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六郎所言字字有理,岳三郎想了一想也无从反驳,留孙六郎一人在家中,虽是个男丁,但到底是个外男,鸿哥儿若再一走,他虽能守家护院,但到底力气还不如一个真的乡下人,留在家中于茶娘反倒不便,不若跟着自个儿出门去一块有个照应。
这孙六郎求着要一块出门,岳三郎便也只能答应了,萝姐儿一听夜里便在仪姐儿耳根边道:“咱们爹爹要一块出远门去,也不晓得甚个时候归家来。”
仪姐儿这几日自也感觉家中气氛不同,阿娘总是一副忧愁的样子,阿爹更是待她比有阿弟前更好些,她本还不晓得为甚,也无人同她讲,这会儿萝姐儿说了她才晓得,“为何出门?”
萝姐儿叹了口气,翻身趴在枕头上望着窗外淡淡忧愁的道:“老爷要出门做生意呢,阿爹自要跟着去伺候的。”
老爷便是自己的阿爹,这些日子仪姐儿早习惯了萝姐儿他们嘴里头的这些称呼新词,只一时还没得反应过来,待翌日岳三郎再从外头回来时仪姐儿便去问他:“阿爹,你可是要出远门去?萝姐儿说你要做生意,为何不在家中做呢?”
岳三郎一把抱起满脸纯真的仪姐儿在怀中颠了几颠,他确实还未同她正经讲过,小人儿却自个儿问来了。
他也不再瞒她,只挑了简单的意思同她说:“做生意自是要出远门去做的,仪姐儿可还想要更大的房子,更多的衣裳,更漂亮的收拾?阿爹去赚钱,回来便给你和你阿娘买呢!”
仪姐儿这回听懂了,但她并不想要更大的房子,更多的衣裳,更漂亮的首饰了,她更想阿爹在家中,同从前那样天天都能见着!
“阿爹你舍得仪姐儿,舍得阿娘,舍得弟弟们?”仪姐儿不知如何挽留,便只能说个这些,身后慢慢踱步而来的茶娘闻声却湿了眼眶。
“仪姐儿,这是你阿爹的事,你莫要再问。”茶娘伸手接过仪姐儿来,仪姐儿再扭头看阿爹,只从阿爹眼眸中看到了阿娘的影子。
“阿爹自是舍不得你们,但阿爹……”岳三郎再不说话,只哽了喉咙望着茶娘母女,便是身后的泉娘也同萝姐儿一块儿围着孙六郎,他们更是从未分离过。
一时家中人人伤心不舍,便是梁氏同何老爷都红了眼,唯有习惊鸿站在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切并不为所,回到屋中,树哥儿赶紧给习惊鸿沏茶并道:“五爷,何不一道告诉大家您也要归家去了之事?”
习惊鸿抬手阻道:“此事不许声张,我自有我的主意。”
树哥儿再不说话,只是心头有些着急,五爷便是报恩早也做的够了,这岳家的房屋建造,他忙里忙外的采购东西,哪样没有用心?足像个真正儿的管事,无一不用心。
这老夫人的信早几日便已经叫人送来了,是江叔的亲信,也只有江叔才晓得他们到底在哪,自是没得疑的。信中已开始催他们可以缓缓归矣,想必是家中之事已处理妥当,本该是件喜事,他们流落这乡间整日过得乡野村夫般的生活,早该欢天喜地的打着萝敲着鼓赶紧家去了,为何临到这会儿少爷反而压下手头的信件,还不许伸张?
树哥儿不知自家公子是为何意,便也值得按耐住心中焦急耐心伺候着,反正信也来了,迟早是要走的,他家五爷并不属于此地,如此一想,树哥儿也安心许多了。
翌日,岳三郎便同孙六郎各自拿着包袱出门了。
茶娘同泉娘一人抱了一个哥儿,梁氏手中各牵一个姐儿,只有何老爷留在家中,便是习惊鸿同树哥儿都跟着一块去了码头相送。
“你们回去罢,不必担心我们,照看好家中一切,待我们家来!”岳三郎早已同族中各长辈兄弟打点了并招呼了一切,又亲去了桃花村找岳大郎相顾照看一下,岳大郎自是答应的,如今家中所修房屋的木工几乎都是请岳大郎做的,他大赚了一笔,曼姐儿的婚事又是岳三郎相帮才订下甚至未闹大了去,便是春娘如今也无甚可说。
岳三郎同孙六郎乘舟远去,习惊鸿亲送了他上船时才悄声告之他将要离去之事,岳三郎虽大吃一惊,但也并不大感意外,一瞬便又冷静了下来。
“你自是要归家去的……去吧,往后多来书信,若不嫌弃,咱总归是一家人呢。”岳三郎拍了拍习惊鸿的手,便再也无甚说头,从开始便晓得总有这一天,鸿哥儿是那鸿鹄并非乡里的燕雀,而他这个燕雀都晓得要去外头寻找新的天地,更何况本是属于空中的鸿鹄?
岳三郎远远的挥着手,直至不见了人影,仪姐儿却忽的一个转身抱着习惊鸿的腿哭起来。
“我不要阿爹走,我不要阿爹走,我要阿爹家来,阿爹家来……”
仪姐儿哭的伤心,更惹得茶娘红了眼。
梁氏正要上来说教她甭哭反惹人伤心,习惊鸿反而过来劝梁氏,“姨外婆,不若你们先家去,我陪仪姐儿说说话,我总不会叫她再哭的。”
梁氏还在疑犹,茶娘先点了头道:“鸿哥儿,便托付于你了。”
习惊鸿郑重的点了点头,茶娘一行人便先回家去了,便是依依不舍的萝姐儿也只得跟着先家去,几步一回头,也很是不放心仪姐儿似得。
树哥儿本还欲跟着习惊鸿留下,却也叫习惊鸿给撵了回去,“你先家去。”
“公子,便只你同姑娘,不要小的伺候了?”树哥儿脸上表情不晓得是难过还是开心。
习惊鸿点了点头,他虽还有些犹疑,但看见习惊鸿真个儿的并不要他便转身一撒脚跑远了去,背影子看来,甚是欢脱。
仪姐儿哭着发觉四周已没了人,只她同鸿哥哥还在,揉了揉眼睛,满脸泪痕的噘着嘴到处望着,并不说话。
习惊鸿这才用衣袖替她擦了脸,然后领着她跳下甲板,来到当初遇着仪姐儿的那棵树下。
习惊鸿踩扁了草,然后拉着仪姐儿一块坐下,扭头便仿若能瞧见她当初捕鱼的影子,再看向另一边,木板下似乎还有自个儿孱弱的身姿。
当初如何不堪一击,如今便如何的一击就溃。
便是他自个儿都从未料到,原本朝思暮想的归家,原本该欢天喜地之事,真个儿到来之时却叫他愁上心头,他竟是如此不舍这田园乡间,不舍救了他一命的岳家,不舍岳家的小娘子……仪姐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