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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国之重宝(3)

天行健·激荡风雷 燕垒生 2748 2024-11-18 14:10

  军中本来以那庭天的《葬歌》为军歌了,后来的第三代帝君觉得这歌不吉利,也不曾突出皇恩浩荡,只说“永守亲族”,故命翰林院学士作此歌。这歌曲调雄壮,辞藻也够华美,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不及那《葬歌》更能打动人心。只是那些学生都唱得热泪盈眶,在歌声中,那一面旗帜渐渐升起。天空中白云朵朵,这面血红的战旗迎风招展,也真像是天空中沾上的一滩血迹。

  在歌声中,阳光灿烂,如同亿万道金色长枪射下,穿胸裂眦。我不禁一阵晕眩,一时也不知身处何世。粉身碎骨,归报君王么?也许,将士血战疆场,只是为了报答那毫无来由,甚至有些可笑的“君恩”而已。在帝君和宗室眼里,世上的所有人,也实在只是为帝国开疆拓土、守御四方的工具罢了。纵然征战厮杀,立下汗马功劳,在帝君他们看来,充其量只是“鹰扬龙骧”。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有些异样,只是我有些想笑,想要冷冷地笑。

  歌声响彻云霄,那些歌唱着的年轻人心中,也许正燃烧着渴欲为国捐躯的热情吧。曾几何时,那种火一样的激情我也有过,只是像渐渐地就熄灭了。在血雨纷飞的战场上,在生死一线的搏斗中,再热的血也会冷的吧。

  文侯站在台上,在他的眼里闪动着微弱的泪光。在他心里想着什么?也许是看到了这些学生,在担心东平城里甄以宁的安危吧。甄以宁这人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骄奢气息,文武双全,这次多亏了他,文侯才会如此尽力救我。文侯不准东平守军撤退,甄以宁只怕也只城中。过去了几个月,他的伤总该好了,第一次见到甄以宁时,他还是毕炜手下的参军,从小舟上一跃而起跳上我的座船,身手矫健,以这样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吧?

  会开完后,太子马上走了。以他的性格,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呆不下去,我打发了班上的学生,正想回去,有个人过来道:“楚休红,文侯大人有请。”

  文侯叫我过去?我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走了过去。文侯是军校副祭酒,也是实际管辖军校的人,有一间很大的公署。我走到门口时,只见门口立了两个侍卫,大门紧闭,带我来的人向我一请道:“楚先生,请进。”

  我叩了叩门,文侯在里面道:“进来。”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跪下行了个礼道:“小人楚休红,叩见大人。”

  “起来吧。”

  我站起来,文侯又指了指门道:“把门关上。”

  我掩上门。不知为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文侯叫我不知有什么事,但我总觉得似乎有点问题。文侯正坐在大椅上,屋里弥漫着一股酒气。我又躬了躬身道:“大人,不知唤来前来有何事?”

  文侯抬起头看了看我。他的目光像是一柄刀子,刺得我心中猛地一跳,正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我连这教席也坐不稳,文侯已经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人虚度二十有三。”

  我惴惴不安地道。文侯问我年纪到底要做什么?不要接下来说一句“活到这岁数也已经够了”之类的话吧?我正在胡思乱想着,文侯叹了口气道:“比以宁大四岁啊。”

  是说甄以宁么?我微微一笑道:“甄参军虽然年轻,但文武皆能,实是了不起的人才,小人除了痴长几岁,实在远不及他。”

  文侯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这话是不是言不由衷,我心中又有些发怵,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文侯却又长叹一声道:“是啊,你比以宁差远了。”

  如果说别人,就算说我比路恭行差远了,我也不太服气,但是说起甄以宁,我却有点心悦诚服。他虽然年纪还轻,但是实在已有了不世出名将的影子,像他这样心细如发,身手矫健,又宽厚仁慈的人,我还真不曾见到第二个,以他这样的家世和本领,日后成为超越文武二侯的名将也完全有可能。文侯有这样一个继承人,实在是万民之福,当他百年后甄以宁继文侯之位,我在甄以宁手下那一定更能如鱼得水了,这么看来,文侯要是寿命短点倒是好事……

  “楚休红,你说,人寿修短不一,难道真是天公注定?”

  我吓了一大跳,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小人该死。”头也猛地大了。文侯难道也会读心术么?我方才可是在咒他早点死,文侯准要恼羞成怒了。我正自发抖,文侯却声音颤颤地道:“你……你也知道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话不是因为我说的么?我想着,突然,心头灵光一闪,我失声道:“甄以宁他……”

  文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道:“都是我害了他,他……他才十九岁啊。”

  这一声叹息沉重得如万钧巨石,我也已惊得呆了。甄以宁战死了?我像是脚下踩了个空,人不由一歪,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桌子道:“这消息确不确实?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只是误传。”

  文侯哼了一声:“不用宽我的心了。”他走到中堂前,看着挂着的那张帛画,又长叹一声道:“唉,难道奇珍真的必招天妒么?”

  他转向我,已是老泪纵横。他向来笑容可掬,我有时都要以为他的笑容是用什么胶水粘在脸上的,但此时他和一个寻常老来丧子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即使像帝君那样有数不清的儿女,死掉一个也会伤心吧,不要说文侯只有甄以宁一个儿子了。我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地站立在一边。

  文侯很快地抹了下眼角,拍拍我的肩道:“楚休红,你回去吧。国祚日衰,还有待你们支撑。”

  甄以宁死了,这消息仍让我一阵惶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脑子里只是回旋着甄以宁的样子。这个前程远大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完了一生,命运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也许,他活着的话,这世界也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吧。

  刚回到住处,远远地便听到有人在叫我。那是薛文亦,我走了过去,强打精神道:“薛兄,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因为仍然不能行走,现在还是坐在轮椅里,由一个小厮推着。他道:“我有点事找你,你帮我对一下以前你队中战死者的名单。”

  他递给我一封羊皮纸,我接过来道:“做什么?”

  “帝君命工部勒忠国碑,要把战死者的名字都刻上去。”他看了看我,有点担心地道:“怎么了?黑着个脸。”

  “甄以宁战死了。”我刚说完,突然想起薛文亦并不知道甄以宁是谁。薛文亦道:“甄以宁是你的朋友么?别多想了,高鹫城一死就是十万,你要是伤心,十辈子都伤心不完。死者已矣,我们还是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薛文亦只是顺口一说,我却猛地一震,喃喃道:“是啊,还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天近黄昏,红日西沉,将西边染得血一般紫。暮霭如同惊雷狂涛一般席卷而来,仿佛要吞噬一切。在这样的乱世,也许有人会飞黄腾达,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想方设法活下去而已,我也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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