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们的动作就不能快吗?照你们这种龟速,太阳下山了你们也爬不上来!”我站在半山腰俯瞰着那几个精疲力竭的同学喊道,她们像一条条病态的壁虎贴在山上,偶尔回头张望着脚下那几十米高的悬崖,脸露惊慌。
她们抬头望着高高立于山腰的我,上气不接下气。张曼意对我喊道:“你以为我们都像你啊,自在山里长大,体能本来就好过我们。现在……我才发觉,长在农村……好像还是有好处的。”她总是任何时候都不忘把我是农村人的身份告诉别人。在她眼里,我这个农村人仿佛与她那尊贵的身份是永远都有着巨大差距的,我应该像仆人一样对她恭敬,甚至是头哈腰。
“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养尊处优了。”我蔑视的看着张曼意道,此时的她已经两手空空,她把手里的东西都强加给了张冬梅。我怕张冬梅体力不支而摔下悬崖,便马上去接应她。我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挪到了我的身上,张曼意却理所应当的站在一边,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悻悻然道:“还是瑶玲厉害啊,瞧瞧你们!”她见我一声不吭的又向前爬着山,便转身装模作样的对其他同学指指着。
“别废话啦,快帮把手啊!”玉大汗淋漓地对着张曼意叫道,她已经有些摇晃着身子快站不稳了,张曼意这时才意识到危险,幸好她还算伸手快,抓住了玉挥在空中的手,把她从摇摆不定中拽稳,“站好了,打起精神来,若不想摔下去成肉饼就别老往下看。”张曼意像位大姐姐那般指责着玉,玉委屈的撇嘴道:“我有些恐高……”“你怎么不早?”张曼意挽着她的胳膊同时又对走在最前面的我招呼道:“瑶玲,恐怕你还得再回来一次,玉有恐高病!”
我并未怀疑张曼意的话,便快步地爬向山腰,卸下东西后又折了回去。大家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玉身上的背包接了过来,递给了我,我不放心的对张曼意道:“要不然你和玉先站在原地,等着我们回来。”玉望了望脚下,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到山脚下去,如今已是进退两难,她很同意我的建议,但张曼意却要强道:“你也太瞧我了吧?有恐高症的人是玉,不是我!”完,她就拽着玉继续往前爬,玉在张曼意的强行搀扶下提心吊胆的迈着步子,只好硬着头皮向前。
一个,两个,三个……她们终于全部都爬了上来,“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有副好身板是多么的重要了!”张曼意和玉刚爬上来,就像个“大”字一样软瘫在地,明华喘着粗气坐靠在松树下,剩下的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我认为她们是一群永远都只知道享乐的人,从爬上山腰到现在,她们已经躺在地上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在她们休喘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除掉了周围的长草,还架起了一个简陋的灶台。山里的风很凉,吹在我的脸颊上,我俨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太阳已经倾斜,再有几个时它就会下山。我知道大山里的昼夜温差明显,而眼前躺在地上的这帮人显然是靠不住的,我也并没有想过要依靠她们来完成手头的活。我从旁边的树林里捡来了一堆干柴木,当我捆着柴回来时,谭月已经坐了起来,她的嘴里叨着一根草,正悠哉的看着我和眼前那些已经被我干完的活,她像在审查我的“工作”一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他同学也相继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那口别致的灶台。
“这些都是谁干的?”张曼意摸着脑袋明知故问道。
“瑶玲,真看不出来啊,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谭月近似夸张地惊呼道。玉满脸惊讶与疑惑,不一会儿便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站了起来,走在灶台边转了一圈,随之拍手叫好,连连称赞。
“我不是了吗?农村人也有农村人的好处。”张曼意又躺回地上,翘着了二郎腿脱口而出道。
这时我已经把食物都取出来架于石头垒成的灶台上,准备在天黑了再烤了它们。我独自一人忙活了许久,眼看着夕阳西下,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但帐篷仍未搭好,我以为她们会一直袖手旁观和赞不绝口下去,没想到张冬梅和谭月却带头搭起了帐篷,明华一边干活还一边:“我们也不能光闲看着瑶玲一个人在干活呀!”她的话像是给自己听的,玉也马上动起了手来,这时明华的话倒像是给张曼意听的,因为此刻唯有张曼意一人闲赋。
我抿嘴一笑而过。张曼意听出了明华的话,她猛然坐了起来,对着搭帐篷的几个同学理直气壮地道:“我出钱,自然是你们出力了。这样很公平啊,瑶玲,你是不是啊?”她转而问向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没有回答张曼意抛给我的问题,而是就事论事道。
搭帐篷的时候,大家有有笑,只有张曼意一人冷清的在一旁无所事事,终于她耐不住寂寞,“这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张曼意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帐篷边帮起了忙来。她不想一个人呆着了,在学校,她已经尝尽了被同学孤立的滋味。
帐篷搭好后,太阳也已经下山。林子里透着一种寂静,能听到一些不知名的虫叫声,若不是因为这支露营队伍有六个人在,估计这其中该有人害怕了。我在灶台里生起了火,明华和玉也过来帮忙烤着食物,张冬梅和谭月在地上铺着垫子,还拿出了我们从山下千辛万苦带来的饮料,把它们放在垫子上一一摆好。张曼意却拿着手机在周围转来转去,“天呐,这里信号很强啊,我还以为大山里应该没有信号的。”她惊奇的对伙伴们呼叫着。
我指了指不远处山上立着的信号塔道:“看看那是什么吧!”大家都朝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张曼意呵呵笑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这种事,像发现新大陆那般惊奇的对我们‘天呐,这里信号很强啊’!”张冬梅学着张曼意的口吻趁机挖苦着道。
“我只是比你们晚发现那信号塔罢了!”张曼意有些难为情的为自己辩解道,然后就转身走着,又一头栽进了她的手机里。
我吓唬着她:“别走太远了,心山上有猛虎野兽!”没想到我的话刚一出口,其他同学却提心吊胆左顾右盼起来。玉害怕的压低声音问着我:“遥玲,这真的会有野兽么?”她一边一边警惕又惊恐地张望着四周,仿佛草木皆兵。
我看到了玉和明华担忧的眼神,我将计就计,趁机吓唬她们,我靠近她们耳边,声道:“据我观察,这山里还真的会有野狼出没呢!刚刚我就听到了狼叫声了,‘呼嗷!’你们可得心了。”我鬼哭狼嚎似的叫了一声,声音划破了长空,夜已经慢慢的黑了,我低头一看,没想到我已经把玉和明华吓瘫在地。
明华抓着玉的手,两个人紧张地互相看着,恐惧中的她们,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树林里不时传来风吹过的“嗖嗖”之声,阴凉的大山里,那种冷气逼得她们俩直打哆嗦。张冬梅和谭月很快就明白我是在编故事吓唬她们的,张冬梅悄悄的走到玉和明华身后,学着狼咆哮的声音,瞬间就把玉和明华吓得抱在了一起。
我和张冬梅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张曼意指责我们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别把她们吓出毛病来!明知道她俩胆子,还这样作弄她们。”
张冬梅不以为然道:“那边明明就是农场,有狗叫声是正常的,哪来的狼叫声啊?”完她又嘲笑着玉和明华的愚笨,竟这样就被我骗了过去,玉和明华这才知道原来只是一场虚惊,明华愤懑道:“好啊,原来你们合起伙来耍我们呢!”语毕,她就追赶着张冬梅,玉也追赶起了谭月,顿时嬉笑怒骂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我闻了闻自己亲手烤的火腿肠,香味扑鼻而来,还没待我品尝,却被玉抢了先,她跑开后转身对我嚷嚷道:“这个,算是对我的补偿,你刚才也吓我了。”明华也抢了张冬梅刚烤好的鸡腿,也是对自己受了惊吓的补偿,张冬梅喊道:“都被你们抢了,我们喝西北风啊?”
时间还不算晚,我们重新烤着食物。直到最后大家都如愿地填饱了肚子。我们在地上生起了一堆火,大伙都围在火堆旁,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静静的夜里,只听到柴木燃烧中发出来的“吱吱”“噼啪”声,所有人都盯着火堆似乎想起了许多心事,她们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给火堆里添着柴。张曼意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她提议:“我们都讲讲各自难忘的故事吧!”她的提议很快就得以通过。既然一起来露营,我自然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无异议的赞成了。
“我先来!”玉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看得出来,她很兴奋。在大家的期待中她娓娓道来:“我呢,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那时候的我过得无比快乐,像只飞翔的鸟那般无忧无虑,经常在爸爸和哥哥面前撒娇。哥哥比我大5岁,我总爱黏着他,上学黏着他,放学黏着他,在家里还黏着他,他我这个妹妹很讨厌,但是每当我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到我面前保护我,放学的路上,他经常背着我回家,我骄傲的伏在他后背上,那时候心里就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当他的妹妹。周末我们会一起去浇花,一起去海边捡贝壳,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她到这里时突然洋溢在脸上的幸福笑容就消失了,我看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晶莹,大家都在沉默和忧虑中倾听和等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有一次,我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坐在车上,准备去郊游,我和哥哥坐在后座上,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上,爸爸开车,车行驶到半路时却出现了故障,车子完全不受控制,就这样,我们发生了车祸……当我醒过来时我才知道,是哥哥用身体保护了我,而爸爸,他用身体保护了妈妈,所以……爸爸和哥哥从此便永远离开了我,那时候我11岁!当时车架在悬崖边上,我就是从那之后,有了恐高病。”玉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再走也讲不出话来。
我们都面色凝重,沉寂得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在玉身上还有如此痛苦的回忆。我的泪腺也开始不受控制了,流出了同情的泪水,其他同学都默不作声,一脸伤感。我一直以为玉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连活着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人,是一张惨淡的白纸,不会给生命涂上色彩的可怜人,但是现在看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为何而活着。
“下一个!”张曼意的声音打破了伤感中的静夜,她催促着,却没有人回应,“要不就我吧!”她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其实她是一片好心,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凄凉,也不想让玉一直处于悲伤的回忆里。
“你就免了吧,谁不知道你的那金钱王国的故事啊!”我打趣道。这时大家都笑了起来,玉也笑了,刚才的伤感气氛看来已经有了好转,这时,其他同学也活泛了起来。
“就是,一个富二代有什么好的,家里富裕,生活不用愁,未来也不用愁,所有的道路你爸妈早就为你铺好了,像你这样的土豪之女我们早就在电视上见多了,所以,你就不用了!”张冬梅附和着道。
张曼意平时话就多,这时候她怎么会错过这个可以让她夸夸其谈的机会呢?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她却吞吞吐吐地讲不出来,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是没有什么好跟同学们分享的。她有些慌张地挠着头,思考了半天,最后对大伙吐出了一句话:“算了,还是换下一个吧!”
大家都忍不住笑话着张曼意,七嘴八舌地把她数落了一番。
笑声过后,谭月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我来吧,其实我也没有太多匪夷所思的经历,成长的还算比较顺利,也没有遇到过大波折大伤痛的,反正就是挺平坦的,就是这些了,我完了。”她自己带头鼓起了掌,但是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还没有明白她到底在什么,就已经结束了。她有此尴尬起来,知道自己讲得并不精彩。
“就这样?完了?”明华问道。
“嗯!”谭月了头。
“我去,你还不如不,比张曼意更没劲。”张冬梅拿起一瓶水喝着,不满道。
“别拉我作垫背的呀,我都还没就被你们这些无情的女人扼杀在摇篮里了好不好。”张曼意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在我对面,好强的解释道。
“明华,到你了。”玉对她道。
只见明华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摆着谱,张曼意有些不耐烦的踢了她一下,“快的行不?不是让你登台表演,麻利!”
“嗯嗯,啊……呀呀……”明华突然像唱京剧那样在我们面前清起了嗓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曼意更加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鬼在叫呢!来来来,换下一个。”着张曼意就把明华拽了下去。明华极不情愿道:“我还没开始呢,这只是开场……”
谭月也赶紧拉着明华道:“罢了罢了,下次再给你登台表演的机会,让你好好‘哼哈’啊!”就在她们嬉闹之时,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狗吠声,我马上对众人做了个噤声手势,在陌生的环境下,她们本能得警觉起来。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狗吠声传来的方向,声音一直均匀,并没有离我们越来越近,于是我猜测那是农场里的土狗在叫唤,而土狗应该是圈养着的,对我们来应该是安全的。“还是早休息吧,动静太大把农场里的狗都给激怒了。”我夸大其词地对大伙道。
她们见我如是,便放下心来。“好吧,都累了一天了,我得睡美容觉了,各位,早休息吧!”明华打着哈欠走进了帐篷,玉跟在明华身后怔怔的问道:“晚上不会有鬼吧?”她俩进了一个帐篷。“你想多了,你这条命都是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还会怕鬼?况且,这世界上本就没有鬼,何来鬼之?”明华哪壶不该提哪壶道,她俩躺在帐篷里,明华好奇的问玉:“你刚才的那些都是真的?”不料玉竟“咯咯”的笑起来,在明华的再三追问下,玉才道出了实情:“假的,怎么样,我演得还不错吧?”明华气不打一处来,“你真该去当演员,当美容师实在是屈才了。”玉不以为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进了帐篷,我把火堆熄灭后,也进了帐篷。狗吠声停了,这一夜很安静,不久她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我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在狭窄的帐篷里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重新拉下帘子,从帐篷里出来后,借着天空中微弱的光亮,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与我一样,在夜深人静后依旧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