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候长荣有相似遭遇的,还有两个并不属于“金陵四大粮庄”的规模小些的粮庄,不过这件事情都是发生在傍晚,所以彼此并没沟通过。
这天晚上,风云突变。
又是在所有人沉睡之际,几声冲天巨响在金陵城内炸开,随着一起炸开的,还有包括侯家粮庄在内的三个粮庄的院墙,跟赵家粮庄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三个粮庄就算加起来,规模也不如赵家粮庄一个大,所以这次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三个粮庄就被洗劫一空。
月黑风高,天雷骤响。
屋外嘈杂凌乱,就算不出门,候长荣也猜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干脆就没出门。
心疼,愤怒,已经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更多的则是恐惧。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个宋师爷找他说话时的有恃无恐,在临走的时候为什么会冷笑那是在最后警告他啊!
赵家院墙被炸开,他也一直以为是天雷,因为除了天雷,好像没有什么能解释过去了,可是这次三个粮庄的院墙全被炸开了,这哪里是天雷?
可是除了天雷,还有什么能瞬间炸开一堵墙呢?
鞭炮,满满一屋子鞭炮或许可以,但是墙下却空空如也,没有鞭炮碎片,否定了他的想法。
虽然猜不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有些后怕的想,若是他们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他卧室外面,是不是随着一声巨响,自己就被砸死了?
想到这,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王城恩的恐怖之处,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王城恩明显属于后者,看着一脸的人畜无害,愤怒的时候杀伤力却那么大,让人害怕……
…………
这天,金陵的太阳照常升起。
金陵又有三个粮庄被炸开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在金陵城里传播开来,众人当是看热闹一样在这里围观,唏嘘的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看来这些粮庄是真的没有存粮啊!原来真错怪他们了!
同时对王城恩费劲千辛万苦从泰州请来低价粮庄的事情不胜感激,对王城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而赵家前厅,此刻又聚集了昨天那些粮庄主。
他们的脸上已经没了昨天下午那种坦然和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有浓浓的不安。
众人对候长荣还有另外两个粮庄主一番同情慰问,然后才问了事发之前发生了什么。
当三个人都说到事发之前宋师爷曾出现的事情时,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每个人心里都在思考着,宋师爷的行为肯定是王城恩授意的,而王城恩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抢他们的粮食,主要还是抓了他们的软肋!
就算是在外面宣扬开,说王城恩抢他们的粮食,谁信?
金陵城里的每个百姓都认为他们粮庄没有存粮,若是承认他们有存粮的话,粮食被抢一事不仅不会引得他们的同情,反而会遭到他们更加严重的抵制!
这真是个进退两难的事情!
听到侯家粮庄也被抢了的消息,赵百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轻松,看着闷闷不乐一脸忧色的候长荣,心里冷笑不已: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但还是开口道:“诸位,王城恩这是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若是咱们一味妥协,更是会被他当成软柿子来捏!”
看到众人闷不做声,又继续开口道:“这个时候,大家更应该团结!就按老夫昨天说的”
“老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冲进来的下人打断了。
赵百禹非常不满的白了那下人一眼,才说道:“这么慌张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下人喘着粗气道:“老爷,知府里的宋师爷求见!”
“宋师爷?”
前厅里的人听到宋师爷的名字有点谈虎色变的意思,眉头都皱了起来。
赵百禹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嘴上冷笑连连道:“呵呵,让他进来!老夫倒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他能做点什么!”
赵百禹现在霸气的很,盖因为他的粮食已经没了,完全没有负担,试问一个光脚的哪里怕穿鞋的?
片刻功夫,宋师爷就来到了前厅。
看到聚拢在前厅里的众多粮庄主,脸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听说诸位老板齐聚赵家,果不其然啊!”
“不知宋师爷今日光临鄙府,有何贵干呢?”
赵百禹先开口道。
“呵呵,听说赵老板生了场病,我家老爷十分挂念,特命在下来看望一番!”
“呵呵,有劳王知府挂心了!”
赵百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赵百禹从未见过空着双手来看人的,所以对于宋师爷的话,他是不会信的。
宋师爷扭头,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搜寻到几个人影后,才开口道:“李老板,周老板,于老板,正好你们也在这,省的我再去你们府上跑一趟了!”
宋师爷笑了笑,再次说道:“在下想告诉你们,不知三位老板同不同意以五十文的价格卖一斤粮食呢?”
“…………”
被问的三个老板都有些懵,他们没料到宋师爷会如此直接,更没料到他会找到自己还真是有够倒霉呀!
楞了片刻,姓周的那个老板才小声问道:“宋师爷,你也知道,我们收购这批粮食的价格可是一百文一斤,若是现在以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卖的话,不就是直接亏本吗?”
这话说出了另外两个人的心声,马上附和的点头。
若是放在昨天,他们或许连搭理都不愿搭理这宋师爷,凭什么让我们降价卖粮,而且还是降那么多啊?
可是刚刚听说了候长荣他们几个的经历后,他们怕了!
这宋师爷说的话明明跟昨天对候长荣他们说的一样,候长荣当时没答应,结果就是家被炸了,粮被抢了,血本无归!
所以他试着讲讲价,若是能一百文的话,他咬咬牙也就卖了,不挣就不挣吧,总比亏了好!
“不卖是吧?好,我知道了!”
宋师爷说道。
“…………”
三个人的脸都憋红了!
会不会做生意啊!
懂不懂讲价啊!
我说一百文一斤,你哪怕回个八十,我说少了九十不卖,你说八十五咱们成交啊?
你这么说话,没朋友的!
可是宋师爷明显不懂他们的套路,说完之后,都没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走了嗯,就那么走了……
三个人想哭啊!
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这是最悲催、最憋屈的一个,好歹让人说句话啊!
但是现在无济于事,毕竟宋师爷走的很快,头都不回的出了赵家大门……
…………
宋师爷走了,众人在当场愣了一会儿,然后对三个人叫起好来!
他们现在也明白过来,看来宋师爷不过就去通知一声,若是不答应,今晚的遭遇怕是会跟赵家、侯家差不了多少,这两个大户都无可奈何,他们这些小散户更是任人宰割!
明知后果却敢硬刚,怪不得众人称赞!
可是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那三个老板肠子都悔青了,但还是在强颜欢笑接受着所有人的称赞……
今日的聚会最后还是无欢而散。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都在等明天的消息,若是今天晚上这三家粮庄再被人给炸开抢了的话,无论别人怎么做,他们都要降价了!
虽然五十文一斤的价格会亏点,可是总不至于血本无归好吧?
打定主意,众人各回各家。
…………
这天晚上,对于金陵的百姓来说,绝对算是近半年来,睡得最踏实的夜晚。
泰州粮庄以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售粮已经连续两天了,大部分人早就在家存了上百斤粮食,就算接下来泰州粮庄不卖粮了,他们也可以靠这些粮食撑到今年的水稻成熟。
之前一直担心吃不饱饭的问题终于解决了,金陵百姓算是除去了心头大害,睡得格外香甜。
但是对于金陵城内的诸多粮庄庄主来说,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们有的站在院子里,有的坐在前厅里,或者有的躺在卧室里,他们竖着耳朵,或许都在等天边的一声巨响。
他们没有失望。
辰时一到,在金陵城内又是一道天雷炸响。
等了许久的粮庄主们微微颔首,心底叹气一声,看来,降价是必然趋势了,不然这担惊受怕,谁受得了?
有些人已经在心底开始怪起赵百禹来了,若不是他当时提议高价收粮,高价售粮的话,事情会到这种地步?
若是不听他的,他们的粮早就卖没了,虽然挣的少些,但是踏实啊!
而现在呢,不光不踏实,不光挣不到钱,还踏马赔钱,找谁说理去?
…………
第二天一早,家被炸开、粮被抢空的周老板看着面前的景象欲哭无泪。
他还是跑到了另外两个被点名的李老板和于老板的粮庄,竟然发现这两个粮庄安然无恙!
心里纳闷的同时,就看到在两家粮庄门外张贴的巨大告示:本粮庄为了响应王知府的号召,特意从泰州粮庄收粮入库!即日起,凡在本粮庄卖出的粮食,五十文一斤!
“%&$^o^”
此刻的周老板心中有一句哈麻批不知当不当讲,这两个贱人私下去找王城恩服了软,把他自己卖进去了?
他本想冲进去把两个不要脸的家伙狠狠骂一顿,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现在进去有什么用?
自己的粮庄规模本就不大,所有的身家都砸在了存粮上,也在存粮被抢他成了穷光蛋啊!
他就算进去,那两个人还会听他说话?
周老板欲哭无泪,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昨天他没有答应呢?
周老板回去的路上浑浑噩噩,就听路上的行人纷纷攘攘,在那说着什么,他原本以为他们谈论的是他家粮庄被炸的事情,可是仔细一听才发现,他们说的是关于粮价下降的事情!
不仅是李、于两家粮庄粮价,金陵城内其余粮庄都紧跟这两家步伐,全部降了价!
当然,像是赵家、侯家跟他们这样已经被抢空的粮庄还没有粮价,因为他们现在无粮可卖,怎么降?
对周老板来说,这是无比悲伤的一天。
更令他悲伤的,是一群人堵在他们家门外,指责他为什么不降价!
他说自己没有粮,怎么降?
那群人就说,其他粮庄同样没有存粮,可是他们全都买了泰州粮庄的粮,然后开始卖的。
听到这,周老板真的哭了。
生活本就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玩我啊?
…………
“阿雅,你怎么了?”
一声急促的声音在赵家前院里传来,说话的乃赵百禹的夫人,此刻她正从前厅里出来,眉头皱着,脸上布满愁思,可见她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
而在前院中,有道稍显曼妙的身影正在往外飞奔,在听到赵夫人的话后才停了下来,一手捂着半边脸,本来扎起来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散落下来一些,正好把她的另外半边脸遮挡住了,使她的脸被完全挡住了。
她缓慢的扭过身子,低垂着脑袋,缓缓的吐出一个字来。
“姐……”
赵夫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身前,关心道:“阿雅,你怎么了?为什么捂着脸?让姐姐看看。”
说着就要伸手就拉她妹妹的手,但是却被她一下躲开了。
“姐姐,没事的”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久,最终也没有勇气把她想说的说出来。
平心而论,她这个唯一的姐姐待她不薄,从刚才对她的关心上就看的出来,而且这些年都是她姐姐在拉拔她们一家,而她却把姐姐的男人抢了,偶尔静下来仔细想想,她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羞耻难过。
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错就错在当初还是姑娘的她着了他的魔,对他的花言巧语信以为真,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抚养成年了,名分不说,连钱财都是姐姐时不时的给她们,他做过什么?
爱是不可能有爱了,之所以还时时跟他保持关系,是因为她要拿到自己应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