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镇这题本来是要说连年战乱,百姓受苦,公子若能当政,将如何扭转这一局面。但现在他只是将问题拘限于百姓的生计,相对而言,比之前要具体了许多!不过,这仍然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尤其是一个天天只对着土地的乡下青年而言!
杨昭峰一皱眉,深知这个问题不好答。若是说得虚了,便是不将百姓放在心上,不是为政者可为;若是说实了,以杨天生的见识,根本也不能说个所以然。只是现在已经是柳镇在问杨天生,他也不好中间插话。
杨天成略一思索答道,“柳先生所问的极好!我自小生长于农村,身边的乡邻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我至今走过的地方不多,可是从少数人依然可以推断出大多数人的期望。我想,天下百姓,莫不过是期望可以依然如此,自给自足,劳有所得。若是说百姓的期望,最大的便是安宁。无天灾,无人祸,更无战事!他们不会因为狂风冰雪而庄稼欠收,不会因为战火兵灾而流离失所,不会因为官富之人欺压而骨肉分离!柳先生形容百姓苦不堪言,正是如此,百姓之苦,难以言表!我若要解决此事,一是将战火压灭,二是将农田恢复,三是减少赋税,虽然我从不曾入官,可是我作为身在其中,只有此三条想法。”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对着柳镇一笑,“柳先生,不知我所答的,可入得了法眼?”
柳镇听得已经怔在那里。
杨天生是什么样的人,杨昭峰并没有瞒他们,以柳镇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也很肯定杨天生真的是个乡下人,杨天生更没有自我标榜什么。或许就是因为对杨天生的印象已经固定,对他的价值也有所评定,在听到他这样朴实但切实的回答之后,柳镇实实的震惊了!
杨天生并没有夸大什么,他只是以自己亲身的经历和感受说出了这样的答案,虽然很简单的三条,可是对于一个当政的帝王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三条!
杨昭峰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道,“柳先生……”
这时却听柳镇道,“殿下所言,实是百姓所盼,国家所需,殿下定会成为一代明君!”说完,他撩袍跪倒,郑重其事的对着杨天生行了三叩九拜的君臣大礼!
杨天生从不曾被人如此行礼,起身急步过去,双手将柳镇扶起,“柳先生切切不可行此大礼,我只是说了心中所想,若有说得不妥,还请先生指教!”
柳镇却郑重的对杨天生又鞠躬行了一礼才说,“殿下,请饶恕柳镇失礼之处,今后柳镇会以殿下马首是瞻,誓死不弃!”
这一下,左世靖和杨昭峰都愣住了。
左世靖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柳兄弟,他说的这些就可以了?你怎么会……”
杨昭峰倒是盼着柳镇二人认可杨天生,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达到目的,有些难以置信。
柳镇看看左世靖和杨昭峰,“两位对我的行动恐怕难以理解。为何我初入此门时对殿下如此不敬,此时却又如此?”
左世靖和杨昭峰没有说话,但表情上已经是认同他的话了。
柳镇转身正对着杨天生,“殿下请坐!”
杨天生看看他们几个,“你们也坐下说话吧!”转身回座。
杨昭峰笑笑重新坐了下来,左世靖和柳镇也回位。
柳镇坐好后说,“刚刚我问殿下的问题,大家都听清了。杨先生,你是久在朝中的,以你的学识和才干,我的问题你要如何回答?”
杨昭峰拧眉道,“这个么……”
柳镇笑笑道,“杨先生不必为难,我只是想举个例子。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对于杨先生而言,他久在官场,对于官场上的官腔想来是会许多的,可是这些官腔是否真有实用,想必我不说大家也明白的。刚刚殿下所言,无一句是官腔,虽然语句朴实,却是贵在朴实!”
左世靖插话道,“柳兄弟,你的意思是,他答的非常好?可是我听着怎么都是个种地的农户之言,难登大雅之堂!”
“左兄差矣!何谓百姓?百姓生活于何处?他们就是种地的!再扩大些,养蚕织布、小商小贩,均可称之为百姓。这些人是真正的百姓!左兄口中的大雅之堂,莫不是巨贾富商、名流高官之类,他们能有多少?一个国家,何为重何为轻?殿下所言是农家之言,却也是真正的百姓心声!左兄,杨先生,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便是杨先生转述于我,我恐怕也难以相信,这种话会是福王殿下所述。”
“这是为何?”杨昭峰不解的问。同样的话,一转述便不可信吗?
“杨先生今日约我们到此何事?”柳镇问道。
杨昭峰看一眼杨天生,“约两位到此,一是来觐见福王殿下,二是共商大计。”
“好!”柳镇一拍掌,“既然是这样,首先我们要肯定殿下是值得我们扶佐的明君,才有必要共商大计,可是这样?”
杨昭峰点点头道,“正是,所以我会一口答应让两位来此见殿下。”
“那么,什么样的才是值得我们扶佐的明君呢?”柳镇问道。
杨昭峰一怔,“自然是皇家血统的皇子!”
柳镇摇摇头道,“是皇子当然有必要,可是更加必要的,是明君。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并非是每一个皇子都是可以成为一代明君的!历朝历代,为帝者不顾民生,暴虐奢靡者,屡见不鲜。他们个个都是在皇宫长大,接受了最优秀的为政教育,学识不可谓不渊博,世面不可谓不广大,荣华富贵自小享有,即便是如何,为何却不能个个成为明君?”
“呃,这个么……”杨昭峰还在想,左世靖已经答道,“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曾到过民间,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柳镇一笑点头,“左兄所言正是!”他看着杨天生道,“那些皇子自小生长在皇宫之中,虽然接受了极好的教育,却是一直在纸上谈兵,百姓到底需要什么他们不知道,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他们不知情。对于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国民是怎么样的人来讲,他要如何做才是有利于百姓的,有益于国家的,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感觉,或者是靠下面官员的上报。如果有清明的官员,可以将百姓心声上达天听,那么皇上还可能做出一些正确的判断;如果是奸佞当道,百姓水深火热,皇上却闭目塞听,这样的皇上又如何取信于民?能让皇上真正的走出皇宫,体恤下情的,实是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