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大雪。凤府后院。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这雪,落的让人欣喜。落的让人惊奇。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周遭环境一片静寂,整个世间都变成瑶田琼蕊,玉洁冰清。独独我却是郁闷,在我看来,这世间瞬息间便成了冰雕世间。远山封冻,人鸟瑟缩不敢外出,寒噤不敢作声,连那空气仿佛也冻结了。而我,却偏偏还要在这样的大清早被吵醒。
说实话,对于冬天,我一直都是不喜的。不是因了冷,而是因为整个冬天给人的感觉,一种冷梆梆的硬,让人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今个,我却偏偏不能躲在屋里偷懒。
很早的时侯,娘亲便打发着下人收拾房子打扫庭院,她告诉我说,会有贵客光临,算算日期便是今天。碧荷一大早的便来吵我,应该是奉了娘亲的命令吧,要不然,她哪敢吵我?
也是有些好奇,在迟国能够让娘亲以贵客待之的人恐怕不多了吧?
——那么,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于是,硬着头皮自暖暖的被子里爬出,随意的梳洗一翻,看着镜中那个不施粉黛的小脸,一颦一笑中硬着有着绝世的风姿,虽是小小的身子,却也显出了那无双的风流,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视之,娇艳无绝。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我只能是暗暗叹气,
这个凤若惜,长这么漂亮干嘛呢?难不成,真的便要应了那红颜祸国的话?
“小姐,您又发呆了,夫人请您去前厅呢。”碧荷在门外嘟着嘴催。
自去年皇宫回来后,碧荷便明显的与我亲近了起来。私下里与我也会偶尔没大没小的闹上一闹。当然了,这只限于私下,并且分寸她还是掌握的很好。很是喜欢这个孩子,于是,便和娘亲要了来时时伴我。说是丫头,私下里倒也是与姐妹无异。令我欣喜的是,碧荷毕竟没负了我的心思,丝毫没有因了我的特殊对待而显骄宠的样子,人前人后均是极有分寸。只是偶尔会在我的面前抱怨一下罢了,就如这会。她可是又在抗议我的神游天外了。
走出门外,才发觉寒风啸啸,天空中墨似的云层似乎便是要低低的压下来。
低头看看妆束,碧荷帮我外披一件羽纱面白狐皮斗篷,束一条描金绣玉四合如意绦,头上又被碧荷紧赶慢赶的加了雪帽。整个人显的明艳且俏皮非常。
还未到前厅,便见得那娘亲立在门前翘首以待的影。远远看见我便急急来唤:“惜儿,快来。见过云若大师。”
“大师?”我立在门外,抬眼看去。
只见院中白雪飞舞。一人,衣如雪,发如雪。便那样傲然立于其间。
瞬息间,我晃了眼。雪与天与地不分,哪还分得出二色?浑然一色的虚透素白。
“惜儿,这可是我迟国的得道高人,被先皇御封世袭国师的云若大师。”
“凤姑娘有礼。”看向我的眼神里布满了了知一切的神色,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我皱眉,平生最是讨厌这种人。自以为是悟透天机,恁的吊人胃口,话说一半却又是留一半的让你自己猜个忐忑不安。最后硬是给你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
“即是大师,那么,敢问大师,何为道,道为何?”我扬眉浅笑,嘴下,却是出语不逊,毫不留情。
“无所不为,不要强为,道常在。”
“我心无道,道何在?”我有意歪解,软软一笑,做个鬼脸,看你如何答。
“小姑娘,你非你,怎知你心无道?”又是那种睿智而敏然的眼光。讨厌。
“哼,我非我,谁是我?我是谁?”
“世间因果,皆有可证。缘起缘灭,总是因果。”
我冷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哎,小姑娘心性太重。不妨听本人一句,世间一切自有因,随心且随缘,切记。”我恨不得把他那副悲天悯人的神色给撕个粉碎,那种高高在上的神色仿佛世间诸类都在他的命定掌握之中。只是,凤夫人在旁边已是惊讶了半天,我若再有什么出格的举止大概会吓晕了过去吧。
傲然一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的,这个世间,我本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管他个悟与不悟。大不了,我撒手不管,来去一人,谁能奈我何?
长叹一声转身:“凤夫人,小姑娘天生贵人,以后且尽量由着她的性子发展吧。这把软剑,就送给小姑娘当个玩物吧。其实……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后面的一句话,声音极轻,却偏偏入了我的耳。
物归,原主?他说的这个主,可是指的我?
难不成我来这个世间与这个云若大有关系?想到此,脸色剧变:“大师留步。”
“小姑娘,有缘,自会再见。随心且随缘,切记,切记……”
眨眼间,声音已是由几里外传回。那个人,竟然端的好功夫。转眼之间,已是声传几里。
暮霭时分。雪停。天空冷冽如斯。夹着冰雪寒气的风呼啸而来,呜呜咽咽的吹的每一个人心绪不宁。
我斜靠在娘亲的怀里看门外的天空。由于白茫茫的雪色,远远看去,整个的天空看起来愈显宁静旷远。又显得那样的落寞,那样的伤感。给人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孑孓独立之感。我知道,这样的宁静不会再有多少时日了。这一年的时间,左相他们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而后宫的婉淑妃,自皇后走后,更是无人可及。对于太子的位置,我相信他们已是势在必得。万幸的便是,一直在外行军作战的爹爹不在朝中,不必去虚与他们。不然,以他老人家的直性子不知会被暗算了多少回呢。
娘亲,她大概也有所觉吧。很多时侯她只是深深的盯着我看,然后,幽幽的道:“惜儿,不管你是谁,你只是我的女儿,我怀胎十月的惜儿。”我想,只此一句,便是足足道尽了她的心情。身为将军夫人,并非是完全没见过世面,尽管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该有的聪明她还是有的。我自从上次皇后崩逝后便暗地里招了诸多的人来往于江湖与朝堂之上。当然了,这里所谓的朝堂只是暗通消息,并非是指出官入相一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婉淑妃,即然已经应了你的战书,我怎么可能放任你的一切而不闻不问呢。还好,娘亲因着我的特殊身份而以沉默来应许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她的神色却总是担忧的。
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任性的把自己卷进一场无尽的冷雨凄雨里,执意的不去管旁人的想法。
——只是,娘亲。对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在我的无奈与低俳中流逝着。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自私的享受着凤夫人的宠爱,一方面却又暗地里找人打探着朝堂的一切。左相他们,毕竟还是有些投鼠忌器的吧,毕竟当一个乱臣贼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勇气的。他们现在就在等,等一个恰当的契机。西楼黯不傻,而我,更是熟读孙子兵法,敌不动,我不动。更何况,可以趁这个时机让太子滔光养慧,休养生息?所以,我只是注意着,并时时的让左相他们知道我们凤家也在关注着朝堂的一切罢了。
这一年里,父亲虽身在边关却也没误了我的学习,隔段时间便会传回兵书战策并一些心得体会给我读。对于内功,我也算是小有成就。本来,我是不打算学的,只是想体验一下古代人轻功的历害,又想反正内功对人百益而无一害,并也将就着一起学了。碧荷那个丫头还笑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还不是照样的被我强逼着学习那些之乎者也?其实,我的意思是先让她学字,待有所小成时再改学些别的技艺,毕竟有一技在身还是好些的。只是那个丫头倒好,一心一意的只是想跟着我。你且听她说,小姐让我学什么,那么我就学什么好了。哎,该说这古代的人思想单纯呢还是该骂她们笨傻?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子西楼月曾经悄悄的来过凤府二次,我除了把父亲的兵书战策转授给他了以外,还偷偷的给他讲解了孙子兵法,阐述了现代冶国之道。那个小子,到是真的能够过目不忘,天资聪颖。或许,他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往往我这边一开始,他那里已经是举一而反三的明了了。一年多了,性子还是那样的不愠不火,淡的让人看不出深浅来。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
深夜。寂悄无声,走廊里挂的灯笼被风摇晃着,发出的光一闪一闪,在黑暗中折射着斑驳的暗影。深夜梦回,浮现的尽是前头往事。原来,心里的寂寞始终是无可代替的。落寞,往往便会在那午夜梦回中屡屡出现。只是,想起凤大将军的全心信任,想起娘亲的全心宠爱,所有的怅惘都会化为一缕温柔悄悄的退去。
是啊,在这里。我有我的亲人,我的牵挂,我的娘亲需要我。
想到这些,我的思绪便会飞快的被拉了回来,
——这一世,我是凤若惜。凤府大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