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死,让菲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打不起精神,而艾莉每天默默的陪着他静坐着,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是我害死了伊凡琳娜,也是我害死了你的族人。”菲力常常痛苦的把头埋在胸前,对身旁的艾莉说着这句话。
每到这时,艾莉都会轻轻的抱着他,侧耳倾听他的鼻息。
大家都知道奈特的一席话,和巨龙的死,让菲力陷入了自责的深渊,没有人忍心打搅他,整整一个月,菲力的身边都只有一个身影相伴。
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艾莉正在厨房熬制着自己拿手的鱼汤。菲力一个人走出了屋子。
菲力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挪着脚步往前。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码头边。
似乎有暴风雨将要来临,各种船只都停靠在港内。菲力走到水边,木然的看着一个健壮的高个男子,在收拾着自己的船。
船上的人偶然间抬起头,也看见了菲力。
“年轻人,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啊,看起来你也不像是水手。”
菲力没有回答。
船上的人摇摇头,自顾自的继续忙开了。
“你是水手吗?”菲力开口问。
“你这人还真是怪,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回答,现在你倒问起我来了。”那人笑着,依然摇晃着脑袋,“我不是水手,准确的说,我是个船长!”
“那你的水手呢?为什么不是他们来替你收拾这些?”
“我没有水手,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驾着这艘船――我是个见识过无数次暴风雨的冒险家。”船上的人骄傲的回答。
“一个人冒险?”
“不,不对。我的确是一个人驾驭着这艘船,但我有三个好兄弟,他们都永远和我同在这艘船上,所以,我并不是一个人出海冒险。”
“船长”的话里透着无比的自豪。
“你的兄弟们,他们死了?”
“是的,有两人在暴风雨中葬身大海,还有一个在海上修船时被钉子扎破了手,后来伤口恶化,死去了。”
“你是他们的船长?”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这艘船的船长,直到现在也是。”
“你的朋友们跟随着你出海,因你而死,难道你就不感到愧疚吗?”
“不,我为什么要愧疚?他们的确是跟着我出海才死的,但他们不是因我而死,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同我一样,他们都梦想着征服大海,梦想有一天到达大海的尽头。他们现在一定笑着,陪在我身边,只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菲力不再发问,默默的转过身。
艾莉将一件宽大的斗篷披在他肩上。
“……”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们到处找你,奥列佛和我父亲都担心你,他们也和大家一起在外面找你。”没等菲力开口,艾莉一连串的话已经让他没法再说什么了,他也不想说。
菲力转过身,走出几步,被艾莉一把拽了过来。
“这边!”
菲力默默的朝奥列佛宅邸的方向走着,心里却还在不住的回想刚才听到的。
“他们的确是跟着我出海才死的,但他们不是因我而死,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抱负……”
“难道,真的可以不为无辜死去的人承担责任吗?到底他们,是不是因我而死,上帝,你能够听到我的忏悔吗,你能够原谅我的罪孽吗?”
看到菲力平安回来,在屋子里等待了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几个维京人离开屋子,去唤回出去寻找菲力的人。
菲力早已经被淋透了,头发乱成一片――一如他的心情。
极少生病的菲力,竟然病倒了。
夜里他不断做着噩梦,不断的从梦中惊醒,醒来时,额头上不住的淌着汗水。闻听喊声赶来的艾莉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炙手。
艾莉想起在落雪谷的时候,自己也这么躺在床上,而如今自己却陪在菲力身边,照料着他,也体会着那时候他的体会,焦虑煎熬着自己的心。
菲力的病情,三天来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更让大家担心了。他的身体要说很是健壮,但这一个月来的消沉,几乎将他整个人摧垮了,越来越消瘦。近乎致命的伤害,他都能很快恢复,但意志的消沉,又能有什么办法复元呢。
雨季很快来临了。
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来到奥列佛的宅邸门口,两个侍从打扮的人,敲开了奥列佛家的大门,无意中也叩开了菲力的心。
菲力原本想起来走动走动,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一个声音:
“您好,奥列佛男爵,我受法兰西王所托,来此寻找我国的一位骑士,菲力amp;#8226;德amp;#8226;布兰克骑士,听说他就住在您这里。”
亲切的、地道的法语,菲力内心泛起波澜,继续聆听着。
“请代我问候国王陛下。另外,请问国王陛下是怎么知道布兰克先生住在寒舍呢?”奥列佛经过安东尼一事,越发的谨慎小心起来,更何况,菲力已经是教廷的通缉犯。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布兰克骑士已经被教廷和我王宣布无罪,德瓦尔公爵在获知这一消息后,向我王告知了他的行踪,并请求我王以信函将他召回法兰西。这是信函。”
菲力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似乎等待已久的一刻要来了,不仅仅是可以返回祖国,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是个罪人。这让他许久以来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那么,请两位贵使稍等,我这就把信函转交给布兰克先生。”
奥列佛从旋梯上走了上来,看到趴在扶手上的菲力,很是意外。
“你怎么起来了?”
“觉得今天好些了,就想起来走走。”
“那……楼下的两个人,刚才的谈话,你听见了?”
“是的,全都听见了。”
奥列佛走到近前,将信递给菲力。
“那你看看信吧,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菲力打开信,仔细看了好几遍。
“我在教父身边做侍从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国王陛下写的一些公函或者日常信件,我可以确定这信是真的。”
“嗯,那就好。”奥列佛转过身,“不过我还是得确认一件事。”
说着便下楼了。
奥列佛并没有让菲力和信使立即见面,而是安排了一个丰盛的午宴。虽然他清楚,虔诚的法兰西教徒们少有在午餐中饱食畅饮的习惯,不过还是让厨子们很忙了一阵。
午餐餐桌上,奥列佛饶有兴致的向两位来使问了不少问题,甚至宫廷内外的一些奇闻轶事,他都充满好奇。菲力明白了他的用意。
午餐后,奥列佛安排人把两位酩酊大醉的信使抬进客房休息。
“菲力,看来你可以放心的回法国了。”奥列佛把菲力单独叫到一边。
“哦?您已经确认了?”
“是的,其实要确认他们的身份并不难,书信没有问题,餐桌上聊了那么多,也没发现破绽,最重要的是,我在他们喝下的酒里,加了点来自阿拉伯的神奇药物,一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药物――是用一种叫真言草的植物叶,捣碎以后加入磨成粉制作的药物。”
“难以置信,世上竟然有这样奇异的药物。”
“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它其实只是让人有更强烈的,倾吐内心的**。其实谁都讲真话,讲出秘密的念头,只是通常理性会阻止你做这些,而药物能让人克服理性的阻碍。”
“难怪刚才他们连自己的怪癖都说了出来。”
奥列佛笑了笑,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傍晚,信使们才从酣梦中醒来,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奥列佛也就安排他们在家里多休息了一晚。
菲力躺在床上,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可以进来吗?”
门口响起奥列佛的声音。
“请进。”菲力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今晚会睡不好了。”
菲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没什么,离开故乡太久了,谁都会想家的。”
“那,您想家吗?”
“我?哈哈哈……”奥列佛笑了起来,“我是个天性不受约束的人,从远离宫廷生活以后,我开始在各地游历,年轻时还在东方驻留过很长时间,后来随着大大小小的骑士团王国的彻底覆灭,我也就只好回到欧洲了。那之后我先后去了丹麦和挪威,最后来到瑞典,并且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城市。”
“看的出来,您对这里的感情很深。”
“没错,或许在我心目中,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乡了。”奥列佛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下闪耀的灯塔。
“我喜欢上了这里的海,这里的街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船,和船上操着各种口音的水手。”奥列佛突然回过头来,“对了,我觉得你在语言上有很有天分,很像当年的我。”
“谢谢。”
“你的阿拉伯语进步不小,不过,或许一辈子也用不上吧。”
“也许吧,不过有新的语言,我总是愿意学学的。”
“对了,我已经把今天的事,写了封简信,让人送到巴巴罗萨的新庄园去了,明天,你那可爱的小云雀,就该回来了――她离开了一整天,你没有不习惯吧。”
菲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笑。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我们和两位信使谈谈你回国的事。”
“晚安,奥列佛。”菲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敬语和称呼全没了。
“晚安……朋友。”奥列佛似乎很满意,微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艾莉的声音让菲力从梦中突然醒来。
“你回来的这么早?”菲力一脸的疲倦和诧异,“庄园离这里可不近啊。”
“听说有信使带来了好消息,我很早就起来了,还是自己亲自驾着马车过来的。”
“你自己驾车……”
“有什么不对吗?驾船都没问题,这点事对我来说算什么呢。”
“只是……”菲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是觉得一个年轻姑娘做这样的事,似乎有些不妥。“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出来的时候应该还没天亮吧,这太危险了。”
奥列佛很快安排了菲力和信使们的会谈,并很快决定了回法国的时间――就在三天后。
菲力把消息通知给每一个朋友,并给巴巴罗萨送去一封书信。顿时整幢屋子都热闹了起来。丹尼和杜兰德也立刻从巴巴罗萨的庄园赶了回来。
菲力几乎已经等不及出发的日子了,病也彻底痊愈了,甚至很难看的出,是个刚刚大病初愈的人。
虽然又下了场大雨,不过菲力却觉得这雨,格外的让人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