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被艾莉拉到了她的房间里,房间的陈设和他想象中海盗的屋子没什么两样,墙壁上挂着几件半欣赏半炫耀的战利品,有水晶灯饰,也有罗马贵族们视作珍宝的丝绸织物,只是整个屋子显得十分整洁。
见菲力还在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艾莉似乎有些急了。
“别发愣了,快来帮帮我!”
艾莉倚靠着一面墙壁,双手紧紧握住一只看上去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只银质号角上,冲着发呆的菲力大声喊着。
一头雾水的菲力也只好按照房间主人的吩咐去做,但当他也照着艾莉的样,双手握住号角的另一端时,突然意识到这东西竟然是固定在墙面上的。
“你用力往上推!”艾莉喊着。
菲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尝试将号角向上推,而握住另一头的艾莉则用力的往下拉,然而任凭两人如何用力,号角仍然纹丝不动。
“是个机关?”
“没错,可它实在是太紧了,或许是太久没有挪动过了。”艾莉喘着粗气。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房外跳了进来。
“杜兰德!”菲力高兴得喊了起来,“你来得太巧了。”
“我……”
“你先听我说,来,这边。”菲力让一脸疑惑的杜兰德替下艾莉握住号角,“你用力把它往下拉。”
习惯了听从菲力安排的杜兰德什么也不问了,双手紧握,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脸涨的通红,而随着二人的持续发力,号角开始缓缓的旋转了起来,而在号角的下方,一个暗格也出现在了眼前。
“这……”杜兰德有些惊讶,似乎想问个明白。
“很好的机关――可就是太紧了。”菲力感慨着,“如果不是这家伙突然赶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开它。”
艾莉似乎没有听到菲力说了些什么,走上前去,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铁匣子,并且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拭去了外表的灰尘――看上去这东西在这个简陋的暗格里放置了很久。艾莉将它放进自己腰间的口袋里。
“先生们,我们该离开了。”艾莉神情有些凝重。
“那么……”
“我们去哪?”菲力的发问让杜兰德刚刚张开的嘴又合拢了去。
“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你们跟我来,我们先去见见大祭祀,恐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三人匆匆的赶往祭司大厅,一路上同不少卫兵擦肩而过。
来到大厅门口,菲力停了下来,正了正自己的皮帽,并拂去了袖子上刚刚沾染的灰尘。
艾莉回头看了看,摇摇头,一转脸,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啊……我以为她要敲门的。”菲力有些尴尬,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一旁偷笑的杜兰德听的。
“我以为这些天的经历已经让你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海盗了,看来还不是。”杜兰德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从刚才帮助艾莉打开机关直到现在,他的每一句话似乎总会被打断。
“我想我们还是进去吧。”菲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的走进大厅,杜兰德快步跟了上去。
从外面看去,祭司大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独立的,面积稍大些的木屋,直到进入其中,菲力才认识到整个部族对祭祀和魔法的重视――整个大厅四周堆积着各式的祭祀用品和法器,当中甚至有不少贵重的银器和金器;两侧的壁纸上绘制着各种神话和传说中的场景,绘画中的文字十分奇特,字母的笔划多为直线和折线,有别于菲力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
大厅正中,艾莉席地而坐,身前是一个矮小的身影,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罩在其中,全身上下仅仅只露出一簇花白的胡须――毫无疑问他就是部族的大祭司。在两人中间,一个通体透明的球体开始缓缓的旋转。
菲力很明白这是法师们在施展法术,他朝杜兰德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脚步。二人并非第一次目睹施法的过程,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名异教徒使用自己的法力――显而易见,异教徒们并不像教士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以夸张的动作、在复杂而古怪的法阵协助下完成法术。
球体开始渐渐变幻出各种色彩,似乎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图象,菲力和杜兰德面面相觑,谁也没能看出点眉目。
“很抱歉,”大祭司的声音很沙哑,并有些沉重,“恐怕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听见这话,艾莉似乎整个身子沉了一下,但片刻之后又迅速的端坐起来。
“谢谢您的指引,我想,我们知道该做什么了。”艾莉的语气中不无失望和无奈,但却一如平常的坚定。
艾莉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向大祭司行过礼后,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菲力这才注意到这个神秘的祭司,身形竟然是如此的小。
“告诉你父亲,在如今的危难面前,我会履行我的全部职责,协助部族的领袖,直到失去生命。”
听到身后传来的沙哑的声音,艾莉停了下来,转身,又向大厅中央那个矮小的身影深深的鞠躬致谢。
“谢谢您,我想父亲也会同我一样感激您的。”
三人出来时,外面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看来巴巴罗萨已经开始指挥着整个营地应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对于维京人而言,恐怕海上真正的风暴都不足以令他们这般紧张。士兵们换上戎装,装备好武器,各成队列,往广场的方向汇集,老人和妇女,携着孩子,坐在自家木屋的门前,身旁是已经收拾停当的行李杂物。整个村落紧张,但却不见慌乱。见艾莉路过,不少老人和妇孺都打起招呼,从他们的脸上也瞧不出丝毫的恐慌。
想起几年前在奥尔良遇见的流民,想起那些同样面临灾难的法国人的混乱、无序,菲力不禁有些羞愧起来,即便是上帝信赖和庇护的教会也没有能力让一群逃难的人保持住秩序――面对流民中一些趁火打劫的暴徒,教士们避之惟恐不及,而眼前这群被视作强盗和野蛮人的维京人却是如此的无惧无畏和秩序井然。
来到广场,巴巴罗萨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正在向四周的勇士们宣读自己的誓言。作为领袖和舰队的船长,巴巴罗萨发誓要同所有的士兵一起作战,直到获胜――或是死亡。
宣读完誓词,巴巴罗萨跳下临时的讲演台,走到艾莉身边。
“大祭司又说过什么了吗?”
“或许是你们刚才的交谈起到了作用,他让我转达他对你的效忠。”艾莉回答道。
“如我所料。”巴巴罗萨语气轻松,但紧跟着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旋即又迈步来到一直静静的在一旁观望的菲力面前。
“我年轻的法兰西骑士,现在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是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迎击即将到来的英国佬,还是以一个通常的俘虏的态度保持中立。”
“先生……”
巴巴罗萨竖起手指,示意菲力先不要说话,接着又拍了拍法国人的肩膀。
“别太轻率的作出决定,如果你同我们一同作战,即使没有战死,恐怕成为俘虏也很难有生还的机会――英国佬这次能找到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被擒获的人也只会被他们拿去喂鲨鱼。而作为法兰西骑士的你,尽管有着特殊的身份,恐怕他们也只能杀你灭口,否则英**队残杀俘虏的暴行就有着被披露的危险,或者说,他们宁可放过十个维京人,也不会放过你。”
“但如果你选择保持中立并起誓,那么他们会在屠杀进行之前先设法把你送走,你也就可以回到你的祖国,去见你的教父了。”
“先生,我早就决定了,我会同你们一起作战,直到我再也不能站起。”菲力毅然决然的高声喊着,“另外,我忠实的侍从杜兰德也会同我一起战斗。”
杜兰德直了直身子,超出一般人的魁梧身材越发的显现出来。
“那么……欢迎加入!”巴巴罗萨不无喜悦的宣布,“菲力amp;#8226;德amp;#8226;布兰克子爵,现在正式加入我巴巴罗萨的军队!”
“呃……我现在还没有爵位。”菲力侧过身子,低声在巴巴罗萨耳旁说道。
“管他呢,我对你们的贵族制度没有兴趣,随口说说而已。”巴巴罗萨也同样低声回答着,脸上露出狡黠而喜悦的坏笑。
“布赖恩!我最信任的勇士。”巴巴罗萨的目光转向人群中的一人,并高喊着他的名字。
人群中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打扮的中年人,背后的长剑明显比其他人的大出一号来,面颊上的一道黑褐色伤痕衬托着面部的轮廓,他表情镇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菲力这才想起,当初从要塞被“抓”来的时候,巴巴罗萨身边就一直有这么一个人,但却从未听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重要的任务我只能托付与你,所有的女人,老人和孩子,你要带领着他们深入内陆,从基督徒们尚未涉足的区域一路向东,去往达斯德哥尔摩,那是个自由的港口,在那里没有人有权力抓捕或侵犯一名维京人,你带上我的信物,找到东部港区的奥列佛男爵,他会安排好一切的――记得代我向他和他的家人问好。”
说罢,巴巴罗萨从怀里拿出一块没有表链的怀表,小心翼翼的交到布赖恩的手上。布赖恩从外衣上扯下一块布来,将怀表包裹起来,收在自己贴身的衣兜里。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说到这里,巴巴罗萨停了下来,环顾着四周,又继续着,“我们会尽快去斯德哥尔摩找你们的,但如果从你们抵达那里开始的十日内我们没有来,也没有信鸽带来我们的任何消息,那么今后你们就在那里生活吧,并且我所颁布的决不改信基督教的条令也将作废,毕竟现在整个北海也快要成了基督徒们的领地了。”
“巴巴罗萨大人,我们一定会坚持自己的信仰……”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为了部族血脉的延续,皈依基督教虽然是我们莫大的耻辱,但比起我们背负的部族使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北海诸国的首领们尚且无法阻止基督徒们的脚步,我们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一个奇迹了。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我们的家人,让部族的生命永远延续下去。”巴巴罗萨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
布赖恩不再作声,朝向地面的脸上呈现着复杂而耐人寻味的表情。
沉默了半晌,巴巴罗萨拔出腰间的利剑,以最洪亮的声音高喊:
“勇士们,出发!”
所有士兵都开始行动起来。一支支小艇驶向岩洞的出口,小艇上的人们神情凝重而坚韧;被分派为护送眷属的士兵则开始帮忙收拾起所有可以带走的物资和用品。
洞口刺眼的亮光就在眼前,战船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