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先生的车子徐徐地驶上了那座幽静的山庄,一路上司机把车开得极其平稳,直到到达目的地,唐老先生在司机的呼唤下才睁开了双眼。
“先生,到了。”
“嗯。”唐老先生的回答透着疲倦,司机回过头看了看他,然后又道:“先生要是太累了,不如……”
“不必!”
司机原本想劝唐老先生不如今天先好好休息,但他的话还没有完,唐老先生就瞬间睁开了眼睛,打断了司机的话。司机只好把侧着的脸收回,他不该多话干涉唐老先生的行为,唐老先生虽然知道司机并无恶意,但叱咤商海几十年的人总是习惯了独裁,不喜欢被人关照着,哪怕现在的他身体已经每况愈下。
唐老先生下了汽车后就对司机道:“等会儿你再把车开过来。”
“是。”
一个跟随了唐老先生十年的人,自然知道唐老先生所的“等会儿”是多久,然后司机就开着车离开了。
唐老先生才刚下车,一群西装革履的黑衣人便马上出现在了唐老先生的左右,其中一位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迎上前来,他跨步移到唐老先生的身旁后微微低着头对唐老先生汇报:“姐这几天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她的神情恍恍惚惚,有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有时候连袁帅也控制不住她了。”完他立刻就退到了一旁,和其他人一样守在距离唐老先生不远不近的地方。
唐老先生紧闭着双唇,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一副病态,可在手下面前他还是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面对任何坏消息仍然能做到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你们留下,我过去看看。”唐老先生的吩咐让那群手下迅速撤出了他的视线,这时唐老先生才往唐子仙所在的方向走去。
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四季如春,天气渐暖,若不是偶尔的蝉鸣声,也许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无法感知到夏天已经到来。
唐老先生不紧不慢地顺着石子铺成的路走到了前方的走廊里,离唐子仙的房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开始徘徊,已经历经沧桑的人到了这一刻还是变得犹豫。他往前顿了顿脚,看着前面房间里的那扇窗户,似乎对从那扇窗户里向他展示的一幕感到无法承受。走廊里异常清静,他清了清嗓子,总算有了声响,但很快又恢复了静寂,这一刻,仿佛连蝉也躲了起来。他正要迈步向前,忽然从房间里出来一个憔悴的身影,他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禁蹙眉地一时不出话来。
“她睡下了,你最好不要进去。”袁帅毫无感**彩的语气让这个夏天都变得冰冷。他只是瞥了一眼站在走廊里的唐老先生,完这句话后就准备离开。当他经过唐老先生身边时,唐老先生才开口道:“你也不成样子了。”
袁帅站住了脚步,起风了,夏天山涧的风总是比城市里的大,吹打在他那蓬松的头发上,显得凌乱。他苦笑道:“估计在你眼里我早就不成样子了吧!”
唐老先生继续向前走着,当他到了那扇窗户边时向里望了一眼,袁帅转身盯着唐老先生的面部表情,可他失望了,唐老先生并没有因为向里面看了一眼而动容。无情终究是无情,哪怕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唐老先生还是没有把唐子仙当成女儿来对待。看到这里,袁帅漠然的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不是亲生的终究牵不动唐老先生的心。他挪着步子准备向走廊的尽头走去,那是唐老先生特意让手下为他安排的房间,离唐子仙的房间只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不远不近。唐老先生把凡事都考虑周到,既不想袁帅因离唐子仙的房间太近而深受折磨,又不能让袁帅狠心忘却了唐子仙,若即若离方是恰到好处。
“跟我下山一趟吧!”唐老先生突然对着袁帅道,但袁帅留给唐老先生的只是背影,唐老先生接着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并没有征求袁帅意见的意思,而是在向袁帅下达命令。
袁帅迟疑的回过头看着他,还不等他开口问,唐老先生就负手离开了,袁帅只好疑惑着跟在唐老先生的身后。
司机的车已经停在走廊和石路交汇的分叉路口,袁帅和唐老先生上了车后,司机就开着车往山下走。车里的气氛沉闷,袁帅虽然一肚子疑问,可在唐老先生面前他也不想主动开口和唐老先生话,一路上连同司机在内,三个人都无言,唐老先生可以安然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司机可以全神贯注地开好自己的车子,唯独袁帅,他的心里一阵惶惶不安,七上八下扰得他在车里更是坐卧不安。
从山上到山下,本不是遥远的路途,却让袁帅受尽了煎熬。车子已经驶进市区,周围响起了一阵喧嚣嘈杂的声音,车如流水马如龙,原来这样的世界已经离自己这么远了,袁帅望着车窗外,心里不由地一阵失落。
在大道上几经周转后,终于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一所养老院门前。袁帅看着眼前的这座养老院,疑惑万千。这明明就是仙花市里的一所普通养老院,他还在学校学习技能的时候就听闻常有学员到此做义工,只是他想不明白唐老先生如今带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二人下车后,司机便把车开走了。唐老先生望着养老院的大门,然后扭头对袁帅:“跟我来。”
袁帅只好继续跟在唐老先生的身后,唐老先生进了养老院后,养老院里的老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或许是他的气场太大,一生驰骋商海,走到任何地方都不像平常人。相比之下,袁帅显得再平凡不过。
“请问你是?你找谁?”一位穿着养老院工作服的女工前来询问,唐老先生面不改色道:“我找你们的院长。”女工上下打量着唐老先生,然后又瞟了一眼唐老先生身后站着的袁帅,嘀咕道:“找周院长?”
唐老先生有些不耐烦道:“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女工见唐老先生严厉的表情便马上道:“你稍等。”或许她也被唐老先生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不再二次询问唐老先生找周院长的缘由就匆忙转身去汇报了。
唐老先生站在院子里,漠视着一切,袁帅观察着四周,只等着唐老先生口中所的那个院长出现。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袁帅只看了她一眼,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一个他朝夕相处的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周院长长得竟然如此相似,袁帅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加快了。周院长看着唐老先生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眸里透着难以置信和惊恐,“你……”她吃惊的不出话来。
“是我,我来了。”唐老先生平静的道。
袁帅近距离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女人,她虽然已到中年,可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也是娉婷之女,她就是唐子仙的母亲啊!可为什么姓周呢?袁帅已经震惊到一时间无所适从,想什么,却语噎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去你的办公室谈吧!”唐老先生提醒着她,“别忘了你还是这里的院长。”他瞥了四周一眼,发现向他们三人投来的全是惊诧的目光。唐老先生见她怔怔地站着,已经全然没有了思维,他只好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道:“往哪边走?”这时她才稍微缓过神来,指了指前面的转角处,随后三人便走了进去。
办公室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房间,没有高档昂贵的家具和陈列,只是简单的一张案台和几把木椅。唐老先生毫不客气的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身体过于疲惫的缘故。他看着站在旁边的二人,不屑地问道:“你们就打算站着和我话吗?”
袁帅和周院长这才坐了下来,唐老先生看着周院长开门见山道:“今天来找你,是已经到了该找你的时候了。她快不行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吗?”
周院长的脸上瞬间滑落了两颗豆大的眼泪,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亲哥哥还能来找她,看到唐老先生,往事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些蚀骨之痛……她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封,而今天,唐老先生的出现又让它们起死回生了。
“你躲在这里二十年了,当初离开家,在外奔波了几年,然后就改名换姓再回到这座城市,还和张家的管家成了结拜姐妹,就这样像幽灵似的在我眼皮子底下的这座城市里生活。眨眼就是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来你也真够狠心,从未想过来找你唯一的亲哥哥。”唐老先生一口气完,然后又有些欣慰道:“但到底还是唐家人,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怕我派人把你抓回去?可当初怎么就不长心眼?”唐老先生到现在仍然在指责自己的妹妹,但语气已经听不出锋刃,毕竟过去的已成往事,他们都用了二十几年去面对这份残忍,该承受的都承受了,现在,他也只是像在回顾过往一样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轻描淡写地出这番话来。
“到底还是唐家人,当年年轻无知,离开大哥你以后才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改名换姓再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里来。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以为自己逃开了一切,没想到还是没有逃出大哥的世界,我离开唐家真的会活不下去,大哥监视了我二十年,我却全然不知,可见我是一个有多愚蠢的人了。”周院长的话带着深深的自责,她懊悔当年的无知和单纯,以为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到最后把自己赔进去,还为家人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她选择离开唯一的亲哥哥,只希望不再给唐家抹黑,但最无法承受的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的举动造成了对唐子仙一生的亏欠。
“真的是因为那几年在外面吃了苦头才选择回来的吗?”唐老先生一针见血的问题让周院长愣住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唐子仙在这座城市里的缘故,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却总是在怨恨中彷徨,一直无力服自己回到唐家去坦然面对唐子仙。一个被自己心爱的人抛弃过的女人,早就没有了生存的**,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她已经和唐老先生阴阳两隔了。
周院长沉默着,唐老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看来这二十年你并没有白受罪,时间让你改变了,唯一的缺就是当年的那股执拗劲还在。”唐老先生即欣慰又无奈地道。
袁帅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细细地听着他们讲起过往的伤心之事,生怕漏掉任何一句话,毕竟,他不想承受更多的“意外”了。
这是上一辈人的伤痛,即使袁帅当初从唐老先生那里得知唐子仙的身世之事,如今再一次听见,他的心里还是那样动荡。
唐老先生见自己的妹妹不再话,便把视线移向袁帅后道:“她才是你真正的岳母。”
袁帅看着眼前的这位女人,除了用惊讶的眸子相对外,他并不敢称她一句“妈”。
周院长转动着眼球盯着袁帅,那双眼睛太熟悉,和唐子仙的眼睛如出一辙,母女终究是母女,五官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周院长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又怎么会不知道袁帅和唐子仙结婚之事。“一切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她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袁帅却听得迷惑,唯有唐老先生才能明白自己的妹妹所的话到底在指什么。
看到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婿后,周院长又一次止不住泪流满面,她在地域般的世界里活过了二十几年,可只有今天才算是真正的面对。撕开那道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伤疤,痛得淋漓尽致。她捶着自己的胸口,已经泣不成声。
袁帅惶惑的看着她,然后又看向唐老先生,希望唐老先生能给出解释,但唐老先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痛哭流涕而不动声色。唐老先生知道这一天总要让她自己去承受,过去的她太年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遇到负心汉后,所有的后果只能由她一人承担。那时候唐老先生总担心她会熬不过去而选择轻生,所以自从她离家出走之后,唐老先生便没有再声势浩大地派人去找过她,他给她留够了空间,但为了安全起见,唐老先生还是暗中派人保护着她,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这一晃,便是二十年。
唐老先生二十年的良苦用心到了今天终于让周院长彻底醒了过来,走到这一步,唐老先生已经别无选择,对于过去的那份痛苦,他的妹妹也已经整整承受了二十年,这个在年轻气盛时偷食禁果的惩罚已经让他的妹妹还够了。如果唐老先生一直不现身,她一定还会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她是唐家人,唐老先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一次让她涅槃,只因到了无奈之境,虽然残忍,但能让她得到重生,因为唐老先生自知,自己时日已不多。
一番痛苦的挣扎和声嘶力竭之后,房间里终于变得安静,唐老先生叹了一声后道:“一直不忍心来打搅你的平静生活,你留在这座城市里不就是为了她吗?偷偷地看着她在唐家成长,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儿罢了。”
“她不是我的女儿!”周院长的声音颤抖着,一副绝情的模样道。
唐老先生苦口婆心道:“不管你承不承认,血浓于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要怪,只能怪那个负心汉,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把她养在身边,就是为了能让你安心。二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熬白了头发,你恨的人是那个负心汉,不应该将怨恨转嫁在唐子仙的身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你也该放下了。”
袁帅忍不住看了唐老先生一眼,他必须重新去认识唐老先生,听完这席话,他更加明白,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这个在生意场上左右逢源的人。只有现在,当唐老先生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时才会让人看到他的另一面,袁帅为此不由自主地改变了对唐老先生过往的偏激看法,对唐老先生的敌意仿佛又减轻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周院长情绪稍微平复后才问道:“她怎么样了?”她终于愿意提及唐子仙之事。唐老先生看了一眼袁帅后才道:“不好,很不好,有我的责任,是我太自私了。”唐老先生的话让袁帅酸了鼻根,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和欺骗都是值得的。
“我是不会和她相认的。”周院长依然决绝道,言语冰冷,神情漠然。
唐老先生无力的抬着眼皮道:“这个随你,不认她对她来未必是一件坏事,现在的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摧残了。”
周院长惊恐的盯着唐老先生,她觉得唐老先生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她显然不愿意相信唐子仙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唐老先生了头,她又转眼看向袁帅,袁帅只好默认着低下了头。
“那你们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周院长问道,“就是为了让我去看看她吗?”
唐老先生又轻叹了一声,周院长和袁帅都不明白唐老先生真正的目的,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唐老先生的身上。唐老先生捏了捏鼻梁,看起来很疲倦,他努力抬起眼皮道:“我的身体快不行了,不可能再继续替你照顾着唐子仙了。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着就用下巴指了指病恹恹的袁帅。周院长皱起了眉头问道:“大哥,你……病了?”
唐老先生摇了摇头,否认道:“人老了,身体就不听使唤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刚见到他就听到那么多的坏消息。
周院长又湿润了双眼,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无所不能,可人总是敌不过岁月,到了这一步,还是不得不面对时间的残忍。她兀自流着泪,二十几年都过去了,唐老先生早已经从一个英气逼人的壮年熬到了现在的耳顺之年,除了脸庞上被岁月镌刻出来的一条条皱纹外,还剩下什么?直到今天,周院长才觉得自己度过的是那漫长的二十几年,她竟然没心没肺地活过了二十几年,在此期间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哥哥……妹妹天生就是被哥哥照顾的,这样的话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私。周院长抿了抿嘴唇后道:“对不起,大哥。”
唐老先生愣了一下,然后又淡然道:“等这句话我花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周院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哥还有心思开玩笑。”
袁帅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位时隔二十几年不见面的兄妹,心中不禁感慨,世间竟有这样的人,他想不明白,同在一座城市里,亲人之间也可以几十年不相见,他的心里变得五味陈杂起来。
“去看看她吧!”袁帅突然开口请求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来的勇气,竟然对周院长出这样的话,连唐老先生都感到有些意外。周院长这才重新注意起袁帅来,把他晾在一边的时间是有些长了。她看着袁帅,心想,和自己当年一样,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难道你到现在还是要对她如此绝情吗?这些恩怨都不应该发泄到她的身上,她是无辜的,况且,现在的她……”袁帅不忍心再下去,他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却让周院长如芒在背,内心一阵刺痛。
唐老先生趁热打铁道:“我陪不了她一辈子,像她现在的这种情况,如果你再不去看她,只怕会后悔一世。”
在自己的大哥和女婿的劝面前,周院长已经动容,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只是积怨了二十几年的恨要在突然间土崩瓦解实在需要一个心理接受的过程,但时间不等人,她害怕事情会真如他们二人所,自己若再不去看看唐子仙,就要后悔一世。
“好,我去。”周院长终于答应了袁帅的请求。唐老先生也松了一口气。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雷厉风行的唐老先生完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其实从他打算来这里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要将自己的妹妹带回去,现在的结果,只是意料之中。
袁帅和周院长都迟疑着面面相觑,唐老先生走到门口后又回头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养老院的事情估计司机现在已经都安排妥当了,放心吧,你离开一两天这天还塌不下来。”
唐老先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也从来不愿意给别人留余地。周院长只好换了一件衣服后就跟着自己的大哥出了门。
司机的车已经停在养老院的门口,周院长迈出养老院门槛的那一刻才突然觉得外面的阳光是那么的美好,她转身望着养老院的院子,那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阳光如此美好过。
“上车吧!”唐老先生打下车窗后对着自己的妹妹道,他怕她临时改变主意,便再次催促道:“这里不能长久停车,先上来。”
周院长犹豫着最终还是上了车,坐在车里,三个人相对安静,司机的驾驶技术过硬,一路上车子都走得平稳,匀速前行着,可周院长的心却揪在了一起,她不停的想象着见到唐子仙后的画面,两只手在紧张的互相搓着。司机也似乎在害怕什么,他总是下意识地往后视镜里瞧,分明是在关注车里的某个人。
其实这些年来周院长并没有离唐子仙有多遥远,她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自己的女儿,知道自己的女儿长成了什么样,但真到了要面对面的时候,她的心却变得忐忑不安。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加顺利,车子开上了山路,离唐子仙越来越近了,周院长突然喊道:“停车!”
司机急速地踩下了刹车,他的心跳得比任何人的都快,仿佛周院长的这一声斥令是针对他的。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后视镜,却发现周院长并没有看他,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下来。
唐老先生和袁帅都疑惑的看着周院长,只见她的胸脯起伏不定,唐老先生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没有完全做好见唐子仙的准备,是他把她逼得太急了,可是他的身体已经等不起了。
“如果觉得难受,就下车缓一缓。”着唐老先生就打开了车门,让自己的妹妹下车。
周院长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那面不改色的神情让她决定继续留在车里。“走吧,我没事,只是觉得车里有些闷。”她把车门关上后执拗道。
司机重新发动了车子,向着目的地开去,每转一个弯,周院长的心就紧张一次,或许是母女连心,她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唐子仙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周院长闭着双眼,她不敢睁开眼睛,一睁开眼,就是她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唐老先生也静静的坐在车里,只有袁帅下了车,唐老先生对身边坐着的妹妹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也不必太紧张了,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唐子仙现在的状态极差,也许,她会令你失望,甚至是绝望。”
周院长总算睁开了眼睛,幽幽道:“还有什么会比二十几年前更令我绝望的?”
“既然如此,那就下车吧!”唐老先生打开车门下了车,周院长也紧跟其身后。下了车后,她看了一眼眼前的这座山庄,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还是和时候一样,一都没有变。”
唐老先生把手向空中一挥,守在他周边的那群黑衣人便迅速的撤了下去,山庄看起来又恢复了该有的宁静。唐老先生转身对袁帅道:“你的精神状态不佳,先去休息吧!”袁帅知道,刚才的黑衣人并没有上前来向唐老先生汇报唐子仙的事情,就明唐子仙一定还没有醒过来,所以他对唐老先生和周院长了头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你是先去……”唐老先生还没有把话完,周院长就匆忙的打断道:“我不累,我想现在就去看看她,她在哪个房间?”她望着山庄上那一排排的房间后问道。
唐老先生向着远处的走廊一端指了指,“在那里。”
周院长迅速挪着步伐,她已经忘记了刚才在路上的忐忑不安,现在只想早一秒见到唐子仙。唐老先生还想叮嘱她,可她已经转身离开,他只怕她见到唐子仙后会承受不住,只好随后跟着。
到了唐子仙房间门口时,周院长徘徊着不敢迈进那道门槛。门虚掩着,旁边有两位黑衣人把守,周院长看到这种情况后心不由地凉了一截,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大哥,唐老先生只是一个眼神,守在门口的两位黑衣人便退下了。周院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想过一百种见到唐子仙时的情形,但当真正要面对面时,她却心慌了。犹豫再三后她才伸手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警觉地扫视着里面的一切,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她的开门声并没有惊醒里面躺着的人,映入周院长视线里的只是一个侧躺在床上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纤细,身上披着的那件薄纱在门口吹进去的那股风中颤抖。
周院长踏进了这个房间,双眼紧紧的盯着床上躺着的人,生怕她随时会醒过来。唐老先生站在门口望着,他不想给自己的妹妹造成太大的压迫感。周院长走近了唐子仙的身边,当她看到唐子仙的双手被束衣带束缚着时,豆大的眼泪瞬间滑落,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被这般对待,她颤抖着双唇,哽咽着用手掩住了嘴巴,终于忍不住转身冲出了房间。
唐老先生看着她跑开,然后把唐子仙房间的门关上后才去看自己的妹妹。周院长跑出了走廊,站在草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唐老先生站在一旁,看着她由紧绷着神经到现在的崩溃状态,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
“为什么?要惩罚就惩罚到我的身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老天爷,你长眼睛了吗?”周院长突然仰头咆哮道。呜咽的声音在山涧间回响,震惊了一群飞鸟。
司机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又不知道该从何起。他已经隐藏了十年,被填在心里的那个秘密早就已经陈旧,谁也没有料想到唐老先生的身体会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他更没有想到唐老先生会在某一天里把自己的妹妹找回来。周院长回来了,唐家曾经的大姐,他看着不远处无助哭泣的周院长,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差不多就行了,周围全是眼睛。”唐老先生递给了周院长一条手帕后道。
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周院长无法做到像唐老先生一样冷漠无情。她闭着双眼,伸手接过唐老先生的手帕,然后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冷冷的道:“大哥这些年都是这样对待她的吗?如此冰冷!”
唐老先生把目光移向远处,悠悠道:“我把她当成金丝雀养了二十几年,但终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我是代替不了别人给她父爱的。”周院长皱起了眉头,听到这里,她更加自责,因为她比唐子仙的父亲更可恨,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明明离唐子仙很近,却未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怪我,都怪我……”周院长着又哽咽起来。
“年轻时谁都会犯错,你也别再自责了。”唐老先生忽然安慰起了自己的妹妹来,到底还是血浓于水,他已经对二十几年前自己的妹妹所犯下的错表示原谅了,只可惜这种惩罚现在才来,让周院长过了二十几年还得再承受一次刻骨铭心的痛。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唐子仙估计得到晚上才能醒过来,像她现在的情况,除了打镇定剂和心理辅导外,已经别无它法。”唐老先生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道。
周院长了头,哭过了,心也放空了,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毕竟,现实还是得勇敢地去面对。她听了唐老先生的话,回到了时候住过的那个房间,里面的陈设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多了岁月遗留下的痕迹,一切看起来显得沧桑。她坐在床边,望着窗户外面的世界,只是一个窗口的大,像是把她的心灵都囚禁了。
“谁?”正当她望着窗户出神之时,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警觉的问了一声,但那个人影并没有再出现,她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于是马上追了出去,“站住!”
石子铺成的路上站着一个男人,周院长看着他的背影,质疑道:“你到底是谁?”她一边盯着那个人影一边向他靠近,当她就快走到他身边时,那个男人突然迈开步子准备逃跑,周院长警告道:“你要是再走一步我马上就喊人!”这时那个男人才不敢动弹,周院长继续向他的身边靠近,终于,那个男人已经崩不住转身,那一刻,周院长的眸子在无限放大,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惊恐的不出话来。
“你……你是……”
“大嫂!”男人开口称呼道。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大哥的专职司机吗?一个在大哥身边开了十年车的司机!”周院长不停的摇着头,她了解唐家的一切,唯独没有关心过默默无闻的这个司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是他恨了二十几年的那个负心汉的亲弟弟,周院长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几年后,她没有等到自己恨之入骨的那个男人,却等来了他的亲弟弟。
“他呢?”周院长质问道。即使在自己最惊恐的时候,她也不会忘记要问到那个负心汉的消息。
司机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后道:“大嫂,他……我哥他……他十年前就去世了。”
“什么?”周院长的情绪再度失控,她突然伸手紧紧的抓着司机的手臂,难以置信道:“你什么?他死了?凭什么?他凭什么?我还没有把二十多年前所受的罪还给他,他有什么资格去死?”周院长着就哀嚎起来,然后再也站不住软瘫倒了下去,司机只好拉着她顺势蹲了下去,看着周院长在一天之内就连连受到如此多的打击,司机担心她会出状况,便不停的安慰道:“大嫂,你别这样,他已经去世十年了,有什么恨都可以冲着我来,我替我哥还。我知道他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所以他在临终前一直叮嘱我,一定要我回来找到你们,要我做牛做马替他还债。”
周院长忽然推开了司机,愤怒道:“他以为他是谁?一死百了,你又凭什么替他还?”
司机被周院长推倒在地,他的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周院长激动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再什么也是徒劳,只好留下一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大嫂今天应该好好休息,等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再叫我。”
司机前脚刚离开,几个黑衣人后脚就出现在了周院长的周围。周院长一个人跪坐在地上,黑衣人见周院长在哭泣,都不敢多事,知道她今天回来是来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唐老先生的手下永远都是一群耳聪目明的人。黑衣人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在视线范围内观察着周院长,他们要做的就是保证周院长不出意外。
本该是火热的夏季,可今天周院长只觉得寒冷,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天戏剧化般上演的一幕,只怪司机躲得太好,以致于她在仙花市关注了唐家二十几年,却未曾留意过自己大哥身边的这位司机。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上的气温开始下降,而山下的那座城市依然燥热。今天张曼意休息,她一整天都在宿舍里陪着自己的母亲。岑女士思考再三后终于将一切都告诉了张曼意,张曼意已经成年了,岑女士觉得有些事情是该让她知道了。张曼意坐在床边,静静的听着自己的母亲讲述起自己的父亲从一开始的万人羡慕到现在身陷囹圄的所有经过,这件事情她原先知道的并不完整,直到现在从自己的母亲口中才得知全部。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张曼意嘀咕道。她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袁帅带给她们家的灾难,怎料是自己的父亲自作自受。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你恨我吗?”岑女士讲完所有事情后突然问道。
张曼意轻呼了一口气后回答道:“你是我妈,他是我爸,你们是给予我生命和一切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恨你们?”
岑女士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忍不住用手掩嘴,害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看着张曼意,她频频头。张曼意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欣慰什么,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让父母操心了。现在的她们,最需要的就是振作和团结,如果连她都消极,岑女士只怕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她握着母亲的手,断然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的,我一直都相信我的妈妈。”
“谢谢。但是我要和你声‘对不起’,我和你爸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岑女士哽咽道。
“那你现在就应该好好的弥补这十八年来对我的亏欠,我现在要你——不许哭!”张曼意嗔怪道。
岑女士又哭又笑道:“原来我的女儿这么可爱,可惜了过去的那十八年!”着她的脸上又变得难过起来,她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女儿原比想象中的坚强,可遗憾的是,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没有好好的陪在张曼意的身边,错过了张曼意成长的那些年,后悔但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了奢侈和名牌,没有了豪宅和名车,我们在这个房间里不一样好好的吗?”张曼意一边一边伸手擦着岑女士脸颊上的泪水,“我们可以更加自如的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需要再勉强自己去伪装了,做一个最真实的自己,我们俩相守在一起,等着爸爸出狱。”
出狱?岑女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看着坐在身边的张曼意,不禁心中感慨,女儿终究是年轻啊,张亿鑫估计再也不能和她们重聚了……“对,我们要好好的,等着你爸爸出狱。”岑女士实在不忍心打碎张曼意的梦,只好如是。
“这个家庭的破裂是我们心里最深的痛,这样的结局或许能让许多人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父亲?”张曼意把头靠在岑女士的肩膀上幽怨道。她在十八岁生日宴的那一天就瞬间成长了,若不是因为痛苦无情的打击着她,也许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何谓失去。“不过我也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有同事,有同学,有朋友,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以前风光无限的时候能拥有的。妈,你呢?”她抬头看着岑女士问道。
岑女士了头,然后抚摸着张曼意的头发。她现在最想做好的事情就是和张曼意坚强的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不枉张亿鑫的一片苦心。
夜幕降临,山风呼呼的吹着,唐老先生的这座山庄隐藏在半山腰上,夜空之下显得诡异。走廊里能清晰的听到风的呼啸声,夜风穿梭于树木丛林间。走廊的一端,袁帅打开了房间门,一阵风袭卷过来,吹打在他的身上,衬衫紧贴着皮肤,那副身躯显得更加瘦弱了。他抬着步子迈出了门槛,朝着唐子仙的房间走去。走廊里的灯有些昏暗,他努力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前的画面似乎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我和你一起去看她吧!”从走廊的左侧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袁帅定睛看了看站在暗影里的那个人,最后那个人才从黑暗中站出来,轮廓分明地出现在袁帅的面前。
“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袁帅有些尴尬的问道。
“我现在姓周,你就叫我周院长吧!”
袁帅了头,然后二人便一同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周院长放慢了脚步,袁帅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于是先开口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周院长还是觉得有些唐突了,可是她一直对袁帅感到好奇,她不知道唐子仙为何非他不嫁,“你们结婚到现在,为什么一直不要孩子?”周院长的话让袁帅愣住了,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脸上有团火在烧着,他沉默不语,周院长只好苦笑道:“我不应该问得如此直接,你可以不回答。关于你们……毕竟我没有对她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我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袁帅想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是他心里的一道伤,作为男人的一道伤。
周院长看着袁帅难为情的模样,便岔开话题道:“你后悔吗?”
袁帅有些错愕的盯着周院长,然后摇头道:“相爱的两个人之间还需要谈‘后悔’二字吗?”周院长欣慰地笑道:“难得。”
“尽管她现在在接受治疗,但我对她的爱一也没有减少。”袁帅在周院长面前表决心道,“我承认,刚开始接近她我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也许和你讲这些你不会相信,但我就是爱她。”
“我相信。”周院长的语气平淡,似乎看透了这一生,对激情燃烧的日子和缠绵的爱情早已经看得云淡风轻。
“把她给我抓回来!看住了。”快到唐子仙的房间时,只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命令,袁帅和周院长相视一眼后都心领神会地向前跑了过去,当袁帅冲到唐子仙的房间门口时,只见她被两个黑衣人强行按到了床上,医生站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针筒,他一边指挥着黑衣人一边阻止着门口即将冲进来的袁帅,“别过去,她已经疯了!”
袁帅完全不顾医生的阻挠,迅速地冲过去推开了那两位看起来异常粗鲁的黑衣人,“走开!”
黑衣人见袁帅过来了,只好向后退了两步。袁帅抱着狼狈不堪的唐子仙在她耳畔不停的安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袁帅……”唐子仙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瞬间扑到了袁帅的怀里,双手仍然在发抖,“他们要绑着我。”唐子仙无助地哭泣着道,看到袁帅,她就如同看到了希望。这一刻,袁帅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如果可以,他宁愿用生命去换唐子仙的健康。
周院长颤抖着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唐子仙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模样,周院长的心已经碎了一半。唐子仙那皎若秋月,出尘脱俗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病态。
“孩子……”周院长哽咽着叫出了声音,她慢慢的走到唐子仙的身旁,唐子仙抬眼看着她,又疑惑地转眼看了看袁帅,她在等袁帅回答她。袁帅把唐子仙安顿在一边后才对她道:“别怕,她是来看你的。”唐子仙似懂非懂地了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孩子,我是……”周院长激动的拉着唐子仙的手,唐子仙有些害怕的缩到了袁帅的身边,袁帅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别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唐子仙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身边的袁帅,只要袁帅对她的话,她都能毫无防备地接受。
“我不认识你,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和你很熟悉?”唐子仙上下打量着周院长,喃喃道。
周院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原本想好的要和唐子仙的那些话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却一句也不出来,唯有紧紧的握着唐子仙那只纤细的手,骨感的手腕让周院长心疼的无法呼吸。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周院长突然软瘫下去,跪在了唐子仙的面前,袁帅马上去扶她,但是她已经嚎啕大哭,不再有力气站起来。唐子仙只是惊愕又害怕地盯着倒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她除了看着袁帅多此一举地去拉扯地上的那个女人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唐老先生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唐子仙变得激动起来,她的眼神带着愤怒,眼里布满了血丝,直勾勾的盯着唐老先生,她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幸亏袁帅没有和你沆瀣一气,否则你今天肯定见不到我了。”唐子仙咬牙切齿道。
唐老先生顿了顿嗓子后缓缓道:“只要你乖乖的听话,等病好了就让他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唐老先生着就指了指袁帅。
药物与针剂的作用下,唐子仙干燥的嘴唇让她话变得吃力,“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逃跑的,我发誓,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子仙,别这样……”袁帅劝告着她。他知道唐老先生已经无能为力,对唐子仙做的一切表面上看是一种伤害,其实是为了她好,但是他现在无法向唐子仙解释清楚。
唐子仙的眼神变得委屈起来,她扭头看着袁帅,哀伤道:“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了。”
“好了,他一定会带你走的,但不是现在。”唐老先生再次无情的打碎了唐子仙的梦,“这位……你认识了吗?”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后问唐子仙道。唐子仙疑惑的看着唐老先生,不一会儿就哈哈大笑起来,“是你派来一天二十四时监视我的人吧?”唐子仙看着周院长冷冷道:“阿姨,那真是辛苦你了,我可不好伺候,我劝你还是拒绝这份差事吧,他给你多少钱啊?哈哈哈哈……”
“子仙,子仙,别这样,她只是来看你的。”袁帅无奈的抱着唐子仙,不让她过于激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唐子仙冷静。
清醒时的唐子仙深知自己此生已毁,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想做回正常人的机会实在是渺茫,也知道自己会被终身“囚禁”于此,每当想到这里,她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面对自己的亲人、爱人,她除了装疯卖傻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减轻自己和他人的痛苦。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留下这残躯又有何用?”唐子仙沉下声音嘀咕道。
“还有我!”周院长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望着唐子仙肯定的道。
“你?”唐子仙苦笑道:“算了,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安慰我的话还是算了吧!”她的神情变得绝然,像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谁都不知道,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她的脑子里酝酿着……
唐老先生负手走出了房间,周院长也实在没有勇气在房间里继续呆下去,唐老先生刚走出房间,周院长随后就冲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袁帅陪在唐子仙的身边。
周院长在走廊里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唐老先生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还是没有认她。”周院长语噎,唐老先生接着道:“你看到她的情况了,是觉得我这样对她太残忍了吗?她必须接受治疗,如果你觉得送她到精神病院去……”
“不,不能送她去那个地方。”周院长急促的打断了她大哥的话。
“是啊,既然你也不同意送她去那个地方,那就振作起来,留在这里好好的陪陪她,我总是要离开的……”唐老先生语重心长的话语让周院长觉得那像是在交待后事。
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幸福的生活,可是眼下,唐子仙却把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折腾得心力交瘁,伤痕累累,周院长除了陪着唐子仙还能做些什么呢?
“本以为她的后半生有了依靠,我也就可以了却了此生,谁知道……”周院长不下去。
“妇人之仁!”唐老先生幽幽道,“百密总会有一疏的时候,如果你决定留下来陪唐子仙,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唐子仙一旦发病就会失去理智,她的行为不受控制,会变成一个极度危险的人。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
周院长忽然觉得自己要面对的一切都超出了想象,但她相信自己的大哥,刚才见到唐子仙,便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唐老先生请了精神科最有名最权威的专家来为唐子仙治疗,请专人看守,她的大哥确实已经尽力了。
“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去吃东西早休息吧!”唐老先生望着眼前的黑幕缓缓道,然后又继续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周院长孤独一人站在走廊里,夏天的山风清凉,吹在她的身上,她变得清醒了许多。
第二天,天朗气清,山上的阳光独好。袁帅准备带唐子仙出来晒太阳,可是唐子仙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袁帅瞬间意识到了危险,他冲出房间大喊道:“子仙不见了!”正当他准备四处寻找时,只见三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人影,是唐子仙,袁帅的心已经悬了起来,他疯狂的冲上了三楼的楼,只见唐子仙孤零零地坐在阳台边沿,嘴里还念念有词。
“子仙,我是袁帅,听话,阳台上冷,我们不在这玩了好吗?过来,我带你走。”袁帅一边伸手一边挪着步子向唐子仙靠近。
唐子仙回头对袁帅微笑着,她的笑容无比甜美,袁帅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笑靥了,可越是笑靥如花,袁帅的心里就越发的恐惧。“听话,到我身边来好吗?”袁帅张开双臂,示意唐子仙到自己的怀里来。
唐子仙看起来很平静,她并没有排斥袁帅向自己靠近的举动,而是继续对袁帅摆着笑脸,接着她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在原地等着袁帅靠近。
“别动,别动,好好站着,听话,我过去带你走。”袁帅已经惊恐万分,生怕唐子仙一个趔趄就会从三楼摔下去,他不敢多想,手心已经渗出了汗珠,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把唐子仙拽到自己的身边来。
唐子仙一言不发的看着袁帅,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想死的决心终于下定了。“袁帅,我要走了。”
袁帅停住了脚步怔在原地,唐子仙过于正常的语气让袁帅感觉到了即将发生的危险,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在心间,“子仙,你听我……”
“袁帅,谢谢你。”唐子仙打断了袁帅的话,她知道袁帅要什么,“真的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是时候离开了。”
“别傻话!你怎么能撇下我?你不可以撇下我,听我的,到我身边来,有什么痛苦我们都一起承担。”袁帅想往前走,唐子仙却开始后退,袁帅只好缩回了伸出去的腿急忙道:“好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唐子仙的笑容又重新展现在了脸颊上,苍白中带着的那种凄美,是一种死亡的征兆。她似乎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好好的看看袁帅,记住这个她深爱的男人。
“袁帅,来生再见!”她安然地出了这句话后整个身躯就开始向后倒,就在这时,袁帅一个箭步向前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袁帅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把唐子仙甩了回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用自己的重心和唐子仙交换了位置,只有这样才能救回唐子仙,而摔下去的人却变成了袁帅……
唐子仙倒在阳台上愣了半天才爬到阳台边沿,当她向下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具躯体,袁帅被湮浸在鲜红的血液里一动不动。霎那间她如窒息般无法呼吸,直到晕厥,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当唐子仙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姐,你醒了。”门口守着的黑衣人端进来一碗黑乎乎的液体,“医生等你醒过来了就让你喝完这碗安神补脑的汤药。”
“我不喝!”唐子仙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耐烦道,黑衣人站在一边,既不话也不离开,无奈之下,唐子仙只好端起那碗汤药灌了下去,“走吧,去汇报吧!”她生气地把碗摔在地上,那只是一只塑胶碗,“砰”的一声后碗就反弹了起来,黑衣人把碗捡起后准备转身出去。
唐子仙的回忆终于浮现,她迅猛地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恐慌道:“袁帅呢?袁帅呢?”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答非所问道:“姐别这样,我该出去了。”着他就推卸开了唐子仙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的那只手。
大约过了两分钟后,房间里便不再平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从房间里传出来,但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依然冷漠地无动于衷。唐子仙把所有经历过的画面都联想起来了,她知道袁帅已经离她而去,永远地离她而去,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她害死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人!
周院长站在走廊里徘徊,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痛哭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唐子仙述袁帅已经去世和解释自己身份的事情,那种哀哀欲绝的痛她怎能残忍地让唐子仙再承受一次。
“周院长,你还是等会儿再进去看姐吧!”黑衣人拦下了正准备进唐子仙房间的周院长,周院长有些失望道:“这个时候她需要我。”黑衣人虽然不太明白周院长执意要在这个时候进唐子仙房间的意图,但当手下的人始终只有唯命是从,于是便让道让周院长进去了。“那你心。”黑衣人提醒道,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唐子仙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她已经不再发疯,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害怕。周院长并不知道那是因为那碗汤药起了作用的缘故。她慢慢的走近唐子仙,蹲下身后抚摸着唐子仙的肩膀道:“别坐在地上,容易着凉。”
“杀了我吧!”唐子仙眼神空洞的盯着空气中的虚无道。
周院长抱着唐子仙的双肩,用了用力气后又道:“傻孩子,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这些年就是这样才活下来的。别太忧伤了,爱你的人只是去了天国而已。”
“天国?怎么可能会有天国呢?”
“相信我,他真的是去了天国。”
唐子仙知道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但是她并没有反感周院长的辞,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安然地靠在了周院长的肩膀上,还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安和踏实。
唐子仙的心已经彻底破碎,不堪重负,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失去了袁帅后变得更加颓废,剩下的路由她一个人走已经没有了意义。
“放我走吧!”唐子仙乞求道,然后她就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周院长并没有阻止她,门口的黑衣人想阻拦唐子仙的去向,但周院长制止了他们,她只是对黑衣人摇了摇头,那几个黑衣人便不再挡着唐子仙的路。
唐子仙神不守舍的踏出了门槛,其实她离外面的世界只有一墙之隔而已,但眼下已成了两个世界。无论她处于哪一个世界,都不会再有袁帅了。
她从山上一路往下,直到到了马路上,周院长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她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直到走到了美容学校所在地。她望着三楼,嘴角忽然泛起了弧度,那里到处都有袁帅的影子,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去触摸那些看起来如此真实的画面,但触手不可及……
我从张银两的美容院下班后不知为何也回到了那个熟悉之地,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三楼的学校出神,一切都成了过去,当我准备掉头离开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站在学校所在的那幢大厦楼下仰望着学校。“是唐子仙吗?”我狐疑着自言自语道,当我走过马路到了她身后时,她都没有发觉我的存在。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招呼道:“嗨,好久不见,你也是回来看看学校的吗?”
唐子仙转身看了看我,有些恍惚道:“你是?”
“我是瑶玲啊!”我瞪大双眼吃惊的回答道,心想,我们从毕业到现在只不过数月而已,这就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吗?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那张脸,比起她的健忘来我更加担忧她的身体,于是问道:“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