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中,阴魔老人微微颔首,眼神冷漠如常,淡淡道:“既然如此,这几个小鬼老夫就带走了!”正在此时,他逡巡的目光赫然望见了人群中龙玄的身影,苍老的面上微微动容,沉吟片刻,嘴唇轻轻开阖,一股无声的神念波动直接响彻龙玄的脑海:“龙玄小子,三年之后,你若有暇,可来我阴魔宫一晤!”
龙玄一怔,正待再问,阴魔老人已经挥了挥手,漫天阴煞之力当空凝聚成四条粗大的锁链,将玉阳子、毒神等魔教四大宗主捆缚住,直接拉扯上天。
他深邃浩瀚的眸子深深地望了一眼龙玄,忽的清喝一声,化作一团黑云消失在天际:“此后你等一应恩怨,老夫绝不再插手。十年之内,天煞门下路遇尔青云弟子,当退避三舍!”
这声音古拙苍凉,自有一股浩然雄浑,睥睨天下的气势,众人抬头望天,只觉青天无限,云气飘渺,那神秘老人竟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剩下的魔教弟子见正主都已经离开了,再无战意,纷纷怪叫着,汇聚起来往一个方向突围而去,青云门和天音寺的弟子因为刚才一番变故,竟忘了去阻挡魔教之人,以致让魔教大部从容遁去!
道玄真人眼望着阴魔老人离开,终于舒了一口气,身子一歪,竟差点从水麒麟的身上跌下去。龙玄看得面色微变,手中法诀捏动,瞬间腾空而起,化作一道五彩剑虹,将道玄真人扶住,关切道:“恩师,你的伤势如何?”
道玄真人看了龙玄一眼,摆了摆手,轻笑道:“玄儿不用担心,为师驱使诛仙剑多时,只是有些脱力罢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神秘老者一记意念震荡,直接将诛仙剑侵入他神魂中的剑煞之力驱逐,同时也震散了他体内的淤血,此刻道玄真人虽然看似凄惨,却也无甚大碍,只是催动诛仙剑阵耗光了他的真元,所以才会那么虚弱!
龙玄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扫了眼诛仙剑,不由得皱起眉头,只见这柄名动天下的传奇古剑正静静地搁在水麒麟背上,剑身全无光彩,似是由某种奇异石头所铸,剑身剑柄都为一体,看去竟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石剑,纹路纵生,更有些残破裂缝!
道玄真人注意到爱徒的目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很失望,威震天下的诛仙剑本体竟是这般不堪的模样?”龙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顾自打量着诛仙剑,他直觉得这把剑上有些莫名的玄虚,似乎和自己丹田中凝练出来的心剑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不待他仔细斟酌,道玄真人便就重新开口,看了眼下方同样僧袍染血的一众天音寺僧人,感慨道:“此番我青云门祸起萧墙,幸得天音寺诸位道友扶持啊!”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喘了口气,淡淡道:“你扶为师下去吧,莫让客人久等了,张小凡的事情我等也要给天音寺一个交代才好。”
龙玄窒了一下,面上显出无比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沉吟半晌之后,他终于咬了咬牙,嘴唇嗡动,太极真元包裹着声音宛若细线一般直直地灌入道玄真人耳中。
道玄真人听着听着,不由得变色,就连身子都有些僵硬
了,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分潮红之色,也不知是因为痛心,还是因为愤怒?
“恩师,兹事体大,虽是普智师叔行为有失,但看在普泓师伯等诸位天音寺同门为我青云浴血而战的份上,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龙玄见自家恩师面上满是阴霾之色,顿时出言劝道:“天音寺与我青云门同为正道支柱,实不宜……”
道玄真人摆了摆手,轻叹口气,饶是这等修养的得道高人,乍听闻这样的消息也不由得有些怔然:“行了,玄儿你不用说了,为师心中有数。”
话语间,水麒麟四蹄生云,仰天发出一声咆哮,载着道玄真人缓缓地落在玉清殿前。此刻的玉清殿,也是残破不堪,原本雄伟庄严的建筑在龙玄剑会双魔的时候,便被四下纵横的剑气雷光轰塌了一小半。后来道玄真人发动诛仙剑阵,漫天洒落的诛仙气剑又将其轰塌了大半,大殿之中,到处都是碎石断木,也只有殿堂最深处的三清塑像还算完整。
道玄真人缓缓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青云诸脉首座长老虽然各个带伤,面色苍白,却没有性命之虞,不由得轻舒口气,看了眼身边侍立着的田不易,低沉道:“田师弟,你去确认一下门中弟子伤亡的情况吧,”他顿了一下,长叹一声,闭目顿足道:“此番青云大祸,皆因我道玄识人不明,道玄愧对青云门列代祖师啊!”
他声调苍凉,说不出的痛心,田不易脸上也有悲愤之意,低声道:“师兄,如此血海深仇,我青云门必当血债血偿,以告慰那些战死弟子的在天之灵,只是眼下你的身体要紧,不可太过伤心啊!”
道玄真人没有回话,沉痛之色溢于言表,他向普泓上人微微点头:“此番多谢大师援手,鄙派上下感激不尽!”随着话声,他微微躬身,无比郑重向普泓上人一礼。
“道玄师兄万万不可,贵我两派同气连枝,老衲不过适逢其会,哪里敢当师兄如此大礼?”普泓上人面色一变,往旁边闪过,不肯受道玄真人大礼。道玄真人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却是随口对萧逸才吩咐道:“逸才,你去准备一间静室,为师与你普泓师伯有要事相商,”他微微停顿,环视了一番四周,目光停顿在张小凡身上:“张师侄,你也一起过来吧,此事与你也有些关联!”
适才龙玄单人只剑,拖住了玉阳子和三妙仙子两位魔教高人,使得青云、天音两大门派从容应战,各大首座长老纷纷出手,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因此玉清殿到会的年轻弟子倒是没什么伤亡,反倒是负责警戒的青云外山门执事弟子因为魔教的偷袭而折损了大半。
田不易乍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正要发问,却发觉衣摆被人轻轻一扯,回头一看,只见龙玄赫然立在他身后,向他微微摇头,目中大有深意。田不易也是人精,看到龙玄的暗示,不由心头一松,看了眼张小凡道:“老七,你且随掌门真人过去吧!”
张小凡身子一震,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自己身上,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跟随道玄真人往那间静室而去。普泓上人的面色有些苍白,心中若有所悟,宣
了声佛号,半晌才低声道:“阿弥陀佛,普空师弟,你与诸位同门先在此少待,为兄去去就来!”
普空神僧微微颔首,今日他大开杀戒,一身僧袍之上,犹自遍布血污:“师兄你放心去便是,师弟醒得!”
没有人知道普泓上人他们在静室中谈了什么,约莫半个时辰后,道玄真人带着一脸释然之色的张小凡回到玉清殿,普泓上人面上挂着慈祥平和的笑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俩身后。
“张师侄能获得大梵般若玄功,乃是他自己的缘法,普泓师兄已让他立下重誓,绝不外传!此事到此为止,日后诸位青云弟子莫要再行议论,若有违者,当以妄言之罪惩处!”道玄真人说得第一句话,就仿佛石破天惊一般,下首的诸位弟子一片哗然。
道玄真人没有理会他们,兀自沉默了片刻,转身向普泓上人示意了一下,道:“此番事了,善莫大焉!老道亦有一事要昭告天下,便烦请普泓师兄在此做个见证吧!”普泓上人微微颔首,眼带深意地望了眼站在萧逸才身旁的龙玄,目中流露出一丝了然:“老衲荣幸之至!”
道玄真人轻笑一声,却是转身向着玉清殿前的三清神像拜了拜,郑重道:“三清祖师在上,弟子道玄通禀:今青云一门遭逢大难,道玄实有不可推脱之过,愿卸去掌教之职,另举贤才!”一听得这话,在场众位青云门人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龙玄同样呆了一下,显然也是被这件事给惊得不轻,一丝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果然,道玄真人郑重三拜之后,肃然道:“今有长门弟子龙玄,惊才绝艳,实力高强,行道天下,多有功绩,为世人称颂。”他顿了一下,转身看向下首的龙玄:“龙玄,你可愿接任青云掌教一职,除魔降妖,匡扶正道,光大我青云门楣?”
此刻,龙玄终于回过神来,微一沉吟,便向道玄真人一躬身,恭敬道:“师门大恩,弟子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然弟子少不更事,道行浅薄,恐难担重任,弟子恳请恩师三思!”他顿了一下,目中复又流露出无比的峥嵘之色,周身剑气冲霄,森然凌厉,聚山海之清光,挟破天之威势,傲然道:“弟子所求,乃是无上剑道,不愿为俗务分心,愿成为师门的护道人,守护青云,弟子恳请恩师收回成命!”
玉清殿上,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包括田不易、水月等人在内,一起都不可置信的望着龙玄,萧逸才嘴唇抿得紧紧的,目中复杂,轻叹口气,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师弟。
事实上,今日之战对于龙玄的冲击实在很大,无论是道玄真人手下天威难测的诛仙剑阵,还是阴魔老人那翻云覆雨的无上魔功,都令他怔忪,也让他豪情满怀,他没有问鼎天下,称霸世间的雄心,所求的,不过是一剑西来,天下俯首的剑仙绝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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