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晚的谈话后,希瑟难得地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气色依然有些憔悴,这两周的密闭生活对她的身体造成的压迫不是用一个夜晚就能回复过来的。
与希瑟关系亲密的奥莉薇加和温彻尔当然很好奇自己的这位朋友怎么突然就走出了困境,不过她们谁也没有询问过,对她们来说,能看见希瑟从房中走出,气色也渐渐好转,这已经是值得欣喜的事,至于过程并不重要。
莱耶斯的心情不太好,事实上换成任何一人看到当前的能源储备量,脸色都不会好,经过计算之后,剩余的煤炭和能源块只能支撑十三小时左右,即便加急赶制一批新的能源块,最多也只能将时间延长四小时,而现在的位置距离钢心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两天的时间过去,行进路途中依旧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进行交易的城镇,反倒是分别在白昼与夜晚遭遇了一次阴影生物的袭击,虽然数量还不足以构成威胁,但通过短暂的交手,他明显感知到如今的这批阴影生物的战力水平相比于当时在亚森达尔初转化时,要强上不少,这让他脑海中一个糟糕的构想正逐渐成为现实。
阴影生物并不是侵蚀人体或者其他活体就结束了活动,在时间的推移中,它们很可能拥有独特的方法,来进化自身的能力。
莱耶斯无法预料到当它们进化到一定程度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无疑这个消息对整个人类族群,都是灾难性的事实。
正当他坐在书房中思考时,脚底的地面忽然平稳下来,分布在墙板中的链条发出明显的制动声,窗外的风景定格,整座城堡都停了下来。
莱耶斯微微皱眉,现在城堡中拥有对移动状态操作的人,除他以外就只有奥莉薇加和温彻尔,奥莉薇加自不必多说,温彻尔他其实也颇为信任,除了部分机密不曾告知外,给了这位在机械学上天赋凛然的少女最上级的权限。
目前城堡的动力特性,在停止移动时,无论是将蒸汽炉彻底关闭或是保留一部分动力进入待机状态,对煤炭的消耗都会产生负担,虽然影响不大,但现在城堡预计移动时间本就只剩下十几个小时,这么一停又会少上数分钟,就是比较严重的事情了。
奥莉薇加应该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指令作下停止的判断,那么操控移动状态的多半是温彻尔,是什么让这位少女作下了这个决定?
他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温彻尔和奥莉薇加几乎是同时来到书房里,两人眼中都有一丝喜色,看得莱耶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温彻尔双手按在桌角上,声音中带着喜悦:“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名商人!”
莱耶斯眉毛微挑,问:“正常人?”
“再正常不过了,他还驾着一匹马车,车身四周的木板都没有战斗过的痕迹,马也很健康,就停在外面的林子里。”
莱耶斯很快明白了她们眼中的喜色由来。
虽然发现的只是一名独行的商人,但他乘坐着马车,并且看不到和阴影生物交战过的痕迹。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刚从一个相对安全的城市或者团体中走出,而安全的地方,从不缺少贸易的存在。
门外的这名商人,或许能帮助他们走出能源危机。
想到这时,他也带上了笑容,点点头:“走吧,让我们去见见这位独行的朋友。”
……
……
马车的主人是一位四十岁不到的男人,戴着高帽穿着风衣,行为举止都符合最完美的绅士标准,脱帽向走下城堡的三人行礼,面露微笑:“在这种时候能遇见你们真是我的幸运,亲爱的朋友们。”
莱耶斯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打量着商人的同时,友善地笑道:“也是我们的幸运,你好,我是莱耶斯,她们是温彻尔与奥莉薇加。”
“两位小姐的美丽令人赞叹,尊敬的莱耶斯先生,我的名字是马克西姆斯,来自西北的国度霍桑。”
莱耶斯刚才的注意力集中在马克西姆斯的风衣上,通过近距离的观察,能够看到衣服的各处都没有太多的污痕,连灰尘都很少,在这个水质遭到严重污染的时候,洗衣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而要将衣服洗得这么干净,更是对水质有一定的要求,作为独行的商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条件才对。
这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马克西姆斯应该是刚从一个能够补给的地方出来,且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
马克西姆斯抬头遥望着停止移动的城堡,从三人走出来前,他就始终注意着这座外表破损严重的房屋,此时更是毫不掩饰惊叹地说:“真是让人惊叹的工艺,我游历过许多国家,但从来没看见过能让房屋移动起来的装置,这是您的作品吗,莱耶斯先生?”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用上了敬语。
这让莱耶斯有些意外,在当今时代机械工程并没有受到应得的重视,无论是高层还是民众,对机械的理解都是片面而模糊的,更别提对机械设计者应有的尊重,马克西姆斯使用敬语的方式说明,这位商人确实对机械有所研究,才能在短时间看到移动城堡的价值。
虽然意外,但莱耶斯还是不想生出多余的事端,只是笑着回答道:“是长辈们赠予的礼物,也多亏这大家伙,我们才能在危险的环境中安然穿行。”
他低咳一声,唤醒仍沉醉于欣赏城堡的马克西姆斯,说道:“看阁下的穿戴与行装,是刚刚出发踏上旅途吗?”
马克西姆斯摇摇头:“不,我原本的城市遭到了那些恐怖阴影的破坏,距离逃出城市已经有近一周的时间,你们是看到我的马车崭新才会这样觉得吧,其实我之前驾乘的马车已经在逃离的过程中损坏,这是在塔南哨所重新购置的马车,在那里休息了几天,交换了一些补给,今天早晨才重新出发。”
塔南哨所?那不是就在现在位置的正东方,出了这片森林就能看到哨所的塔楼。
不过他还有些疑问,于是问道:“塔南哨所不是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了吗?原本卫戍的格兰特堡也迁移到了翡翠群山附近,哨所早就失去了功用,难道还有村庄驻守在那里?”
“不,当然不会,早在很久以前有两位法师在哨所附近交战,魔力的涌动已经将哨所包括塔楼在内的所有建筑夷为平地,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块秃斑土地,并不适合村庄的建设。”马克西姆斯解释道。
“那你刚才说,在那儿得到了补给?”
“因为商团,莱耶斯先生。正有一个商团暂时在那里驻扎歇脚,不过在我今早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启程向东,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很容易遭到该死的阴影袭击,不过按照商团的速度,要追上应该不是难事。”
马克西姆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您是想购置什么物资吗?或许我这里也可以和您交换。”
莱耶斯面露苦笑:“不瞒阁下,我们现在很需要煤炭作为燃料,否则剩余的煤炭支撑不了太长的行程。”
“煤炭?那我就帮不上忙了,看您身后的这座房屋规模,燃烧起煤炭来耗费量会挺惊人吧,我这小马车可拉不了那么多煤。”
“我能理解,不过我想向阁下询问一下,塔南哨所的商团中,是否有煤炭售卖?”
马克西姆斯很认真地回想着,说:“他们售卖的物资中,我对煤炭没什么印象,即便有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
“不过木炭倒是有很多,我还购置了一些,您可以看看。”
马克西姆斯转身回到马车的后棚中翻找了一遍,拿出一块黑色炭柱交到莱耶斯的手上。
莱耶斯神态认真地观察着手中的木炭柱,从成分解析来看,在土窑中烧制的工艺非常成熟,加上选用的木质本身就很适合用作木炭,得到的就是这种质量颇佳的炭柱,同样可以用作蒸汽炉的燃料,且效能不会比煤炭逊色多少。
很显然,这就是他们目前迫切需要的物资,当即询问马克西姆斯:“商团中这样的木炭有多少?品质都和这根炭柱一样吗?”
“应该差不多吧,木炭都堆在一起,具体的数量……大约能装满十个我这种马车的后棚,塞满的那种。”
莱耶斯心中略略估算,如此数量的木炭,足够支撑城堡十天的运行,即便不能全部购置过来,也能够解除燃眉之急,否则在明日的太阳升起之前,城堡就会失去全部动力,沦为草原或是森林上的一堆废铁。
“真是太感谢了,你解决困扰我们多日的难题。”莱耶斯再次握住马克西姆斯的手。
绅士般的商人始终保持微笑,从容不迫地说:“能够帮到你们,也是我的荣幸,毕竟现在还能看见正常人类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我们这些幸存者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你说的很对,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莱耶斯遗憾地说道。
温彻尔微笑着迎上来,也与马克西姆斯握手表示感谢,随后目光落在他右手无名指的戒环上,那是一枚质地寻常的铜戒,但既然戴在这个位置,那就意味着一场婚姻,可她没有在马车中看到其他人。
“马克西姆斯先生,我想冒昧地询问你一个问题。”
温彻尔的礼仪风度丝毫不输给商人,毕竟也是上层家族自小培育的继承人,礼仪风范早已融入她们的血脉中,她微笑着问道:“我看见了你戴在右手上的婚戒,但似乎……并没有看见你的妻子?”
马克西姆斯的神情忽然黯淡下去,左手放在右手的手背上,摩挲起那枚氧化得有些厉害,几乎看不到铜的光泽的戒环,随着手指轻捏的动作,戒环被稍微向前推动了一截,露出手指的压痕,能看出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取下过这枚婚戒。
他的右手放低了一些,大拇指按住戒环的边缘,却又很快松开,露出挣扎的表情,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道:“我的妻子,没能逃离那座城市……”
温彻尔沉默着,面露歉意地说道:“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没关系,只是……哎。”
“到此为止吧。”
莱耶斯适时地插进话来,让气氛不再继续沉重下去,与马克西姆斯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商团的特征,以及大致的行程方向。
随后他与马克西姆斯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交易,以部分水和油,换取了他车棚中所有的炼金材料,对于杂货商人来说,这些东西对他的用处并不大。
“合作愉快。”两人的心情都非常不错。
马克西姆斯解下了马的绳索,翻身到马车上准备驾车离开,莱耶斯忽然问道:“等等,你是要朝这个方向走?”
“是的,我会去提马苏,根据商团的情报,那座城市已经建立起了防线,应该还没被阴影攻破。”
莱耶斯让他等待了片刻,拿出一张地图进行了标记注释,交到马克西姆斯的手上:“这是我们来时遇到的沦陷城市,或许对你有用。”
马克西姆斯眼神一亮:“何止有用,这是救命的东西,很感谢您能分享给我。”
莱耶斯微笑着说:“你也帮助了我们,这是你应得的,祝你旅途顺利。”
“谢谢,你们也是。”
回到城堡中,温彻尔提到有事情要和他商量,将他叫到了地下室。
重新运行的蒸汽炉热气散发出来,顺着门板的孔隙流出,整个地下室的温度都要稍高一些,莱耶斯解开了衣领最上方的扣子,问道:“什么事?”
“你觉得……马克西姆斯可以信任吗?”温彻尔脸色凝重。
“为什么不呢?他有什么必要说谎?”交谈时,莱耶斯没有感受到虚假的成分,而且双方的交流和交易都很愉快。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温彻尔补充说:“特别是在提到婚戒的时候,我总觉得他那种哀伤,和失去挚爱的哀伤……好像不太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