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听了,当下叹出一片子声,怪灯芯太过草率,这年头,哪还敢赶上成圈的牲口到处跑,要是遇上往宁夏开的国民兵,给你一个不剩的抢了!再者,赶到凉州城就能卖个好价?真是蹲在山沟沟里说神话哩。灯芯听苏先生不停地埋怨他,急了,苏先生,你就甭说三道四了,快替我想想法子,石头要是找不回来,我也没法活了。说着,又要哭。苏先生赶忙递给她一块毛巾,说你先甭急,我这不是正想法子么?
我能不急么?灯芯气耿耿的,毛巾也不接,那样儿,倒像是冲苏先生撒气,看得边上的苏妹妹直纳闷儿,弄不清这乡野女人跟哥哥到底甚关系。要知道,哥哥苏先生可是个洁身自爱,从不沾花惹草的人啊,至今,他还未婚哩。
苏先生也不理妹妹,闷声说,这斜爷,我是不识得的,不过他的蛮横和霸道却是出了名的,凉州城的人,十个有九个怕他,剩下一个不怕的,准是给他送过银子。这样吧,你先住下,我这就拖人打听。说着就让妹妹收拾房间,还张罗着要给灯芯做饭。
灯芯哪有心思吃饭,一听苏先生也不识得斜爷,越发急了,猛就抓了苏先生的手,可不能拖呀,苏先生,石头,石头命苦哇……
苏妹妹一看这乡野女人竟然这般不懂礼节,还敢——咳嗽了一声,横着一张脸出去了。
苏先生搀灯芯坐下,耐心地说,我这不是拖,今儿个太晚了,找人多有不便。你放心,赶明儿正午,我就给你把实信打听来。
灯芯这才多多少少心安了些,抹了泪,跟苏先生道过谢,急着往客店回。苏先生留她不住,问清客店的地址,说你明儿哪也甭去,就在客店等着,这边一有信儿,我立马去找你。
灯芯转身出门时,眼睛,猛就瞅到搁在苏先生书桌上的那把牛角梳子。
拖着虚软无力的身子回到孙家车马店,草绳男人等在大门外,见了面,一看脸色,就知道还没信儿,也不敢问,小心翼翼陪她往里走。天狗和木手子抱着头,比死了娘还痛苦,见着少奶奶,更不敢搭话,吓得躲墙旮旯里,看都不敢看一眼。灯芯一看这景儿,就知三个人准是一天没吃东西,便跟草绳男人说,事情既然出了,愁也不顶用,该吃还得吃,我看门外头有卖猪头肉的,去,切几斤来,再买几个邸家馒头,那馒头蒸得比院里的好。草绳男人哎了一声,快快去了。灯芯又冲天狗说,也甭怪我拿你出气,这搭伙出门,就该大的照管小的,咋说你也比石头大几岁,那娃虽说身子骨大,可心,还是个孩子哩,加上又没了爹,你说,我能不急么?
天狗赶忙认错,少奶奶,你骂得对,我,我……哎!天狗美美捶了自个一拳头。
次日,左等右等不见苏先生来,灯芯一下又往坏处想了,急得草绳男人进进出出转磨磨。这当儿就有人找进来,问棚里的牲口卖不卖,他可以帮着跟收牲口的长官通个情,价儿可稍高点,不过,得拿三只羊谢他。
不卖!灯芯冲门甩过去一句,吓得那人话没说完就溜了,边走边嘀咕,赶了牲口不卖,有病埃草绳男人撵过去,就要揍那人,灯芯一声喝住他,还嫌惹的事不够?
日头刚偏过屋顶,苏先生坐一辆黄包车来了,一看住在这种地儿,就冲草绳男人说,这种乱地儿也是少奶奶住得的,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灯芯诧诧问,去哪?
上我家住,这要是让东家知道了,还不知怎么埋汰我哩。
苏先生,你就甭着处不着,不着处乱着了,我这心,正拿火烧哩,住哪儿都跟住刀子上一样。
少奶奶灯芯眼里,早已没了下河院西厢里那股柔情,一个石头,让她完全忘记了面对的是启明星一样的苏先生,苏先生要是再不说石头的事,没准儿她还要冲他发火哩。
苏先生暗自叹了一声,道,人真是裹进了队伍里,这事多少有些麻缠,你还得等两天,我正托民团王司令周旋哩。
凉州城斋公苏先生这次真是费尽了心力,民团司令王大麻找斜爷要人,没想斜爷来了个一问三不知,王大麻知道斜爷背后有国民兵撑着,也拿他没法子。只好跟苏先生说自个无能。情急之下,苏先生又去找凉州府里的曾专员,曾专员虽在州衙里为官,但他大舅子在队伍上,还在青海马步芳手下,说话便有点份量。左托右托,才算把石头给找到,等少奶奶灯芯和草绳男人赶去时,石头已经跟着长长的队伍上了车,要是再晚半步,怕是这辈子能不能见得着,很难说。苏先生跟着曾专员秘书,交了保银,画了押,过了好几道关口,才算把石头给要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