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长安,是一个刚刚入职的小梦神。我的工作就是给那些即将离世的人圆一个梦。在梦里,他们会得到自己生前一直渴望却又不得的东西,财富,名利,权力,还有爱情……
诸如此类很多的东西。
而这个梦也不是白白给他们造的,代价是他/她的一滴眼泪。
一滴最干净,对尘世已经不再有恨有怨的眼泪。看似简单,实际上很难。
世间百态,最难揣测便是人的七情六欲。贪嗔痴,爱别离——
要想真正放下一件东西其实很难,眼泪易得,爱恨难弃。
我从双生树那里领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一个叫顾白的女子造梦。在给她造梦之前,我首先得对她一生经历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这就需要我进入到她的梦里,看到她一生中所有过往。
兜兜转转,我来到九州大陆的陈国。那个顾白就在这里,我可以进入她的梦,为她造一个一生最好最想要的梦。
她叫顾白,他们都喜欢叫她慢慢,因为她学什么做什么都很慢很慢。这名字于她而言倒是贴切,就连我进入她的梦里她也是半知半解的。
他们都说她傻,傻得有点让人不忍心欺负她,虽然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欺负她。她爹说她是大智若愚,不过我实在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好像他是找不到什么适合她的词,才找了这样一个晦暗不明的词语来描述。其实她并不傻,她只是不愿去争去抢,他们不信她也懒得解释。
她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相府嫡女顾恒的独女,一个是九王妃。这两个身份看似没有直接联系,但事实上却有莫大的关系,正因为她是相府独女才会成为九王妃,才会有一个机会陪在他身边。
其实情深未必能长寿,相知不一定能相爱,例如顾白和鹿桑。
她从小愚笨,能记得住的人不多,可她记得他。顾白的记忆里,鹿桑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从不和她说话也从不用正眼瞧过她。可她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就喜欢跟着他跑,去哪里都好。哪怕被他常常漠视,她还是乐此不疲。
在我看来,像鹿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人世里活下去的,因为他好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很漂亮的容貌,很出众的气质。这一点不用我来说,其实顾白也能明白。
乐一对她说,像鹿桑这样的人一定是下凡渡劫的谪仙,迟早都会回去,所以让她不要迷恋鹿桑,最好能离他远一点。
乐一是她的小婢女,和她一起长大。顾白以为乐一会很了解她,但不是。如果足够了解,就应该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鹿桑。
一路走来,顾白早已习惯鹿桑对她的无视,对她的冷漠。
今年是顾白嫁给鹿桑的第十个年头,既使只有很少的时间顾白能见到他,但她还是庆幸,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承认的。百年以后,和他同葬的人一定是她,不会换成别人。
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进入她的梦却能看到所有她能看到的,以及所有她看不到的是,包括人心。
那年花开,八岁的她在宫廷盛宴中第一次看到鹿桑。那应该就是他们故事的开头。
那么多的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确,如此出众的一张脸搁在哪里都是藏不住的。
不同凡俗的存在,她在想:夫子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应该就是说的这样的人吧。既使她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知道这是一句赞美的词,而此刻她就想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鹿桑。这是顾白自认为自己学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从来没有赞美过谁可她就想用在鹿桑身上。
她问爹爹说:“那个长得最好看,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爹爹笑着回她说:“他叫鹿桑,是九皇子。”
从此鹿桑这个名字她记了一辈子。
嘉正三十年,十六岁的顾白嫁给皇帝九子鹿桑。十里红妆,百年好合。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一刻,只为这一刻她盼了多年。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终于成为九王妃。
九王妃,很多人都觊觎这个位置,却不是每个人都有顾白这种福分,她们不是顾白没有顾白这样的家世背景。哪怕顾白在她们眼里只是一个傻子,一个傻到都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傻子,这一刻仍然嫉妒得发狂。
傻子又如何,能够嫁给九王这样人中龙凤的又有几人,然而这到底只是一场交易,世人鲜知罢了。
顾相拥有的,正是九王需要的。他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足够做九王日后夺嫡的资本。当然天下怎会有如此便宜之事,须有条件这场交易才算公平,而顾相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鹿桑娶顾白为妻。他为鹿桑谋江山,鹿桑还顾白一场情深。
很划算的买卖,对双方都是只赚不赔。顾恒要的,是他百年以后他的独女能有一个归宿,而且顾白从小爱慕鹿桑。而鹿桑要的不是妻子,而是一颗棋子。
成婚当日所有的皇亲国戚,所有的达官贵人,甚至是素人布衣都尽数到场。那真的是个浩大的场面,时间荏苒岁月蹉跎,顾白忘了很多很多却仍然忘不掉这时的场景。
成婚后,他待她一如既往不咸不淡,谈不上喜欢也无关厌恶。这样的结合本就带着交易的色彩,又如何有情?
他从未碰过她,哪怕是成亲当日他也没有。她满心期待,他冰冷回绝。
他说“我不会爱你,所以不会与你有任何纠缠。等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后,我可以信守承诺让你继续做我的正妻,当然也你可以选择离开,去哪里都好。”
她有很多事情是理不清楚的,也有很多大道理听不明白,可是现在她却听懂了鹿桑的话。
她笑着摇头,很坚定的说:“那我选择一辈子陪着你。”
他嗤笑,她不明白鹿桑笑的是什么,或许笑她的无知笑她的天真,又也许笑她的执着。
他挥着衣袖离开,不带任何犹豫。
一屋朱红,一声长叹。
在王府里她能去的地方很多,那里都可以,却唯独一处她不能去——清鹫院。
哪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顾白见过她的,在鹿桑生辰的宴会上,她来为他庆生。听别人说,她叫余乔。
不是很美的人,却也是世间少有。脱俗清雅的面容,譬如霜雪的气质。顾白一见她时,还闹了一个笑话。她对着进门来的余乔大喊着:“看,仙女姐姐从画里走出来了。”
鹿桑暼了她一眼,仍旧无视。却笑着伸手拂过余乔耳畔的碎发,和她对视着坐下。余乔天生清冷高贵,别人学不来她的冷傲。她不笑如结冰弱水,一笑又如冬雪霁散。这样的笑只对鹿桑,就像鹿桑也只会在她面前才会笑得那样温柔,那样真挚。
鹿桑对很多人都会笑,可顾白觉得那些笑容都很假,不知道如何形容,只知道,他平日里的笑容,都不是从心里笑出来的,没有感情。
她不明白,为什么鹿桑会对余乔那么好。后来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余乔是鹿桑的知己,是他的恋人。顾白认识鹿桑多少年,余乔就认识鹿桑多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顾白是一厢情愿,而余乔与鹿桑是两情相悦。如果不是顾白有着可以成全鹿桑野心的价值,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鹿桑呢。既使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
她只是鹿桑的挂名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