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0
季寒南也只怔了几秒钟, 他很快站直了身体,不比贺丞蕴矮的青年挺直背脊, 敛去笑容的时候,看起来也一样可以充满压迫感。
“苏彦我会照顾的。”他拦在贺丞蕴和叶苏彦之间, 冷冷对他说道:“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几乎是刻意放慢了语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却没有换来贺丞蕴的注意。
反而是靠坐在床上的叶苏彦右手握住季寒南垂下的手,轻轻摇了摇,对他说道:“寒南……”
季寒南后退一步,但却仍然站在叶苏彦床头旁,充满了戒备地看着贺丞蕴。
“贺少。”叶苏彦看着贺丞蕴的眼睛, 对他笑道:“我这么做, 也是为了自救,谈不上谁为了谁受伤,您不也和我一样受了伤吗?”他笑得更加自然且疏离,“所以您也不用为了补偿而照顾我。”
又来了, 这样毫不迟疑地便要和他划清界线, 就像不久之前他明明在飞机出事时救了自己,却毅然决然和自己划清界线一样。
贺丞蕴心中烦躁,但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刚才叶苏彦和季寒南之间小小的互动他看得分明,却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耐,深深地看了叶苏彦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叶苏彦怔住了,这个可不像是他所认识的贺丞蕴啊。
季寒南却立刻做出反击, 皱眉不满地对贺丞蕴说道:“苏彦的饮食,我会负责的。”
大概是知道肯定得不到回答,贺丞蕴又看了叶苏彦一眼,然后根本没理季寒南,转身又离开了。
从他突然出现到突然离开,其实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却成功让季寒南再次黑了脸。
“这家伙在发什么疯?”季寒南转头看着叶苏彦,忍不住问道。
叶苏彦茫然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大概是想补偿我吧,贺家少爷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人情。”
晚上贺丞蕴真的带了保温盒来,里面有根据医生建议准备的营养饭菜。只是他到了叶苏彦病房的时候,里面两个人已经在吃晚饭了。
大概因为提着保温盒和贺家少爷往日的形象相差太远,所以叶苏彦看见他的时候,明显又愣了一下,然后才礼貌地招呼道:“贺少。”
季寒南则是坐在一旁,有些得意地看了贺丞蕴一眼,招呼也懒得和他打一个,便转头给叶苏彦夹了一筷子菜,道:“你喜欢的,多吃一点。”
贺丞蕴走近了几步,看了一眼季寒南夹到叶苏彦碗里的菜,将自己的保温盒放在了一旁,也不想看季寒南继续秀着恩爱,只留下一句“晚上饿了当宵夜吃”,便又走了。
从那天开始,不管叶苏彦会不会吃自己带去的饭菜,贺丞蕴每顿都送,一顿都没有落下。甚至他确定不用继续住院后,早上也会专门送早饭过来。
叶苏彦的伤其实也不严重,只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有骨裂,所以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一周。季寒南第一天在这里陪了他一个白天,到晚上的时候还是被自家姐姐夺命连环call催了回去。
毕竟那天还是大年初一。
第二天白天依然准时过来,却只待了半天便不得不回家应酬。他常年在外自由自在地生活,这样传统的节日,他那个有些强势的姐姐,却是决不允许他不出现的。
最后几天季寒南在确定叶苏彦自己生活完全没有问题,肩关节也没那么痛之后,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姐姐押着飞到美国去继续拜年,好几天都未再露面,但是每天电话不断,几乎按饭点报道。
贺丞蕴有时候来的时候,叶苏彦正好在和季寒南通电话,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常常被电话那边的人逗乐。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但始终没说什么。
后来叶苏彦倒是并不排斥他送的饭菜,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甚至一周过去他准备出院,贺丞蕴先一步替他结清了住院费用,他也只是对贺丞蕴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谢谢。”
他的手还暂时不能开车,本来准备自己打车回家,谁知刚刚走出住院大楼,一辆黑色轿车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上车。”摇下的车窗露出贺丞蕴的脸,紧接着后面的车门便被打开了。
叶苏彦迟疑了几秒,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麻烦贺少了。”
叶苏彦本来也没带多少行李,就一个小行李袋,被他随手扔在了脚边。他伸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试着小幅度地活动了下胳膊。其实肩关节已经不怎么疼痛,也不肿了,但是医生嘱咐过两个月之内不要过度使用,也不要提重的东西。
换做平时这样的要求他还无所谓,但他现在可在蒙礼的剧组里,前段时间那样高强度的练习恐怕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他都无法参加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丞蕴却突然开口对他说道:“剧组那边,辉煌会替你请假。”
“呃……”他这句话成功拉回了叶苏彦的思绪,他转头对贺丞蕴点了点头笑道:“谢谢。”
贺丞蕴没有说话。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甚至在这一周里,他想过叶苏彦如果不肯接受他的照顾,他该怎么办。
可叶苏彦却大大方方接受了,这样自然的态度反而赌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心底,却逐渐觉得有些发冷——
叶苏彦越是大方,就越是说明他已经完全将他当做没有关系的人了。他肯吃他送的饭,愿意让他替他结算住院费用,不过是因为他本就是为了贺丞蕴受伤,就算如他所说是为了自救,也是被贺丞蕴连累。所以这些,理所当然该是贺丞蕴做的。
贺丞蕴看着叶苏彦脸上疏离的笑容,心中更加憋闷,他甚至宁可他能像上一次一样,干脆利落地将那些房子和钱全都退回来。
车子很快到了叶苏彦家楼下,再次道谢之后,叶苏彦提起自己的行李便准备下车。
贺丞蕴却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直到看见叶苏彦倏然皱起的眉头,才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气,开口缓缓对他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叶苏彦沉默了。
那天当着季寒南的面,他话是那样说的,却也知道贺丞蕴绝不会相信。和他并肩作战还能算得上是为了自救,后来一起滚下那个坡的时候,他可是毫不犹豫地便将贺丞蕴的头护在了怀中,自己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力,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最后还弄到肩关节脱臼的下场。
这一周贺丞蕴没有再提这件事,他就大方接受他送来的食物,也接受他为自己付住院费用,甚至接受他送自己回家,就是希望,这样可以让贺丞蕴觉得已经还清了,没必要再补偿了。
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很热,那温度透过大衣毛衣一点点渗透进来,让他的肌肤也跟着热了起来。
叶苏彦将行李放下,伸手握住贺丞蕴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将他的手掰离了自己的胳膊,挑了挑眉笑吟吟地问道:“那这一次,贺少准备送房子?别墅?还是现金呢?”
他的语气中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很平静,甚至带着开玩笑的轻松,可是贺丞蕴却觉得心里那口气更堵了。
他刚才被叶苏彦握住掰开的那只手缓缓握成拳,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苏彦,问道:“你想要什么?”
叶苏彦却转开了目光,缓缓靠在车椅背上。
王远早在贺丞蕴握住叶苏彦胳膊时便自觉地下了车,将车上的空间留给两人。这一次他不会再大意,虽然只是送叶苏彦回来,可是前后都有车开道。此时另外两辆车上的保镖也下来了几个,分散站在贺丞蕴所乘的车四周。
王远四下看了看,目光忍不住飘向车后座。隔着玻璃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那天居然是叶苏彦打电话让他支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这两个人,误会和伤害都狠狠伤害到了他们,单纯地谁对谁错,好像都太武断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王远走开了几步,指挥着几个人将地下停车场周围都仔细检查了一次,确定没了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他才是真正负责贺丞蕴安全的保镖们的头,可是每一次贺丞蕴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总是叶苏彦。
他有时候甚至无法想象,如果从今以后贺丞蕴身边没了那个青年,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车的里面,仍然保持着安静。
叶苏彦的目光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不说话,贺丞蕴也就没有催促他给自己答案。已经好几年了,他在叶苏彦身上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了。
叶苏彦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他仍然看着前方,眨了眨眼睛后才转头看向了贺丞蕴,淡淡说道:“您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呵。”
贺丞蕴没有开口,只是拳头却握得更紧了。
“贺少。”他收起了之前的疏离,对贺丞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已经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所以今天,我们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吧。”
他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弯腰看着仍然坐在车里的贺丞蕴:“去我家里吗?”
贺丞蕴在听见他那句“不想继续这样纠缠下去”时,身体就僵住了。此时抬头对上叶苏彦的目光,他迟疑了。
“贺少……”叶苏彦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动作后,淡淡说道:“其实有些心结一旦解开了,对你我来说,也许都是好事。谁都不想也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的。”
叶苏彦的房间布置仍然和从前差不多,他给自己和贺丞蕴分别泡了杯茶。此时天光尚明,只是a市的冬天长期一片阴霾,就像贺丞蕴此时的心情。
叶苏彦索性拉上了窗帘,打开了房间中的灯。久未住人的房子随着主人的回来,逐渐开始恢复了些人气。等到空调让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叶苏彦才在贺丞蕴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抬头对贺丞蕴微微一笑道:“我们可以用彼此提问的方式,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所有问题,这样行吗?”
贺丞蕴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有个声音拼命在叫着“这样不对!”,可是他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只是隐隐觉得,这样发展下去,事情绝对会朝着他失控的方向发展下去,可是却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拒绝叶苏彦的提议。
“少爷您先问吧。”叶苏彦很大方地对他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贺丞蕴迟疑了一会儿,第一个问题却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可叶苏彦却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因为……我累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甚至还对贺丞蕴笑了笑。
这是他第二次在贺丞蕴面前说到“累”这个字,从前的他,哪怕再累再辛苦再委屈,也从来不会这样直白地表达出这样的情绪来。
“是因为我,让你觉得累了吗?”贺丞蕴又问。
“是。”叶苏彦没有撒谎,甚至也没有逃避,只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虽然我也很想断得干干脆脆,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当你在身边时,或多或少总是会影响到我。”
他没有说是影响到什么,但是贺丞蕴却明白了。比如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
贺丞蕴心中一热,下一个问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很在意对吧?这两年和我传绯闻,掩护我去见楚辰让你很不高兴对吗?”
叶苏彦怔了怔,但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是的。”
他承认得如此坦然,反而让贺丞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可叶苏彦很快就继续说道:“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想做别人的替身和挡箭牌的,就算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当年……就是你十六岁那年,为什么救了我被我误会了,却从来不解释?”贺丞蕴又问道,这是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那时候他和叶苏彦之间关系还不像后来一样,他们还是竹马竹马,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如果那时候叶苏彦肯解释,也许后来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可是上一次叶苏彦告诉他“解释不解释又有什么用”,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解释了,绝对不会再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至少,他不会对他如此恶劣,甚至是恨着他过了这几年。
这一次叶苏彦却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有不能解释的理由,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会相信我的。”
那同样是扎在叶苏彦心中的一根刺,就是这件事,让他逐渐发现,贺丞蕴对他真的没有多少信任,否则这样简单的谎言,他怎么会如此深信不疑?!
“是不是因为我父亲?”这一次,贺丞蕴问出这个问题,却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当时的情况,叶苏彦这样尊重贺老爷子,对方让他保守秘密,他肯定就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
叶苏彦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
房间中又安静了下来,贺丞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问了很多问题,但叶苏彦似乎还一个都没有问。
他盯着对面那个安静的青年看了一会儿,那年h市的星光下,被他抱在怀中唯一的温暖和依靠,终于只能坐在对面,在自己伸手也无法够到的地方,沉默而疏离地面对自己了。
贺丞蕴闭了闭眼睛,让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又问道:“那一年我生日,你鼓动旁人一起灌醉了我,还主动和我上|床,是父亲的意思吗?”
这是横在他心中的另一根刺,他没有告诉过叶苏彦,第二天在叶苏彦身边醒来,发现昨晚上他们之间做了什么,慌乱逃离回到大宅,坐在客厅正在看着早报的父亲,却好整以暇地问他:“还满意吗?用苏彦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所有的慌乱,在一瞬间变成了愤怒和冷漠。
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竟然还会被一个背叛者,一个叛徒,一个阴险的卑鄙小人所吸引,甚至在开车回家的一路上,还在因为被他慌乱动作惊醒的叶苏彦脸上的惊讶和受伤而感到内疚不安。
“不是。”叶苏彦苦笑了一下,那同样是他心中的刺,可是还是很快振作精神说了下去:“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也太天真,以为这样就能让你不再生我的气,不再对我冷漠……”
可惜他什么都没能改变,反而让贺丞蕴对他多了一些鄙夷。
叶苏彦后来再也不敢对贺丞蕴露出丝毫爱意,也不敢再去尝试这些愚蠢的事。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太年轻了,一次这样的伤害足以让他刻骨铭心,几乎一蹶不振。
贺丞蕴握拳的手几乎颤抖起来,他想说“你撒谎!”,可是却知道,叶苏彦再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了。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柔一些,“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叶苏彦迟疑了一下,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贺丞蕴,思考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说道:“我想知道……”
话说到这里,却无法继续了。他想问什么,他突然忘记了。
对贺丞蕴而言,问清楚了或许就解开了他的心结,从此海阔天空,可以自在翱翔,而不必背负着内疚继续活下去。
可是对叶苏彦而言,问得越是清楚,误会解开得越是彻底,恐怕反而会不甘心吧。
毕竟,爱上对方的人是他,而不是贺丞蕴。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没有想问的了。”
“你撒谎!”贺丞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就在刚才那瞬间,他原本被震撼得一团混乱的头脑突然理清了所有的事情,关于叶苏彦的。
他之前只是相信了叶苏彦是爱他的,因此也不会背叛他。但是却从没想过,叶苏彦的爱,居然如此发生在如此久远之前,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爱竟然会如此深沉。
他看着叶苏彦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说道:“你只是不敢问而已。”
贺丞蕴只觉得这段时间心里所有的憋闷全都烟消云散,叶苏彦竟然这样长久而深沉地爱着他,让他的心情陡然就好了起来,连表情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谁知叶苏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也笑了,道:“不错,我撒谎了。”他收起了刚才那一瞬间,因为回忆起太多过往带来的软弱,缓缓开口问道:“如果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楚少身上,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
他没有问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却换了种迂回的方式。
这次换贺丞蕴迟疑了,他怔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道:“楚辰,他什么都不缺,我想不出他会做这些事的理由。”
他是在回答叶苏彦的问题,话一出口自己心中却震了一下。
叶苏彦果然也愣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做?”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贺丞蕴的目光中满是惊讶和……受伤,“你不信任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觉得我会在意贺家的钱和权?”叶苏彦从来明亮清澈的眼睛都变得有些呆呆的。
真相原来远比想象更加残忍!
原来,贺丞蕴不信任自己,会被那样简单的谎言欺骗,一直认为他是贺怀彰的人,不过只是因为他是贺家,是他捡回来的一无所有的孤儿,所以自然不能像楚家小少爷那样品行高洁。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才会因为这几个月贺丞蕴的所作所为,而对他还残留一丝幻想。
呵,果然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在自己爱了那么久的人面前,变得自作多情起来。
他真的太不自量力了。
叶苏彦缓缓低下头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无比平静:“你走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决绝,连礼貌都不要了。
贺丞蕴有些慌了,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口解释的声音虽然有些急切,但却直接切中了重点:“那时候父亲总是在我面前对你非常好,而你对他,也那样尊重孝顺。我可以阻止你不和楚辰练琴,可以阻止你和别的同学交好,但却没有能力阻止你亲近父亲。你明明答应了,绝对不会背叛我,却可以对任何人微笑,对任何人亲近,也对任何人都温柔!”
大概因为今天已经说出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和心思,贺丞蕴索性将心中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你让我觉得,你随时都会离开。我救过你,所以你才和我亲近。如果别人也对你好,你也一样会和别人亲近。可我……可我……”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握紧了拳头,那时候的他,真的只有叶苏彦一个人,他只想对他好,也希望他只会属于自己。
“呵……”叶苏彦闻言却只是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讽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说道:“都是我的错。”
贺丞蕴强迫自己压下怒火和不安,又继续说道:“所以那时候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以为你真的是准备看着我死……”
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那真的是对叶苏彦的侮辱。
谁知道叶苏彦却替他接了下去:“以为我故意看着你死,等你死了,我就可以替代你成为贺家的继承人,对吗?”
贺丞蕴脸色铁青,但却没有否认。
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再加上叶苏彦一直不肯解释,他才会轻易相信了父亲和楚辰的话,才会深信不疑叶苏彦背叛了自己,就为了贺家,为了自己父亲的爱。
房间里静得可怕,叶苏彦一直低着头,让贺丞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他才听叶苏彦悠悠问道:“所以那一次,你才会让任华给我一大笔钱,给我公寓和别墅?”
贺丞蕴没有开口,无疑又默认了。
“真是后悔啊……”叶苏彦终于抬头头来,唇角甚至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在贺丞蕴眼中却只觉得无比惊心动魄。
他看着贺丞蕴的眼睛,淡淡笑着说道:“我自以为是的坚持,原来竟是如此不堪。早知道,就收下那些东西了。”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朝卧室走去,又说道:“您请回吧,我累了。”
这打击来得太过凶猛,即使已经在这几年里做了所有的心理建设,也让他几乎承受不住,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可是在经过贺丞蕴身边的时候,对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甚至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对他说道:“苏彦,我们重新开始吧,这一次,我会对你好的。”
叶苏彦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他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轻笑着反问道:“重新开始?”
“对,你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我相信是真的。”贺丞蕴抬头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道:“我误会了你那么多,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对你的。”
叶苏彦没有躲开他的吻,甚至低头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相对,微笑着问道:“我们重新开始?”
贺丞蕴点了点头。
叶苏彦唇角上扬,缓缓问道:“那,楚少该怎么办?”
贺丞蕴一愣,刚刚想说话,叶苏彦已经推开他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已经比刚才要好多了,至少不再摇晃,背脊也挺得笔直。
然后他清晰地对贺丞蕴说道:“我是爱你。”转头看向了贺丞蕴,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不过,那都过去了!”
隔日中午,叶苏彦坐上了飞往剧组所在地的飞机,飞机穿过冬天阴沉的云层,带给他一片明净的蓝天。
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叶苏彦心情都跟着明亮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身边空着的位置突然坐下一个人。本来以为是头等舱没有坐满的缘故,叶苏彦没有转头去看自己临时的邻座,只是将眼罩拉了下来遮住眼睛,准备补一下觉。
谁知这位新坐下的乘客却是个十分温柔的人,竟然小心将一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下叶苏彦无法保持沉默了,他伸手推开隔光眼罩,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贺丞蕴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昨晚并没有睡好。但是他看着叶苏彦的眼神却不是他所习惯的冰冷,时间放过穿越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些误会和伤害还没有发生之前。
贺丞蕴的手从毯子底下伸过去握住了叶苏彦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握得很紧,他看着叶苏彦的惊讶和不解缓缓说道:“我昨晚上一夜没睡。”
叶苏彦没有接话,可是贺丞蕴似乎也不想他接话,他只是看着叶苏彦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叶苏彦连脸都转了过去,示意自己不想听。
贺丞蕴脸上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做错了很多,不敢求你原谅,可我不能失去你。”
叶苏彦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道:“但你已经失去了。”
他将自己的手从贺丞蕴掌中抽离,将毛毯还给他,自己问空姐要了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拉下眼罩不再理会在一旁神色尴尬的贺丞蕴,闭目养神去了。
这样直接无视人的情景,贺丞蕴曾经对他做过太多太多次,多到叶苏彦信手学来,显得无比自然。
贺家人的执着他知道,可是贺家人的弱点他同样知道。
就像贺怀彰二十年来只敢悄悄关注王衍一样,贺丞蕴也会很快因为他的冷漠而退却。
因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贺家父子来说,爱情,都不会是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