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案件查明后,无法证明杨大人妻子之清白,反而更加证实了当年之案确与之有关,杨大人,你当如何自处?”顾逸轩的一番话,委实让杨铭无可回答。
一直以来,杨铭坚信,当年之案的凶手,另有他人,不过是官场上的人不好定其罪,遂才随意抓了他妻子顶替罪行。从未想过,若妻子真是犯案之人,他当如何看待。
“不会的,无忧不会做这样的事。”杨铭喃喃道,在他的印象之中,妻子梦无忧永远都是一副恬淡如菊的气质,温柔的微笑挂在脸上,轻言细语,体贴善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绝妙佳人。他不会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无忧会是那些脏污血案的缔造者。
傅怀桑见杨铭如此维护亡妻,胸口微微泛疼。她有些嫉妒他口中那名唤无忧的女子。即便她已不再,杨铭依旧念着她的好,一心一意地想着她,为她平反,纵然她可能真的是当年那些血案的凶手。
“傅姐姐,你还好吗?”梦络在一旁,将傅怀桑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看着她一脸心疼地看向杨铭,当她听到杨铭那声喃喃自语后,眼底瞬时划过一丝疼痛,纤手即刻攥紧了胸口的衣衫,久久未松开。
梦络的话传入傅怀桑耳中,她侧目见到梦络满目关心之色,心中略微感动,轻轻摇了摇头,向梦络道:“无妨。”
一旁的顾逸轩静静站在杨铭面前,看着他失色自语。不禁心下唏嘘叹了一声,世间最为揪心之物,莫过于一个情字。用情至深者,往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纵然知晓前方乃是苦海无涯,也毫无畏惧地一往直前。如此行径,究竟是可歌可泣,还是可悲可叹。不由人说,不由人说。
其实莫说杨铭如此,他顾逸轩在情局之中,又好的过多少?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陷属于自己的那个局里,谁又能真的做到绝对的冷静?
“杨大人,逸轩不过是将事情的另一个结局先告知你,免得到时你不知所措。非是要你为难。”见杨铭陷入踌躇,顾逸轩立即出言解释,欲将杨铭拉出牛角尖。
杨铭也是个调整能力较强的人,听了顾逸轩的话后,顺着他的思路,逐渐跳出了思维的死循环,恢复素日的神色:“多谢神武君提醒。”
“杨大人不必多礼。说起来还是逸轩的不是,让杨大人多虑了。”这个话题就此结束,顾逸轩将重点转向了案情本身:“言归正传,案情的详细逸轩已经了解了,不知现在案子进行到何种地步?”他得知道,现在案子究竟到了哪一步,方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杨铭领他来到桌案旁,桌面上,一卷展开的卷宗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此案自立案以来的各项流程记录。朱红的批注将接案人的名字一个个圈出,最后一个,便是沈巍的名字。
看来,要了解具体的细节,只能去找沈巍了。看着镇纸旁那颗幽绿的晶珠,顾逸轩有了新的疑问,转头便向杨铭问道:“杨大人,我记得方才你说,那名乞丐尸体站立起来之时,紧握着拳头是吧?”
杨铭不明白顾逸轩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回答道:“没错,正是如此。”
“将手斩下之后,身体便倒下了?”
“是。”
“那断手之中握着的,便是碧玉?”
“是。”
“那么,这碧玉是如何从那断手之中
拿出来的?”
“乃是一位身形瘦小的衙役,费劲力气,方才从那断手之中取出的。”
之前衙役们想尽了办法也未能撬开的手指,那位衙役究竟是如何掰开的?顾逸轩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杨铭此时明白过来,顾逸轩方才的几个问题,不仅确定了碧玉的用途,还提醒了他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那名将碧玉从断手之中取出的衙役,或许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神武君!”杨铭猛然抬头看向顾逸轩,二人对视片刻后,即刻冲出书房,大步向外走去!
傅怀桑与梦络见二人这架势,连忙提起衣裙小跑着跟了上去。两位姑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在一旁听着自然很快的反应过来那瘦小衙役有问题,顾逸轩二人定是要去衙门寻那小衙役!
“来人!即刻备车!去衙门!”杨铭一面大步向前走,一面向侍从吩咐道。
好在杨府中的家丁也是手脚利索的,很快便备好了马车,拉着四人直奔衙门而去!
没过一会儿便到了衙门口,杨铭跨步直接进了去,连通报都没让人去一下。
“杨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县太爷见着杨铭到来,身后还跟着个大名鼎鼎的神武君顾逸轩,心中顿时有些惊讶,当即便欲作揖行礼,却被顾逸轩伸手拦住。
“这位大人莫要多礼,此次与杨大人前来,乃是有急事欲向您请教。”顾逸轩可没时间等他将那套礼节走完,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二位大人但说无妨。”眼前的两位,无论是谁问些什么,他都只能据实以告不是吗。
“赵大人,你可记得上次那位掰开断手的小衙役?”杨铭面露急色,拉着赵大人的手臂问道。
只见那赵大人思忖片刻,方才回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遂回道:“下官有点印象。”只是那人的面容长相,他却着实记不太清了。奇怪,按理说他记人的本事不差,但凡他见过的人,其音容面貌都能记上个七八分,这次这小衙役......再次在记忆之中搜索再三,也只能回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面貌什么的,当真想不起半分。
“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听见赵大人的回答,杨铭登时有些激动,拉着赵大人的手劲儿更大了几分。好在他不过是个文人,手劲儿大几分,小几分对于赵大人而言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这要是换成顾逸轩,恐怕赵大人的手便要废了。
“呃,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衙役,杨大人此时问下官他在何处,这个下官就不能确定了。平日里,衙门里的这些衙役们若是没什么事,都在后堂处理文书工作,要么就是在后面习武打杂,杨大人若要找人,不妨下官带您去后堂看看去?兴许您能找到。”杨铭一听,与顾逸轩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对赵大人点点头道:“那有劳赵大人了。”
一行人跟着这位赵大人来到后堂,果然如他方才所言。衙役们若非在处理文书工作,便是在打杂练武。将杨铭二人带着逐一从做事的衙役们面前晃过,让他们方便寻人。看了大半圈也没找到要找的人,正待有些失望,只见前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提着满满一桶清水从众人面前走过,杨铭的眼中顿时泛起一丝欣喜。
“就是他!”杨铭指着前方那个小衙役,向赵大人道。总算是让他找到了!
赵大人看着前方那个瘦小的身影,似乎与印象当中的有些重叠,若非当时他也在场,的确是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能够做到十数个衙役都做不到的事。
“哎,你!过来!”赵大人向前呼唤一声,那瘦小的衙役即刻抬起头,看了看赵大人,又看了看周围,放下水桶,右手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地看向赵大人。
“对!就是你,快过来!”赵大人冲他点点头,招着手示意他到面前来。
小衙役这才放下迈开步子,向众人奔来。
顾逸轩看了看他,上下打量一番,这小子身型还真是瘦弱,比寒生还要单薄几分,这样的孩子。真能够掰开那十数人都掰不开的断手?顾逸轩极度怀疑。
“大人找小的可是有什么事?”小衙役唯唯诺诺地问道。
“不是我找你,而是这两位大人找你。将头抬起来,好好回答二位大人的话。”赵大人侧过身,给杨铭与顾逸轩让出位置。
小衙役听话地抬起头,看向杨铭,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杨铭看得不禁有些发愣,这眼睛,怎这般熟悉,像极了无忧!
见杨铭愣怔半晌也未曾开口,顾逸轩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呼唤道:“杨大人?”
这才令杨铭回了神,轻咳一声。随后对小衙役道:“你当时为何能够掰开那断手?”
小衙役闻言,一脸的不知所措连连摇头道:“这位大人,您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明白。”
此言一出,赵大人与杨铭纷纷一惊。当日的确是他没错,怎今日问起,他却不承认?
“你怎么回事?!当日在此,不是你掰开了那断手,取出了里面的石头交与杨大人的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何必不承认?!”赵大人厉声一喝,将小衙役吓得浑身一抖。
“赵大人,莫要这般厉色,这孩子吓到了。”傅怀桑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走到小衙役身边,将他挡在自己身后,一脸不悦地向赵大人道。
傅家的小姐,如今的当家,赵大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见傅怀桑出言维护,便收了脸上的狠厉之色,向其道:“傅小姐说得有理,是下官太过着急了。一时未能控制好情绪。”
在傅怀桑身后,众人皆未察觉,方才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无辜脸孔,此时嘴角勾起一道冷然的笑意,眼底尽是狠绝之色。
待傅怀桑转身面向他时,那副面容,再次变的无辜至极。
“莫要怕,我们只是想向你确定一件事情而已。”傅怀桑轻声细语地向他解释,小衙役听着心下虽然嗤笑不已,但面上确是一脸纯纯的笑容,惹人怜爱。
“杨兄,这孩子,不太对劲。”顾逸轩看着那小衙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凑近了杨铭,轻声向他说道。
“嗯,杨某也有此感。”这孩子的样子与当日相比,实在差得太多,令人不得不起疑。
“不若先带回去,再好好盘问。”既然有问题,自然要带走好好研究研究,否则后患无穷。
杨铭亦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向赵大人道:“赵大人,杨某想向你借一借这孩子可否?”
赵大人看了看那小衙役,想着反正是个普通的小子,借了便借了,衙门里少了他照样转。遂点头答应道:“既是杨大人要借,就让他与杨大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