使得剑宗利益受损，失去了在这里的地位，那么几年来的付出跟沉淀，岂不是白费了？

　　虽然说这几年他们借此也获得不少利益，但是能够在霸主势力的地盘上吸血的机会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如今这个机会也是当初陈之归创造出来的，真要算起来，甚至其中还包含有两个至高修士的离开，只不过一个是飞升了，一个是完蛋了。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道门的那位居然会为他们说话，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不跟自己对着干才是奇了怪了，只见站在他对面的明清同样是面无表情，似乎对于现在的局势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背后的人已经坐不住了，毕竟这几年也算是习惯了，不仅仅是他们俩习惯了在这里生活，也是背后的宗门习惯了在这里吸血，源源不断的利益会从守义州抽取，尤其是带来的地位影响力，因为这里地处特殊地段，是当初孙家的领地，四大家族想要做什么都很容易受到他们的阻扰，各大势力都想着跟天行道结交，总归是没坏处，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四大家族才会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道主究竟要闭关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你何必苦苦相逼，宗主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现在正是宗门的艰难时刻，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脚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说到这里，明清目光瞥向李阳，这自然不会是真心话，也就是场面上说一说罢了，背地里自然还是一千个亿万个不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搞清楚，睡也睡不了一个好觉，可是李阳守口如瓶，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也只能是帮着稳定局势了，还好凌云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算计，要是乱了套才是真的麻烦，至少现在冥网还没有崩溃，也在按计划收缩，只不过有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例子罢了，这也没办法，毕竟在外面的情报人眼甚至有很多都是在哪里发展的，位于的地位层次也是不同的，很多都是“死”的，不能轻易去挪动，否则棋局就乱了，很容易出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

　　除了配合，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李阳依然是淡然地坐着，似乎对于他们的心思毫无了解的想法，但现在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了，可他闭关前说了，必须要等到他出关再做决断，现在唯一的就是一个稳字，只要稳住就好了，稳总不会出错的。

　　按照陈之归的预判，他的情况还没有到不可化解的地步，是因为那时候凌云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让他情绪有些起伏剧烈，使得出了问题，思绪陷入混乱，无法做到冷静，所以包括最后对凌云的处理都有些问题，如果他能够安排好一切再对凌云下手，也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凌云留下的底牌也不是不能破解的，可惜当时的陈之归没有这么做。

　　这不可能是凌云的手笔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陈之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或者说，现在没有人知道陈之归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陈之归也只是告诉了李阳一个人，如果不是情况晋级，估计他连李阳也是不打算告诉的，这大概就是他冷漠的地方了，渐渐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

　　己了，唯一找回自我的办法就是彻底解决自己的灵魂问题，大概也只有那个方案可行了，不过还是无根之萍，陈之归的灵魂方面的造诣不足以支撑他的想法。

　　太乱了。

　　李阳看着下方那些弟子们，还有尤其炙热的两道目光，他们也是迫于压力。

　　他完全可以理解，现在没有做主的人来统筹明暗两面的大局，宗门还是好的，冥网就跟瘫痪没有两样了，现在就靠孟喜还撑着下面，无人可用的困境居然出现在了不断发展的一个大势力身上，这是难以相信的，他有理由怀疑这是凌云故意而为，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他或许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料一般发展，关键还是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一贯信任他的陈之归将其软禁，并且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尽管心里同样波涛汹涌，尤其是在他清楚陈之归状态之后，更加难以平静，可是脸上决不能露出丝毫，现在他要是慌了，那么对于人心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就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旦乱了再想要聚齐来可就难了，人心像是水，只要有了一个口子，立刻就会倾泻而出，尽管现在情况根本没有到这种地步，但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说得上幼稚的境地，居然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有些时候，就算是庸才，也总比无人可用要好，凌云算是布局够深，直接切中了要害，这是建立在他 对于大局的把握，跟对于陈之归的了解，他知道陈之归对于这些事情表现得不在意，所以才会钻了他闭关这段时间的空子，更是利用了陈之归对他的信任，这是最让李阳恼怒的。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李阳霍然起身，将他已经准备好的言辞一一道来，这些自然不是对灵风跟明清说的，而是此刻来到的一些出色弟子，在见识了冥网的事情之后，他意识到需要更加重视人才，当初陈之归的理念也是如此，可惜后来不了了之了，曾经不明白陈之归为何离去，还曾经怨他不负责任，但现在都明白了，他才是最痛苦的。

　　还有什么是比失去自我更加让人沉沦的，他还能保持着对人世间的留恋就已经算是不错意志力了，他像是被分成了好几份，在不断的拉扯，可是偏偏又有铁丝捆缚着他的躯干，不让他反抗，时刻折磨着他，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

　　......

　　宗门问题不大，顶多是谣言四起的问题，只要陈之归出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而此时此刻，陈之归正在地底某处。

　　闭关之所是个完全封闭的洞穴，他没有选择各种福地，只是深挖到了地下，周围一片安静，这种几乎绝对的静谧当中能够让他沉下心来，让他的心声成为内心世界唯一的声音，这能够帮助他很快平静下来。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一次闭关就是半月，这半月里他不吃不喝，完全是活死人的状态。

　　他盘坐在这椭圆形的洞穴中，没有任何光芒，他像是一块亘古存在的顽石。

　　浑身被泥灰包裹着，他的气息也消失了，如果有人来到或许会以为他是某个闭关死得不明不白的凄惨家伙吧。

　　但是如果仔细聆听的话，就能听见他胸膛那有节奏的心跳声。

　　毫无疑问，他还活着。

　　陈之归意识已经彻底恢复过来了，其实在前几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他没有出去，他明白了凌云的打算，也大概能够猜测到自己做了那番举动之后会发生怎样的连锁反应，本以为自己调查过一番去找凌云算账已经算是谨慎了，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圈套。

　　现在想来，凌云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

　　陈之归静静沉思着，他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现在还是先要将事情理清楚。

　　能够在几年间做到这个地步，让我当初的人才理念完全崩塌，并没有发布任何明面上的限制跟命令，却在扩张之中让许多人才都被埋没了，倒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有人才，也被现在毫无生气的情报网给杀死了，昔日影杀也的确被他吞并了，这一点倒是不出所料，青锋完全不是凌云的对手，只不过几年就让影杀基本上跟冥网合并了，而且都归于他的统率。

　　除了影杀本部，估计算是一点不剩的被吃干净了。

　　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还是手不够长啊......

　　陈之归觉得自己应该寻求一些帮助，自己一时间找不到人选来管理冥网，现在的自己更加不是合适的人，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影杀就是最合适的人，比如当初陈之归就看好的那位牧先生——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