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学校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18岁以前曾经的那种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涯和枯燥无味的生活已经离我们远去,无法再追溯,唯有装进回忆的脑海里。以前的时光总是让人留恋,那时候的天空一直是蔚蓝的,如水洗般,眼里一尘不染的世界没有万千纷扰,还有那纯洁无暇的友谊填充着我们的世界……而今,纷繁世界中取而代之的现实生活早已让我们失去了去仰望天空颜色的那颗纯朴之心。
在这个班上,百分之六十的同学都是有钱人,何为有钱人?在我看来,她们都是无需为一日三餐而奔波忙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永远不会明白“贫穷”是什么滋味的人。比我富有的人,总是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人的尊严践踏的一文不值。我想起了一个人——张曼意,在她面前,我仿佛卑微的不堪一击,她无时无刻都以盛气凌人的姿态对待着“弱”的我,“我很想了解你,因为你让我对农村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张曼意趴在桌子上正在翻看着她钱夹里的信用卡。我斜睨着她,心里极度的蔑视感在翻江倒海,兴许,我也只有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和无视的眼神去维护我仅有的尊严。她见我久久未回答她,便扬起了头,嘴里在嘀咕着什么。
秋天的渐渐到来,让我想起了家乡那如诗如画的意境:一望无垠的金黄色稻田,当阵阵秋风袭去,一波又一波的谷浪向远处无限的延伸着,奔跑在田野里的赤脚孩童,飞翔在天空中的纸风筝,与一群群飞过头的“人”字形大雁一一互应,翱翔于那片湛蓝的天空下;傍晚时分,天际边便泛滥地出现火烧云……
“你笑什么?”张曼意的话打断了我回忆的思绪,我马上收起了回忆里不知不觉中爬在脸上的那丝幸福的笑容,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又道:“一个人在莫名其妙的傻笑,我猜你是一厢情愿的毛病又犯了。”
可笑,我知道她的话指得是什么,于是我解释道:“我并不是一个爱争强好胜之人,凡事得讲究先来后到,我会成人之美,祝福袁帅和唐子仙这对佳人百年好合的。”张曼意听到我如是,便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我,但她并没有再对我其它。至于我刚才脸上露喜的神情,她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乡村与城市的区别的,她也不会体会到这种幸福的。
过了许久,张曼意才开口话,“这个周末你可有时间?”她把玩着她的手机。我断然拒绝道:“没时间,我要去做兼职。”她“哦”了一声,又问:“一天能赚多少钱啊?”“两天给00块!”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她的话,心想,你怎看得上这钱呢?而你也不会明白,这钱对我来意味着什么,那是我足足10天的生活费。她放下了手机,若有所思,突然就从她的钱夹里拿出了00块递给我道:“够吗?”我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钱,她又道:“我买你的周末。”
万恶的灵魂吞噬着张曼意自作聪明的思想,我推开她的手郑重其事的对她道:“我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不能食言。”
“你是要去商场当促销员吧?忘了告诉你,那个商场有我爸的股份,我已经和商场经理打过招呼了,你周末不用去了……”张曼意一边留意着我的神情一边越越声了,像是害怕我会对她暴打一顿。
我的瞳孔在放大,正目不转睛的死盯着她,那一刻,如果眼神能杀死一个人的话,我决定就那么做了,面对她,我一句话也不出来,只觉有异物梗于咽喉,让我上下不能,我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动作。
“你还是看看自己的这张脸吧!”张曼意从她的包里拿出一只镜子,心翼翼地伸到我面前。我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那一脸的怒气已经让我没有了其它的表情,何时我变成了这般的愤懑?何时我丰富的表情竟被一脸的愤怒所取代?我微蹙的眉心饱含了多少的忧郁和压抑?那张微微下垂的嘴角又让我失去了多少笑颜?
“比我失恋还严重!”张曼意怔怔地道。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的心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我的眼睛也迷蒙了,我心疼镜中的那个她,我的忧郁和悲戚带给了镜中的那个她太多的伤害,我对不起镜中的那个她!
“啊?”张曼意突然瞪大眼睛,像木偶娃娃似的眨巴着眼看着我,“你哭了?”她讶然道。
我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镜中的那个她是那样的可怜。张曼意把镜子抽了回去,我才回到了现实之中。我马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它差如涛涛江水一倾而下。
“其实这事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吧?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钱照样给你,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呀!”张曼意向我解释道,她哪曾考虑过这种方式我到底接不接受。我清了清嗓子,大方地对她挤出了一个笑脸,道:“我明白。”
她再次吃惊的微张着嘴,显然是不敢相信我态度上的一百八度转变,她木讷地向我了头。那种奇怪的眼神让我猜测此刻在她心里一定在想原来我也不过是现世人,见钱眼开之人。她又从她的lv包里取出了一沓人民币塞到我手上,看厚度已经上万。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就解释道:“我知道你缺钱,这零钱你就先拿着。”
我惊叹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摞纸币,这对张曼意来竟然只是零钱而已,可对我来,估计要省吃俭用的存上一年。
“借你,看在咱们俩是同学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利息了。”张曼意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若她把这些钱送予我,我断然不敢接受。我感谢她的雪中送炭,可我拒绝向她借钱,我把钱还给了她,她却不乐意道:“你就别不识好歹了,赶紧收着吧!”她又把钱推给了我,接着道:“别忘了下午还要去电视台当现场观众呢!你不得收拾收拾自己?”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打扮,便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学校和电视台约好了今天下午由我们去给某档娱乐节目当现场观众,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去,张曼意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头发可以去美发班做啊,都是免费的,你去给他们练手,他们求之不得呢!”
还没等我下决心,张曼意就拉着我离开了教室,到了美发班门口。从门口已经可以闻到从里面飘散而来的种种浓郁的护发素和定型剂的味道,吹风机的噪音撩动着我的内心,让我一阵紧张,似乎是害怕见到某个人,又期盼见到某个人。就在我进退两难之时,张曼意把我推到了他的面前,是袁帅。
“帅哥,给你找来一个模特,给她整个发型呗!”她毫不客气的就对着袁帅道,同时还把我强按到了椅子上。
“可以呀!”他看了我一眼,他的脸上平静得像一潭静默的湖水,他回答的口气很淡然。这时张曼意才坐到我旁边,还对我使了一个奇怪的眼色,仿佛是在告诉我,这个难得的机会是她为我创造的。随即,她便叫了另一位美发学员为她做头发的造型。
我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然也看了他。我想到了张曼意曾经过的话,再看看镜子中的他,他正一丝不苟的拿着吹风机给我吹着头发,从发根到发梢,是那样的认真,还是像我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除了专注外,脸上看不到更多的表情。他会是张曼意口中的那个满腹心机城府颇深的男人吗?我心里反问着自己,当然我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认为张曼意是对他有偏见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坐在那里,透过镜子,仿佛看到了一些美好的画面,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去幻想的,他已经是唐子仙的男朋友。
“这样好么?”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袁帅一句,这是我第一次与他对话,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发型,有些担心的道。
“这是最适合你的发型。”他依然平静的回答着,语气里听不到一个字的音调起伏,我的心却莫名加速地跳动着。旁边的张曼意看了我一眼,笑道:“大帅哥给你做的造型,你就别那么不知足了。”转眼她又对袁帅道:“帅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暗恋你呢!”张曼意用下巴指了指我。
我只觉得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我垂着眼,也不敢再看镜子里的他听到张曼意的话后是何反应,我的脸颊顿时烧得绯红,眼睛在不停的乱转着,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旁的张曼意却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听见后都将目光投射过来,我就像瞬间被推到了聚光灯下。张曼意见我出足了洋相,才对袁帅道:“跟你开玩笑的。”但袁帅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张曼意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像是善意的笑容一笑而过了。
“可以了。”他收拾着工具道,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我,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匆忙的对他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拉着张曼意想赶紧从美发班消失,不料,张曼意的造型还未结束,她用脚在美发班的门槛上,死活不愿意离开。看着她头上那个像鸟巢一样的发型,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笑便没有了力气,就松开了她的手,她重重的倒了下去,狠狠的摔了一跤。当我把她扶起离开了美发班时,她摸着自己的臀部就开始了对我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话。
“你是故意的。”
“我是无意的。”我辩解道,转而我看着她那只做了一半的夸张的头发造型笑道:“怕什么,你这样的造型拉风得很。”
此时的张曼意跟我料想的一样,从美发班到美容班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她就像只猴子一样被大家围观和指指着,我试图想将她的头发恢复原样,可是她的头发上发夹和发胶打得太多了,我伸出去的手并不能捋顺她的头发。
张曼意拨开了我的手大声道:“就让他们瞧个够!一群乡巴佬而已!”
我的一片好心没想到她并不领情,我只好把手缩了回来,扶着她回到了美容班。班上的同学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从笼子里逃出来的怪物。而她却毫不在乎道:“没想到这里也有如此多的乡巴佬!”众人马上转而用鄙夷的眼神瞪着她,却没有人敢大声回应她,只是在嘀咕着什么。这一切好像是我造成的,可张曼意却没有归咎于我,她只是一个人在生着闷气。
一个时后,我们如期到了电台大厦,大家蜂拥着进了一个摄影棚,同学们看到主持人时就忍不住疯狂的尖叫着,张曼意自然也不例外,她似乎已经把一个时前不愉快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那里,刚开始我还对此节目的录制有些许的兴趣,可到最后,导演总是喊停,现场在不停地重来,而现场观众也被要求不停的重来,不停的高呼,不停的拍手……我就被如此多的“重来”给打败了。
同学们都傻傻的坐在观众席,在现场并没有跟主持人互动的机会,只有按导演的要求在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尖叫的时候尖叫,该上台献花的时候去献花,一切都不由自主,终于我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期盼着这档无聊的节目录制快收工!
两个时后,我终于听到台上有人喊“结束了,可以散场了”的声音。我伸了个懒腰,问坐在一旁的张曼意是否可以离开了,着我就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场。
“你能清醒吗?先别急着离开,等会儿还有机会跟主持人合影呢!”她拽着我的胳膊往下拉,我便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我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合影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不跟你啰嗦了,你不去我去。”完她就火急火燎的跟着其他同学兴奋的跑去台上跟主持人合影了。我无聊的拿起包,一个人走出了摄影棚,走出了电台大厦。
外面的太阳已经西斜,虽是秋天里的阳光,依旧没有温柔多少,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们,还有旁边一尊挺拔的雕塑,置于圆形的水池中央,随着底盘在转动着,一切都似乎在告诉人们,这个世界永远在转动,永远都不会静止。
我长吁了一口气,这似乎是我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最无力的回应,是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最无奈的叹息。
她们出来了,那些追着主持人要合影的同学们出来了,她们各自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张曼意兴奋的拍着我的肩膀,从我身后冒出来,她手里拿着刚和主持人拍的合影,正从手机里一张张的翻给我看,我却没有兴致的走马观花敷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