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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沟那里,已经有了鞑子的游骑,看样子数量不少,”捧着炒面罐头的秦石头,一边埋头喝着热乎乎的炒面,一边向萧夜禀报着打探来的情报。
湿冷的草原上,坐在帐篷里能喝上热炒面,身上里外被雨水浸透了的秦石头,觉得很是满足了。
去年就在塌狼瓦应济农之令,带兵去扎卜罕河以北,和其他几个万夫长同时发难,与瓦刺部落争夺草场地盘之际,有了心思的萧夜,已经暗中派出了好几拨的斥候,装扮成牧民模样接近过双塔湖附近。
打探回来的地形图,现在就摆在面前。
在双塔湖以西六十里左右的大荒沟,正是萧夜看重的一块好地方,那里紧靠山峦南北沟长百十里,宽度最大有三十几里地,沟里地势平坦,还有一条窄窄的小溪,蜿蜒出沟流向了双塔湖里。
这种极易开垦种植粮食的地方,不但距离双塔湖西北面的山脉不远,而且两面大沟陡峭易于防守,奈何蒙古鞑子不善农作,好好的土地就那么一直荒着,可是让萧夜垂涎三尺了。
眼下那沟里虽然也有牧民散居,作为冬季牧场是极好的地方,但是撵走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鞑子愿意让出那里,萧夜就是出钱也乐于买下来;但大荒沟距离鞑子的冬季牧场太近,想来人家是不会和和气气地迎接新的主人。
没有一场刀光剑影的厮杀,没有新的主人来这里开垦,大荒沟还能继续荒下去百十年。
原本想悄悄进驻打荒沟,在那里摆阵布兵,以强行占据了先手做文章,和鞑子交手后再行谈判,这是萧夜和辛濡林商议后的打算,事实上的占据更利于鞑子的妥协,但现在看样子计划没有变化快。
发现了萧夜行踪的蒙古鞑子,哪里会让他轻易靠近双塔湖附近,要知道,这里可是去往甘肃镇打谷草最好的草场了,塌狼瓦也是好不容易向济农求来的地方,岂能让萧夜摸走了。
萧夜听了秦石头探来的消息,看着地图和王梓良低声交谈后,摆手把秦石头叫了过去,“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和鞑子一较高低,鞑子也是一个脑袋一张嘴,砍了不会再长的,”
“带着你的军士,去战壕外侧布雷,王虎会带人协助于你,”明亮的光线下,萧夜一拍地图,眼里闪过一丝狰狞,“咱们带来的十车跳雷,全部撒出去,北面为主,西面也不能遗漏,”
“好嘞,”秦石头一抹嘴,笑呵呵地拿着空罐头,退出了大帐;很快,山丘下面就传来了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连串的低喝不时响起。
“呼,”萧夜坐在软垫上,看着王梓良面露凝色,“柳仁兄,咱们马道石堡能不能走进草原,就看这一战了,”
“困守马道石堡,迟早会被官府给坑了,”萧夜的话,王梓良深以为然,他对官府的态度更为极端,巴不得萧夜能枪口调转,发狠去屠了甘肃镇。
这种可能性,他现在只是心里畅想一下罢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一旦被惹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马道石堡还扛不住边墙那边的压力。
“如果能打得鞑子愿意谈判,那是最好,如果鞑子攻上了这片山丘,咱们马道石堡就难以保住了,”不被甘肃镇待见,还和鞑子大生打死的抢地盘,萧夜也是头疼的无奈。
明白目前马道石堡现状的王梓良,摸摸腰里的短火铳,嘴角微微一挑,“只能打赢,输了我就和大人一起,咱们在草原上四下里游荡也不错,天大地大,哪里还找不到一块落脚地了,”
“哈哈,那不成了马贼了,”萧夜闻言哈哈一笑,赶忙摇手道,“咱们那些老匠户,还有我那泰山,一大帮子老少的,可是不能瞎跑,万一闪失了悔之晚矣,”
对于萧夜的厚直,王梓良没有接话,但心里不以为然,真让官军和鞑子两头夹击,用不了半年,马道石堡缺粮就得溃败了。
深挖洞广积粮,萧夜是这么干的,但说出来就不是那回事了,杨天受那个老书生还在盯着呢。
清晨,细雨如丝,山丘下的两营军士,在十几个百夫长的督促下,又开始了一轮玩命的土工昨夜,那两道灌满了雨水的战壕,不得不放弃了,紧挨着山丘脚下的一道战壕,渐渐有了模样。
长达七八里的环形战壕,护住了山丘西、北两侧,东面山丘高处派出一队军士戒备即可。
后勤队的青壮们,扛着铁箱翻过山丘,把弹丸、震天雷成箱地运到了战兵营,很快就被各百人队接手分派下去。
“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面色焦急的传令兵,也匆匆跑进了萧夜的大帐,“报大人,正北面鞑子已经接近到了十里外,人数过万,斥候队正在撤向西面,”
昨晚秦石头派出了各队斥候,不但肩负着探查鞑子的任务,还捎带着把后勤队里剩下的翡翠藤,全部抛洒了出去,沿途随意抛洒。
底气不是很足的萧夜,哪怕这次和鞑子交手失利,他也不会让鞑子好过的,生存能力极强的藤草,落地就能生根,没有了黄连树的制约,用不了到冬季,就会在草原腹地里四处疯长。
而一旦生了根的翡翠藤,就是被清理了地面上的枝干叶藤,深入地下的根茎还会继续发出新芽,除之不净,遇雨水那就更不可阻挡了,这一点马道石堡上下众人已经有了觉悟,至多是用黄连树遏制而已。
这种绝户计的主谋,当然就是王梓良了,萧夜不过是视而不见,默认了这种低层次的手段。
按照王梓良的说法,找到了一些病死的牛羊、马匹,凡遇到水源就丢进去,搞出瘟疫让蒙古鞑子享受几年,这里自然就没了人烟了,反正咱们不指望那些水源,有水伞安然无恙;只是萧夜不肯点头,认为太伤天和,王梓良只能遗憾地罢手。
套着前胸皮甲的军士们,被尖利的铜笛声惊醒,在各自什长的呼喝声中,抓起自己的背包,拎着火/枪钻出了帐篷;一队队浑身泥浆的军士,拿着军铲返回了帐篷。
作为第一战队的王虎战兵营,上前军士跳进了战壕里,而作为预备队的杜丁战兵营,军士们则丢下手里的军铲,钻进帐篷里闷头大睡。
楔赫哈山和阿蛮的骑兵,同时接到了警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们,挎着刀弓,拉起自己的战马开始集结;只有到了要出动冲锋的时候,他们才会提前上马。
山丘顶部,郝永良指挥的雷击炮、重机枪,也做好了准备,四周遍布荷枪实弹的亲卫队,套上了马鞍鞯头的战马,被后勤队的青壮藏在了山丘背面。
萧夜和王梓良站在大帐外,居高临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逼近的鞑子大队,脸色很是凝重。
“报,大人,斥候在西面发现另一支鞑子马队,人数近万,看旗号是拉乃尔特部的骑兵,”又有传令兵过来,给萧夜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可是让萧夜和王梓良很是吃惊。
这还没和鞑子照面,人家已经聚集了两万多的骑兵,自己这里可是全算上连五千人都不够,大半的军士不过的马上的步兵,这下,直接就让人家给堵住了。
眉头紧皱的萧夜,思索片刻,招来了一个侍卫,“去,让杜丁他们战兵营辛苦一下,在山丘半腰上挖环形战壕,马上开始挖,战壕宽度增加一倍,”
“是,”在王梓良不解的目光中,侍卫飞快地跑向下面去了。
“大人,你这是?”王梓良正要开口发问,萧夜举起望远镜,嘴里喃喃自语道,“希望不会太晚了,”
望远镜镜头里,大股的黑线蔓延过来,那夹杂在黑线里的几个黑点,令萧夜顿时脸上黑了一层;果然,鞑子还是把火炮来了过来。
《战争论》和《步兵战术操演》两本书,萧夜已经翻看了不下五遍,他印象最深的,是书里对火炮作用的推崇,这一点就是辛濡林也不能否认。
但是,萧夜手上只有小炮几门,大口径的青铜炮不说,虎尊炮那在大明也是战略物资,花钱也难以买到,人家鞑子是买是造不得而知,萧夜反正眼红也没办法。
眼下不说这里地势缓和,鞑子骑兵冲上来根本不费劲,就是那战壕后摞起来的一箱箱弹丸、震天雷,被炮弹砸中了,也是一场灾难,更别提那些帐篷了。
好在鞑子初来咋到,还没有做好攻击的准备,被紧急动员起来的上千军士,玩命地推开了一顶顶帐篷,在松软的地面上又开始了拼命地挖土。
望远镜隐约的视线尽头,萧夜极力看见那五门架在木轮炮架上的火炮,被推出来的时候,不由得眼珠一凸,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已经超过了雷击炮射程的火炮,自己只有挨打的份了。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对面草原上奔来一匹快马,骑在马上的鞑子勇士,身上没有携带武器,单人匹马跑了过来;很明显,这是鞑子那里派来的信使。
一脸横肉的鞑子信使,被军士押着登上了山丘,带到了萧夜面前,还没来得及张开满是大黄牙的嘴巴,就看见这个年轻的军官头领,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对面来的,可是你们的万夫长塌狼瓦?”神色冷漠的萧夜,大拇指咔吧按下了机簧,操着不很熟练的鞑靼语,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万夫长大人让我...”强装冷静的鞑子勇士,话没说完,额头上顶着的枪管微微一震,脑海里轰鸣着就失去了意识。
“呯,”一枪掀开了鞑子头盖骨的萧夜,没在意喷溅在制服上的血液,仰脸呵呵笑了,还真是这个死对头,看来是不打不行了。
那么,这个所谓的信使,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杀了祭旗正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在萧夜这里行不通,能多杀一个野鞑子,草原上就少了一头饿狼。
和蛮夷讲仁义,他没那么无聊。
五里开外的草原上,湿漉漉的草地上搭起了一顶金边大帐,坐在里面喝着热奶酒的塌狼瓦,正等着信使回来;在他看来,大军逼迫之下,恐怕对面的盖伦部落,就算是有着为数不少的火/枪,也得思量着以和为贵了,人命在草原上就是实力,低头认输不算太丢脸。
当然,他不能轻易收兵,拿不到心里价位上的好处,大军直发马道石堡,那是必然的。
两壶美味奶酒下肚,略有微熏的塌狼瓦,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信使回来,不由得恼怒了,这个口才不错的百夫长,是千夫长窝豪格推荐来的,看来也不是那回事啊。
去和拉乃尔特联系的窝豪格没回来,塌狼瓦想发火找不到正主,只能按耐住内心的暴躁,起身走出了大帐。
大帐外,两旁下马歇息的勇士们,撒眼看去黑压压漫无边际,前面那火炮阵地上,五门火炮在炮奴的忙碌中已经扬起了炮口,正在往里面安放实心炮弹。
身边不远处,五百火铳队整装待发,这是他最大的底气,在清风谷那里和明军斥候几番交手,塌狼瓦对火/枪的重要性,有了极大的改观。
明军斥候手里拿可以快速发射的火/枪,塌狼瓦缴获了几支,实验过后,他还是坚持使用三眼火铳,那消耗火药极大的后装火/枪,他买到了也养不起。
再说,手下部众对弯刀、角弓的热衷,让塌狼瓦更是不愿花费银钱去养火/枪兵了,自己有一个热武器的亲卫队,能装点门面就很不错了。
天色昏暗的下午,细雨终于停了,呼呼的北风中,去给拉乃尔特押送粮草的窝豪格回来了,见到了已是暴跳如雷的塌狼瓦。
这时的塌狼瓦直接就认定了,对面绝对是盖伦部落来挑衅的,否则明人是不会直接就干掉了信使,这干脆的打脸,也只有草原上的人能干得出来。
“发兵,马上发兵,”浑身酒气的塌狼瓦,在窝豪格面前挥舞着手里亮晃晃的弯刀,恨不得跃马即刻踏平了对面的小山包。
“万夫长大人,不可,现在不可草率发兵,”窝豪格作为心腹,很是麻利地躲过了塌狼瓦的弯刀,直接开口劝道。
“我部长途跋涉,外面风大阴湿,还是等明天再一鼓作气,两万大军吃掉一个小部落,手到擒来的事,”在窝豪格的劝慰下,塌狼瓦强压下了马上发兵的冲动。
外面等待多时的骑兵,哪里受得了这大半天的凉风,估计现在手脚都麻木了,还是暂且让那盖伦部落的家伙们多活一晚吧。
但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还是必要的,在塌狼瓦的默许下,窝豪格很快派出了两个百人队,分成两股相隔半里,气势汹汹地逼向了那不起眼的山丘。
“轰、轰,”拿着单筒望远镜的窝豪格,眼看着两队骑兵在不断爆响的泥浆草屑中,连人带马扑倒在地,眼里闪过果然如是的意味。
这两支百人队,是从和他不对付的千夫长那里抽调的,能回来一少半,窝豪格还算满意,要是全军覆灭他更乐意了。
接到窝豪格禀报的塌狼瓦,沉默半晌后,很是赞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心腹,“那好,明天就按你的建议,先让那群劣马闯阵,把那该死的跳雷,先给老子扫干净了,”
能活在草原上风光,塌狼瓦也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吃了几次大亏后,那能从地上蹦起来爆炸的跳雷,更是让他心动难耐了。
从草原上四下里截获波斯商队未果,塌狼瓦也失去了耐性。
他现在最为怀疑的,是那个所谓的波斯商队,压根就是明人的谎话,这火/枪、跳雷,还有水伞等林林的货物,恐怕就是明人自己造出来的,应该不是掌握在官府手里,而是一个隐秘的大世家。
猜测不中,却不远矣。否则他们早就被明军赶到草原深处,不敢冒头了,何来的打谷草一说。
天色渐黑时,有游骑来报,对面山丘上竖起了狼头大旗,旗尖上似乎挂了一个人头,太远看不清楚;草原腹地的金边大帐里,塌狼瓦的咆哮声再次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