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四下里静寂无声。
飞乌蛮营地的辕门处,点着几个火盆,火苗子在夜风里扑簌簌抖动,忽明忽暗。
几个蛮兵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拄着兵器,打着瞌睡。
依稀间,他们听到了有马蹄声响,于是迷蒙着一双双睡眼,抬头向远处眺望。
影影憧憧,似有人影晃动。
为首的蛮兵揉了揉眼睛,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弓弦响,一支利箭从黑暗中飞射而来,快如闪电,正中那蛮兵的额头。
那蛮兵被箭矢上的巨力带动,扑通便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只听得有人喝道:“随我冲!”
马蹄声骤然加快,从黑暗中冲出了百余匹战马。为首的人,一袭黑裳,手持一张神臂弓,在马上左右开弓,箭如雨下。那箭矢飞来,令人几乎难以躲闪。只听得一连串噗噗的声响,箭矢射中了院门外的几个蛮兵,当他们身体倒下时,快马风一般从他们身边掠过……
大金飞奔,脖子上金色的鬃毛,在夜色中飞舞。
杨守文双脚紧扣马镫,身体微微前倾,把神臂弓收起,反手从马背上的兜囊里取出一个罐子,而后朝营地里的一个火盆狠狠砸去。啪的一声,罐子砸翻了火盆后,落在地上也碎裂开来。从里面流淌出来的火油,遇火就燃,并且瞬间蔓延开来。
而在他身后,涂山龙和涂山豹也带着人冲进了营地,把手里的火油罐丢掷了出去。
原本安静的营地,瞬间火光冲天。
杨守文一路狂奔,把兜囊里的火油灌全部丢掷出去后,抬手摘下了玄铁枪。
此时,整个飞乌蛮的营地都好像沸腾起来。
那些在沉睡中的蛮人,被大火惊醒,仓皇的跑出来,迎面就遇到了杨守文一行人。
只不过他们发现,杨守文这一行人,似乎比那熊熊大火,更加可怕。
杨守文一手玄铁枪,一手瓦面金锏,见人就杀,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而他身后,更跟随着一个凶神恶煞似地杨茉莉。手中两柄大槌翻飞,只杀的蛮兵人仰马翻。
涂山龙和涂山豹则各率领五十名军卒,跟随在杨守文两人身后冲杀。
猝不及防的蛮兵见状,想要上前阻拦,结果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三军听令,随我凿穿!“
杨守文在马上呼喝,玄铁枪横扫千军,把一名蛮将打落马下。
杨茉莉顿时一声欢叫:“凿穿!“
他声如巨雷,双锤挥舞,马前更无一合之敌。
在这两人的带领下,官军势不可挡的便杀出一条血路,很快便从营地的一头,冲到了另一头。
而身后,则是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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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
听闻有人偷袭营地,他大惊失色,忙披头散发的冲出大帐。
营地里,已变成一片狼藉。
不少人呼喊着救火,而更多人则四处奔逃,更夹杂着呼喊声,哭喊声,以及吵闹声……
“贼人在哪里?贼人在哪里?”
孟凯大声喝问。
有蛮将跑过来道:“大王,那贼人从东门杀入,自西门杀出,已经逃匿无踪!”
“什么?”
孟凯有些发懵,他困惑的看了那蛮将一眼,“贼人已经走了?”
“正是!”
蛮将道:“那些贼人似乎无意鏖战,放完了火之后,便一路杀了过去……孩儿们虽拼死阻拦,奈何贼人太过凶悍。末将抵达时,那贼人已经从西门冲出去,不见了踪影。”
孟凯持刀而立,一只手用了搓揉了一把脸。
“派人加强警戒,其他人灭火,清点损失。”
蛮将领命而去,孟凯也快走两步,站在大帐外,环视四周。
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耳边回响着哀嚎声,以及婴儿的哭闹声,使得孟凯一阵心烦意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营地里的人多,加之是旁边有一条小河,所以在天亮时,大火已经被扑灭。
黑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被烧焦的气息。
孟凯在大帐里,听着手下的报告,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杨守文昨夜偷袭营地,烧毁了十几辆粮车,杀死了三四百人……这对于一个有着将近两万人的部落而言,三四百人并不算太多,可是那十几辆粮车,却损失巨大。
他们要长途跋涉南下,路上也需要粮草。
可现在……
“如此说来,那些唐狗,只为偷袭而来?”
他想不明白,杨守文的真实意图。
但在思忖之后,还是决定拔营起寨,继续南下。虽说他伏击了李清,几乎全歼了梓州兵马,却不代表没有后顾之忧。大唐的军事力量是何等强横?孟凯心知肚明。
凌晨的偷袭,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官府绝不会轻易放任他们离开,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
所以,孟凯觉得,他们必须要赶在官军大部队到来之前穿过晋州,进入泸州境内!
“大王,昨夜遇袭,跑了许多挽马。
咱们的辎重和车仗,若无挽马牵引,只怕很难移动,该如何是好?“
孟凯想了想,便沉声道:“挽马没了,便用战马牵引,如果战马不够,就抽调青壮,人力牵引。总之,咱们不能滞留此地,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以免夜长梦多。“
抽调青壮?
想想,倒也是一个办法。
飞乌蛮人口众多,其中不泛青壮,倒是可行之计。
于是,那些蛮将纷纷离开,前去抽调青壮,准备出发。可以想象,所为的抽调,自然不免会有强征的行为。原本,飞乌蛮对于离开家园便有些不满,而今又强征青壮,更引发了不少人反抗。为了平息这些反抗,少不得又要费些手脚和安抚……
大队人马再次启程,已经过了辰时。
昨夜的大雨,并未使天气变得凉爽,骄阳似火,反而给人一种闷热潮湿的感觉,更引得许多人吵闹和不满。
此前,孟凯挟伏击李清,大获全胜的威势,可以稳定人心。
可是现在,人们开始感到了危险,在行进的路途中,也开始出现了偷偷逃逸的行为。
对此,孟凯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只要发现了有人逃跑,便就地格杀。
凶残的手段,让队伍暂时平静下来。可是没走出十几里,就出现了车马翻覆的情况……
原来,这大路上出现了许多陷坑。
车仗一不小心陷入坑里,就立刻翻倒,横在路上。
“大王,那些陷坑很明显是才挖出来不久,估计前方有贼人设伏,咱们该怎么办?“
“把车仗推到路旁,车上的辎重转移。
派出斥候,给我去前方侦察,若遇到陷阱,便标注出来……大家要多小心,唐狗狡猾,若不小心,只怕会遭到他们的埋伏。
另外,给我放出飞乌,侦察敌情。”
孟凯的手中,还有十余只飞乌灰隼,一直由专人负责照顾。
本来他是不打算让飞乌侦察,因为前些时候已经折损了不少,让孟凯非常心痛。
可现在,若无灰隼侦察,只怕还会有埋伏!
就这样子,大队人马缓缓行进。
孟凯昨晚就没休息好,到了正午时,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坐在马上开始打盹。
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往日这个时辰,他已经饱食一顿,开始午休。
但如今,却没有午休的条件。孟凯只好强打精神,不停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可问题是,人心有些浮动了。那些个普通百姓,在这种天气下长途跋涉,已是苦不堪言。
虽然孟凯不停催促,但速度却不见提升太多。
他也感到无奈,心知这样一来,这行程怕是要耽搁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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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
夜幕悄然将临,可是天气依旧闷热。
飞乌蛮经过一日跋涉,行进了不过四十里,已经是人困马乏,再无走不动了。
见此情况,孟凯只好下令,就地扎营休息。
人们听说可以休息,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埋锅造饭的埋锅造饭,搭帐篷的搭帐篷。
有不少人,累得实在是不想动了,干脆在树下,河边铺一张草席,倒头便睡。
孟凯同样是感到疲惫,但还是坚持着,带着十几个儿子,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
“大王,日间咱们放出了三只飞乌,只回来了一只,还有两只没有踪迹。“
孟凯眉头紧蹙,吃了口酒,露出担心之态。
“看样子,那些唐狗怕是有对付飞乌的手段……这样,明日不必再让飞乌侦察,多派斥候。唐狗的人数并不多,估计是那些溃兵集结之后,想要过来报复咱们。
不必管他们,只加强警戒,切莫再让他们偷袭……
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动身,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抵达婆娑山的山口。“
“我等,明白!“
在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后,孟凯便走出了大帐。
他太困了,所以准备找地方好好睡一觉。不过临走前,他还是留下两个儿子在大帐里值守,一旦发生了事情,也不至于群龙无首,乱成一片散沙。从这一点而言,孟凯也算是谨慎。
在一处通风凉爽的地方躺下,孟凯很快就进入梦乡。
其实,不仅是孟凯,许多人在倒下之后,都早早的睡了……
没办法,昨天晚上太闹腾了!本来就睡得晚,后来先是被人闹腾了一下,而后又一把大火,折腾到天亮。再加上今天天气闷热,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很多人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当然了,由于昨日被袭的缘故,孟凯在睡觉前,也加强了警戒……
夜色,越来越浓。
飞乌蛮的营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人们都睡得好香甜。
大约快到子时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突然响起,咕隆隆,那鼓声震天介的响。
孟凯蓦地睁开眼,唰的就坐起来,顺手抄起大刀。
“该死的唐狗,又想要偷袭啊?“
他发出一声怒吼,起身从旁边牵马过来,翻身跨上。
与此同时,许多蛮兵也都被惊醒,他们呼喊着,朝辕门外冲了出去,一个个恍若凶神恶煞。
“唐狗在哪里,唐狗在哪里?“
营地里,灯火通明。
孟凯率部冲出辕门,向四处张望。
门外值守的蛮兵却一脸茫然,听到孟凯询问,便回答道:“大王,未见有唐狗出现。”
“那鼓声从何处传来?”
“不知道啊……我们也在寻找?”
孟凯闻听,不禁咬牙切齿。因为这个时候,那战鼓声已经消失,营地四周,寂静无声。
“给我搜!”
孟凯厉声喊喝。
“大王,且慢!”
一个青年上前,把孟凯拦住。
他叫孟渊,是孟凯的儿子,甚得孟凯喜爱。
“父亲,方才听鼓声,似乎人数不少……冒然出去,只怕会中了埋伏,切不可冲动。”
“那你说怎么办?”
“父亲,唐狗三番五次耍这种手段,却不敢出现,说明他们兵力不多,更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既然如此,便命孩儿们加强警戒就是,料他们也不敢前来袭扰。”
孟凯闻听,不禁点头。
当下,他下令加强警戒,便带着众人返回营地。
没有敌人偷袭?
唐人只敢用这种把戏来骚扰吗?
飞乌蛮部众见状,也都松了口气,在检查过营地之后,又纷纷回到住处去休息……
孟凯端坐大帐,和孟渊、孟河两个儿子说话。
三人就这么聊着,一直过了丑时,也不见再有动静,而孟凯也渐渐的,有点熬不住了。
“父亲,不如你接着休息,这里有我和孟河值守,料那唐狗休想偷袭成功。”
孟渊谨慎,孟河骁勇,也是孟凯最为信任的两个儿子。
他想了一想,便答应了两人,起身离开大帐,前去休息……而孟渊和孟河,继续留在大帐中。
方才还喧嚣的营地,复又渐渐归于平静。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营地的黑影中走出来。
她一身蛮兵打扮,手里拿着一杆比他个头还高的长矛,身上却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
在距离大帐有三十步的时候,她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观察。
见大帐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她立刻把长矛平放在地上,身形如同一只灵猫般,眨眼间就到了大帐外,藏在阴影之中。
她侧耳倾听大帐里的动静,却又一动不动。
大约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营地外咕隆隆再次传来了震天介的战鼓声想,似乎比前次的声音还大。
孟河在大帐里听到鼓声,顿时勃然大怒。
“该死的唐狗,只会耍这种手段,有种与我面对面一战。”
说着话,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孟渊也站起身,笑着道:“唐人越是如此,就越说明他们没有底气,只能用这种……”
他跟在孟河身后走出了大帐,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心中顿时就是一惊。孟渊张嘴想要呼喊,可未等他开口,一抹寒光从他眼前划过。冰冷的刀锋,割开了他的喉咙。他想要说话,可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耳边只听得那鲜血呈血雾一般从喉咙里喷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孟渊听到那声音,却觉得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