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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正午,萧夜带着二十名军士,在西面缓坡上练习弩/箭射击,王猛小队换过守夜的小旗,早晨就已经潜下了山。
另外一队小旗,按规定守在下山小路两旁的两个暗堡里,把守上山的道路。
山上有了诊所、私塾,库里的粮食、食盐也相当充裕,让山上困守此处的人们,心里多了些盼头;当然,一把把越发增多的军弩,也在一天天地加强着山上的守卫力量。
每天两把连发军弩的库存,让萧夜对站稳石山屯,平添了极大的信心,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训练好手下的军士;至于阵型、阵仗,他是一点底气夜没有,人手实在太少,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痛,还是以后再说吧。
再往西一里地,山包处一队队的工匠、军户,连撬带砸地把脚下遍地交错林立的土黄色石块,敲成碗大的碎块,装上独轮车、牛车,连拉带赶的,穿流在通往石关屯的小路上。
路以前没有,只要有人踩,也就有了路。
没有一点耕地的石关屯,需要的,是一条能长久活下去的路。
“报,”远处山顶上的暗堡里,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军士,直直冲到萧夜面前,“报百户,山下王猛小旗发来信号,石关北面峡谷里,有大队人马,数目不详,”
石关屯里,此时隐隐响起了尖利的哨声,夹杂着响亮的唢呐声,王虎小队匆匆出现在屯口的暗堡外,持军弩的军士直奔山下暗堡,拎刀持枪的军士,则一头钻进了两旁的暗堡。
萧夜肃楘地看看远处的石关,转身冲着王大力那边挥挥手,“第三小旗、第四小旗集合,跟我下山,”收拢了队伍,萧夜带着队伍,快速奔向山下。
还没跑下山,平坦的山道上,马蹄声阵阵,骑着高头大马的王猛,急吼吼迎面跑了过来,见得百户下山,赶忙拉住缰绳翻滚下马,“百户,石关前方五里,有大队驼马商队,半个时辰后到达石关,”
“旗号呢?”萧夜拎着军弩,大声地问道,他可不想被王猛看走了眼,万事小心才是正道。
“黄,”王猛毫不犹豫地答道;山上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小队和王虎小队,两人一匹战马,算是玩上了瘾,虽然被摔得鼻青脸肿,但几天下来,骑马奔跑已不在话下。
西北之地的军户子弟,对于战马有着天然的喜好,以前是偷摸着逮机会玩一下,现在可是正经地训练了。
碎石堡韩家粮行的韩宝财,虽然平日里自诩韩家是山西八大家之一,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暗自撇嘴,依附在田家羽翼下的韩家,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外围,比起那真正的八大家,无论势力、财力那是九牛一毛之比。
范、王、靳、田、翟、黄,真正的山西六大商贾世家,上通朝廷下连关外,生意遍布西北、蒙古至东北,张家口王、梁两家更是垄断了驮路,那错综交织的关系网,哪怕高官重臣也闻之凝色。
而黄家,里外里做着贩/卖生意的八大家之一,在肃州地面上,跺跺脚就能地震也不为过,还没哪个卫所敢于肆意找碴。
这些,萧夜并不清楚,也从没人告诉给他。
“走,下山去看看,”沉吟片刻,来不及通知杨天受,萧夜带着队伍,远远地绕开山脚蔓延的藤草,站到了石关废墟外的乱石堆上。
“嘚嘚,嘚嘚”休息了不一会,长长的一队马帮,沿着山路出现在了平矮的两山间,不紧不慢的队伍前方,骡马背上竖起一面橘黄底色的三角旗,旗上斗大的一个黑色楷字,上书:黄。
随着萧夜的手势,两个小队摆开阵型,刀枪护卫两侧,中间一溜排开了两列弩手,两排八张连发军弩,被高高地举起。
按照萧夜的训练,对战时一队小旗起码有五把军弩,五十支短箭瞬间发射出去后,在刀枪手的护卫下,队伍必须快速退回山上,凭着暗堡对抗来敌。暗堡里的军士,也只有凭地形灵活杀敌了。
为此,萧夜只能不断地从石磨里,拿出军弩收进库房,短箭配发给各小队小旗备用。
当然,要是今后增加了阵型搏杀训练,再加上盾牌、长枪,就可以结阵抗敌了,那伤亡萧夜就控制不住了。
王猛小队十人骑着快马,在石关外围远远地拉出了警戒线,防止背后可能出现的敌情。
远远而来的马帮,还未出得峡谷,想不到会在这荒芜的石关上,碰到一队明军人马,一阵人喊马嘶后,队伍停在了百步以外;看护马队的五十多个精壮大汉,各个利刃出鞘,围住了自己的队伍。
百步,也就是三石强弓的射程边缘,萧夜看着这些熟懂兵刃的大汉,禁不住暗暗皱眉。
挡在路中央没动,萧夜双手叉腰,看着对面的人马,大声喊道,“我是石关屯百户,前面来人,亮出身份,”
马队里一架马车车厢前帘挑起,走出一个带着黑色瓜皮帽的中年男子,油稠暗纹的长袍,慢步走了上来;他的身边,两名膀大腰圆的家卫,气势汹汹地看着面前的明军,眼里尽是不屑。
要不是能听见两边隆隆的马蹄声,或许,这个看上去的管事,不会轻易地下车。
走到距离萧夜十步外,中年人遥遥一拱手,大声道,“这位百户,本人山西黄家管事黄富贵,请教百户如何称谓?”
“本官碎石堡千户所麾下百户西门萧夜,尔等因何而来,所为何事?”萧夜高高地仰起头,大声地说道,让他想不到的是,那黄富贵身边的两个汉子,竟然嘿嘿地乐了起来。
在萧夜的怒视下,黄富贵轻轻一笑,勉强认真地看看萧夜,这个看上去很是年轻的百户,怕不是哪家子弟来历练的吧,“请问萧百户,家贵可在哪里?”
遇事先试探底细,要是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后手就不好看了。
“家父原是碎石堡百户,你问这干甚?”萧夜不满地摆摆手,“请问黄管事,你马帮的通关文牒可有,为何要从石关经过?”
倒卖铁器、粮食食盐茶叶,甚至丝绸布匹,换回来可观的皮货、硝石,沉甸甸的金银,如果出关时被阻黄富贵还会恼怒,但这次是回来,马上就到大明地界了,他也懒得去和一个小小的百户置气,“当然有,老吴,”
大汉不忿地拿出贴身文牒,上前递给一名军士,眼睛却是在那军弩上轻轻划过。
打开文牒,萧夜看看上面的物资清单,目光腾地在硝石上停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文牒齐全,黄管事,我大明也有硝石,为何要去关外购买?”
“哈哈,那是纯度,距离这里六百里的阿尔泰,那里硝石的纯度是大明比不了的,京师药店里和那些御医们,挑剔的很呐,”得意洋洋的黄富贵,看着老吴收好文牒,就要转身离去。
回关的路上是要打点一些,但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百户,他可以无视了。
“不知,黄管事可愿卖上一些硝石,本官可以用事物交换,”脑海里精光闪过,萧夜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地问道。
黄管事微微一怔,硝石在大明不算稀罕东西,他这次买回来的足有上百驮三万斤,顺手卖些也无可厚非,只要是有钱赚,卖给谁不是个卖。
“好啊,就看萧百户的手上,有什么好的事物了,”精明的黄管事,扫眼看看那些军士有些发黄的面相,明白萧夜手里没有银钱,冲着他点点头,自回马车上休息去了。
萧夜送给梅儿的镜子很是让寒娟眼馋,萧夜无法,也给她取出了一面,顺带留下了一面,现在是能用上了。
很快,骑马飞奔的军士,一个折返,从萧夜的管家坤叔手里,拿到了包裹严实的梳妆镜,交到了百户手里。
等得不耐烦的老吴,拿着萧夜交给的包裹,回到了马车旁。
不一会,就看见一脸紧张的黄富贵,小心翼翼地抱着镜子,快步匆匆跑了过来;西洋镜,这可是西洋镜啊,从广州那里过来的镜子,也比不上这面,岂能不让黄富贵激动万分。
和铜镜比起来,西洋镜的价值,黄富贵太清楚了,无论是结交权贵,还是高价倒卖,都是稀罕的紧。要不是为了赶时间,抄了近道,他还真没这个福气遇上了这种镜子。
“请问萧百户,这镜子从何而得,我愿意百两现银购买消息,”一向把情报消息也贩/卖的黄家,自然对镜子的来路,能看得出其中的价值。
“这个,前一阵我们干掉了八个路过的鞑子,缴获的物资里,就有这面镜子,至于它从何而来,本官并不知晓,”一脸老实的萧夜,脑海里灵光一现,摊开手无奈地回答,“受伤的鞑子被宰杀前,说是波斯货,要是黄管事需要,我会尽量打探消息,”
按萧夜的说法,也就是说,这镜子可能是鞑子抢了其他部落带来的,也可能是抢了大明富户得到的,说了等于没说。
至于萧夜话里鞑子的事情,黄富贵经过碎石堡,自能打听明白。
“哦,好吧,”黄富贵失望地把镜子仔细收好,希翼地看着萧夜,“如果萧百户有消息,可以去肃州黄家商铺、客栈,找到任何掌柜管事都可以,本人必有重谢,”
萧夜自是无不应允,心里却暗暗地戒备起来。
一面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如此精细的镜子,换来了一千斤的硝石,可把萧夜给乐坏了,如果他知道,草原上五文钱一斤的硝石,不知道该有何想法。
五十两银子换来了镜子,心里乐开了花的黄富贵,转手间就能获利百两甚至更多,那可是太原,要是再拿到京城,翻上好几番也是有价无市。
对着萧夜千叮咛万嘱咐的黄富贵,忍痛送了萧夜两张硝制好的狼皮,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直奔碎石堡。大股烟尘下,军士们看着一眼不见头的驼队马车,除了惊讶就是赞叹了。
只有萧夜,踩着脚下一袋沉重的硝石,脸色变幻不定。
当拎着望远镜在后监视的王猛,告知黄家马队已经过了火墩,萧夜这才带队回山,解除了山上的戒备。
晚上,让王大力歇息一晚的萧夜,亲自和坤叔一起,把一千斤的硝石塞进磨眼后,无声旋转的石磨,磨盘处图案亮起,第六幅画面出现了。
但是,大睁着眼睛的萧夜,哭笑不得的看见,图案上,没有任何东西,一溜带着问号的黑体小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牛皮?铅块?木头?硫磺?”,四个问号八个字,让萧夜不知所谓,牛皮还有,上次杀的黄牛,就剩下皮子了;木头好说,山背面好的没有细的随便拿。
至于铅块和硫磺,萧夜就没办法了,千户所里根本就没给这些东西,他手里也变不出来。
没办法,他只能从石磨里再次取出两把弩,交给坤叔;作为总旗官之一的坤叔,眼下的职责之一,就是给百户保管多余的军弩,以及其他从石磨里拿出的事物。
为此,萧夜不得不招来王大力,派他拆掉自家小院篱笆,又在靠近土地庙一侧,添盖了三间偏房,围墙也用石块黄灰泥垒上。
院子扩大了一倍多的面积,再看石磨也不很显眼了。
“王司吏,”纠结了几天后,萧夜还是把王大力叫到家里,递给他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今天你带人去趟县城,”
这枚东珠,萧夜原本是想上缴给蒋杰千户,但他一走进千户所,看见蒋杰那阴沉的小眼睛,还有蒋清桂的刁难,一时间就把怀里的珠子给忘了,原封不动地带回了石关屯。
“你去找韩宝财,他一直想要这枚珠子,用它兑换些粮食,”萧夜不等王司吏开口,低声地嘱咐道,“粮食一点就行,你让韩掌柜的替你收购些铅块、硫磺,越多越好,”
铅块、硫磺在西北边关是官府管控物资,萧夜也不敢公开大量收购,不然他连堡城大门都出不去。
“明白了百户,”王大力轻轻点头,“正好,我也想去县城看看我那几个外甥,一个个能吃的货色,也不知道我那几个弟兄家里断了顿没有,”
“嗯,只要他们愿意来入军户,你告诉他们,我这里银子挣不到,粮食是管够的,当然闲人是不要的,”萧夜拍拍司吏的肩膀,这才发现,王叔的身子骨,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王叔,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别没日没夜的操劳,我这里可是缺不了你的啊,”琢磨着是不是让李郎中给王大力瞧瞧,萧夜就听见隔壁梅儿的说话声,遂也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