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奶奶和爹爹一行人,来到了一别十五年的家,原来的那间屋子,
早已翻盖一新,带有围墙的院落,把几间房子围的严严实实。
德珠拉着小慧来的手,早就蹦进了院子。
珍珠扶着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奶奶,已是泪眼婆娑。
爹爹高兴的走在前面,挺拔的背部有些微驼,头发已掉的只余下头顶一圈圈,
颜色全是灰白,然而看他走路的样子,身体比过去还要健朗。
奶奶满头白发,但耳聪目明,她拍着珍珠挽着自己的那只手背说:
“村里人,都说咱家的珍珠有出息,比养几个儿子都强。村长说,
你们夫妻为新中国解放出了力,那俺村就要为俺和你爹,代你尽孝道。
这不,去年新盖起来的房子,全村没有一户不来帮忙的,十多年了,咱那老房子和厢房,
早就墙倒屋塌了。万万没有想到,俺都要进土的人了,还能住上这样的新屋子。
刚住进来的那些日子,我和你爹喜的,几宿都睡不好觉。”
“奶奶,你的身体还好吧?爹爹似乎比俺走的时候,还结实了些哩。”
“你们两个小家伙,慢着点,院子里可有狗呢。别吓着你们。”
珍珠听着爹爹在前面喊德珠和慧来,听说院里有狗,心里一急,
忙加快脚步进院想护着慧来,但见院内早有村里的乡亲们,在生火做饭,
还有两个小青年,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那条大黄狗。院内是一派喜气扬扬的样子。
“珍珠,你想死俺们了。”
“珍珠,你家的风水好,出你这样大的能女人,你家邻里的空地都盖了房子,
村里人都抢着来住呢。”
“珍珠姨,老师每次上思想品德课,都说一遍你的名字:
薛家村人就要学薛珍珠!为村人增光添彩!”
“......”
人们争相上来说珍珠跟自己相关联的事,村长走了过来,大家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珍珠,村里小学的名字,都叫村珍小学,都是用你的名字取的。
村里的“村光荣榜”和学校的“薛家村名人录”里都有你的大照片,
还有你解放新中国做出优秀贡献的事迹。
你呀,给俺们村带来了从没有过的殊荣。”
珍珠望着乡里乡亲站了满院子,想到自己走时,那种绝望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感觉天晕地暗,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光亮。
如果能让她珍珠看到一点点生的缝隙,她也不会轻生,
不会纵身投入那漆黑的,深不可测的崖底潭水里......
可是,今天,这些跟她有血脉相连的族亲邻友们,却把自己看的那样高贵,
那样的光芒四射,想到这里,珍珠觉得自己当年,是何等的看低了这些亲友们,
在她没有自杀前,她想到更多的是,自己是个被玷污的姑娘,
她自己的名声坏了,那就等于全家乃至本家族亲的名声坏了,
如果她苟活在这世上,让她的亲人们如何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那个女人贞操才是德行的年代,她如何能跨越得了这个足以让她致命的一击。
而她心上人薛贵,和自己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如果,让自己这样不圣洁的跟了他,
自己还有什么脸目面对薛贵对自己的爱?如果因为自己,
让薛贵家的人受到人们背地里的说三道四,哪怕是丝毫的轻漫,珍珠都会心如刀割。
所以,她想,不如让自己一死了之,不能只为了贪生,
让爱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受到不公的对待,那样,是比死了更难受的事情。
现在想想,自己是何等的看低和歪曲了乡亲们的思想境界。
想到这里,这种满院子的温暖和感动,再加之许久让家人没有了自己消息的愧疚之情,
让珍珠失控的扑在了奶奶身上,她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进奶奶的双臂里,她哭的呜呜咽咽,
象一位走失多日的孩子,历尽千难险阻,好不容易投进亲人的怀抱。
晚上,一院子的热闹终于变的安静了。
珍珠看着奶奶怀里的慧来,已熟睡的歪了小脑袋,奶奶还是舍不得放下,
“奶奶,孩子已腻在你怀里好几个钟头了,你也不嫌累,胳臂都累酸了吧?”
珍珠从奶奶怀里,接过了慧来,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又给奶奶端来了温好的洗脸水,
“奶奶,先洗把脸,泡脚的汤药,俺正在熬,一次能用一个多月,药性还是不减。
您就记得每天泡脚时放里面泡上半个钟头,过一段日子,你的腿脚一定轻快不少。
这是俺从我师傅那里得来的真传,是一剂见奇效的方子呢。”
“珍珠,看你心细的,刚进了院子,就给奶奶诊脉,下药方子。
奶奶有了你哟,恐怕要活成老妖精喽!哈哈哈!”
“奶奶,俺学中医的那天起,就想着一定要学出个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
每天起早贪晚的学,连梦里都是这些草药的样子和名字。后来,俺恢复记忆了,才明白,
原来,自己虽说是没有了过去的那些记忆,但那深深刻在脑子里的草药方子还在。
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由来的。”
“珍珠,奶奶和你爹爹能体会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别看你如今的多光鲜,
可是,那要了命的那个夜晚,那个能把一个活蹦乱跳的,俺的鲜活的珍珠宝贝逼的死一回的夜里,
奶奶和你爹,都知道你的心里是多么的痛断肝肠呀......”
奶奶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此时,爹爹也站在了门旁边,泪流满面,珍珠扑在奶奶怀里:
“奶奶,俺回家了,俺终于回家了......”
“俺的孩子,爹爹从你没了消息那天起,身体突然好了许多,每天早起就踏上找你的路,
每四五天就走一个新村子,找了你几年了,俺的身体都变的硬朗了。”
奶奶和珍珠抱头哭了一会,听了珍珠爹这样说,抹了下眼泪花子,斜了一眼儿子说:
“你还不是个天底下最大的犟种!”
“珍珠,当时你爹看到你丢在河边的鞋袜,就是不死心,找了几年了,俺怎么劝都劝不回。
要说那身子骨好了,就是人要是为了一件事苦命挣扎,那一定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气了。”
珍珠给爹爹拿了一把椅子,让爹安坐,
“德珠都闹了爹爹一下午了,您也累坏了吧。”
“这小子,靠在俺身上就睡着了,可香了。
还别说,长的那叫一个象呀,可惜他薛贵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