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会照亮整个大平湖,金光从东边一直蔓延过来,连最绝望的人也会感到希望的力量。
当孔雀一路飞奔到大平湖畔时,太阳才从大平湖以东冉冉升起,此刻的美景最是诱人,只可惜孔雀不是过来欣赏风景的。
他从马上跳下来,身下的大马喘着粗气,四脚在地上一顿乱踩,咆哮了好久才没让自个倒地身亡。
孔雀身上也挂着一层薄薄的汗,从孔雀城一路跑过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那种为他特制的闪光袍子,连内衣都没来得及穿上一件。一路的风尘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露出了背上的蓝sè大剑痕。
心,谨慎,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孔雀真的有时刻谨记这句话的话,那么现在他应该好好找面镜子,然后看一眼镜子里那个满身大汗头发凌乱,大敞着一件袍子的自己,他就会发现有的时候自己也是靠不住的。不过他只是在下马的刹那,看到马累得险些倒地而微微地动心了一下,心里一个念头升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便立即打散了这个念头。
愤怒,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赢了狂欢,抓到了叛徒,还让约瑟夫·查德对他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却为何还是会如此愤怒?或者杀了马克·朋沙就好了,这愤怒就消失了,不救他出来就好了,这愤怒就会消失了?
愤怒!他忽然发现他愤怒的是他忽然发现这个叫孔雀·海蓝的男人心底竟然还有一丝半人xìng,感情!
他居然还有在乎的人,居然还有没有理由完全相信的人!
心,谨慎,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孔雀愤怒的是他居然做不到这,到了这把年纪,一路从最可怕的地狱挣扎着爬上来,他居然还有感情,这太让人愤怒了!
所以,他必须到这里来!为了平息内心的愤怒,他必须到这里来!
穿过湖畔两边进入深冬而干涸的芦苇田,孔雀在就快要踩到柔软泥巴的刹那找到了那条竹子搭起来的道。他很轻地走上去,没让自己发出任何一声音。
一个剑客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能cāo纵力量那么简单了,他还懂得使用一切能够使用的环境因素,并且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得如火纯情。
道一直通向一座架设在湖畔之上的竹制三层吊楼。
起来讽刺,在大平湖上架设这样一座竹楼的想法还是孔雀他自己的。他记得那还是他才获得蛇王时的事,那时的他一时无法适应蛇王的力量,只有在水边才能获得片刻平静。因此他动了住到大平湖湖上的念头,并且只将这个念头告诉了一个人——
马克·朋沙!
没想到,几年之后马克真建造了这样一座湖上的房子。孔雀记得他才看到这座房子时,高兴了好几天,和马克商量着有机会就来这里修养钓鱼,远离孔雀城的光耀与杀戮。
这有机会就到了今天,孔雀万万没有想到马克·朋沙会将镜·真理藏在这里。把一个本该早就离开孔雀城的重犯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房子里!
十一月时他就知道马克在这里藏了人,但那时他还以为他藏的是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格斗场上,最后关头,亚瑟认出了镜·真理,他还绝对不会往这想。而当他一往这想,等待他的便是无尽的愤怒。
他心地靠近楼,不但没让自己发出一声音,还利用一雾气巧妙地将自己掩盖近西方依旧混沌的颜sè之中。
镜·真理尖锐又十分有利的声音传了出来,孔雀一咬牙,眼角肌肉抽动起来,果然是他。
不过……还有别人?
“你时机未到,但你看看中土现在的样子,地方已经割据,群雄四起,只要第九区崩溃,只要凯撒·祖蓝朵一死,中土门户大开,东土大陆那些海量的超级月亮剑,太阳剑,甚至星辰剑剑客一拥而上,到时候中土就是第二个东土!zhōng yāng区根本就没想过要保护中土之上的亿万百姓,你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三大家族从三千年前一直斗斗到现在,你杀我,我杀你,他们自个还分了黄种人,白种人,横了一条心地要把龙图彻底从蓝星版图上抹去。岂会容得下中土这么多的撒拉人,混血儿和血里面不知道融进了些什么的中土平民?”
“现在还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很多像你一样的英豪都避世不出,孔雀·海蓝那样的人才能耀武扬威,每年过年都在孔雀城开杀局,歃血狂欢啊?”
人?
“哼……”孔雀冷冷地笑了一声。
镜·真理突然住口,片刻沉默之后,孔雀走进了楼。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您一面,镜·真理大人。孔雀这里给你行礼了。”
孔雀大笑着走进楼,镜·真理脸上愤怒震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孔雀就喜欢看人挂着这样一张脸了,笑着行完礼,他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转身热情地去招呼镜·真理一直在劝着的那位朋友。
孔雀如此热情,笑得如此客气美丽,因为他根本不怕任何人。他站在大平湖上,孔雀城边,他的房子里,身上与他同行的或许是中土最大的一把水系大剑。大过泥泥,大过萨克斯,起来上A版,他才是最该上A版的那个大人物!
他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计划着如何拿下镜·真理和他的同伴。镜·真理自然不是好惹的,迫使大剑离开他的主人,这样低级的套路,飞火流云可以,镜·真理自然也可以。他还有别的厉害之处,不过……孔雀脚下就是大平湖,是滋养他,保护他的水。在水面上,没有人能赢过孔雀,至少刚才他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
在看到那个人眼睛的那刻,孔雀就知道他错了。
那个人的脸,孔雀不认识。他的眼睛深蓝,没有眼白,整个眼睛都是深蓝。这样的蓝眼撒拉人孔雀不是第一次见到,而他眼睛里那种蓝sè,孔雀发现,他居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原本孔雀的眼睛是绿sè的,因为他父亲的眼睛是绿sè。后来和蛇王融合了,他的眼睛才变成现在不蓝不绿的样子。而每次,当他拔剑,他的眼睛就会变成蓝sè的,那种蓝深蓝如海,浩瀚而宽广,不是自然界有的蓝sè,却好像自然界所有的蓝sè融合在一起提炼而成。
孔雀认得出这种蓝,这种蓝是他身上所有之蓝,是他身体内那把剑的蓝sè!
孔雀根本不用看男人身上的大剑痕,虽然那大剑痕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纵然他穿了一身长袖的长袍,还是清晰可见,那些蓝sè的花纹从他的脖子开始,漫过了他的胸他的双臂,他的手腕上有花纹,指甲都是蓝sè的,一直往下,他的脚踝上也有花纹,脚上都有花纹,草鞋里露出来的指甲也是蓝sè的!
但孔雀真的不用看男人身上的大剑痕,光是看他的眼睛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他,又不是他。
这个男人体内的剑和他是一把!
孔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男人顺势看着他站了起来。
孔雀忽然发现镜·真理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凶狠。他狠狠地看了孔雀一眼,好像迫使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头去对男人:“他来得正好,中土需要新的完整剑出世!拿走他的剑,你的剑就完整了!中土需要你,需要完整剑!”
“需要真神蓝海歌唱鲸!”
最后的话,镜·真理已经在咆哮了:“拿走他的剑!成为真神,拯救中土,拯救蓝星!”
真神……
蓝海歌唱鲸?
那是什么玩意?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孔雀发现他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害怕,他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有,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在后退。后退的不是他,他忽然明白后退的人不是他,是他体内的剑,是他的蛇王,它在后退,它在恐惧,恐惧得全身鳞片都打开,绝望地连獠牙都不知道要如何露出来了。
孔雀望着男人,男人也低下头凝视着他。
刹那之间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蓝sè。
然后孔雀就忽然嚎叫起来,他并非因为为了活下去而嚎叫,而是因为绝望而嚎叫。
连夜奔出孔雀城的贾德·休克在大平湖边挥手示意商队停下来,就在原地安营扎寨。
rì出跳下马,不明白贾德·休克干嘛这么干?离轮渡只有五公里不到的距离了,等过了轮渡,渡过了大平湖,再休息不是更好吗?
那里不是更加远离孔雀的势力范围吗?
不过当他跳下马,他暂时就没去想这些问题了。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金光从大平湖的东边一片一片地蔓延过来,好像无数条金sè的鱼从东方的湖面朝他奔涌跳跃而来,天地似乎都在这一瞬才被阳光分开,那样的壮阔,那样的美丽。
rì出站到马前,望向东方,脸和身体都被暖烘烘的阳光染成了金sè的。他忽然看到身边,回音和亚瑟不知何时也下马了,他们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一个好话一个很不好话,一个被称作人妖一个被称作妖怪。还有揉着眼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没睡醒的彻彻,坐在马上个头道能被忽略的圆子,还有心事重重的团子,飞火流云,甚至让人讨厌的萨克斯,此刻都停驻马前,望向东方,被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染上一片金sè。
烂漫灿烂的阳光中,rì出忽然觉得人生奇妙无比,而在这个世上,没有比这个星球,这片土地更让人惊叹的美丽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