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彩霞和郑天燕两人斗嘴怄气之时,兴塘镇上正有两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乞丐,在一前一后地走街串巷。走在前面的,一手拿着一个破碗,一手拄着一根弯七扭八的棍子,步履蹒跚,俨然是个瘸拐李;走在后面的,一手捂着肩上斜挎的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兜子,一手用棍子“笃笃笃”地探路,白眼频繁,举步艰难,俨然是个阿炳哥,他们分别便是武齐国和郑天正,目的是乔装打扮“踩盘子”。
当他们走到一家茅草房的门前时,恰巧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开门泼水,正泼武齐国一身。老太太急忙出门上前一边用手给武齐国拍打身上的脏水,一边嘴里唠咕着:“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
“没关系,没关系,大娘,您比我母亲的岁数还大,叫我小兄弟,这不是折煞我吗?我看您就叫我小侄吧。”武齐国学着东北人的口音,不光是套近乎,还装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大娘,我们俩从昨天晚上就没大吃东西了,您能不能给我们一口吃的?”
“好,你们俩还算有口福,早晨我家剩了不少饭菜,足够你们俩吃得饱饱的,走,到屋里去吃。”老太太急忙把他们两个拉进堂屋,先让他们坐在饭桌两旁,从碗橱子里把饭菜端了上来,然后往锅台上一坐说:“小侄子,快吃吧,你们这些由关东逃难来的人不易哟。唉这年头儿,谁还没有个马高蹬短,为难着窄的时候?”
武齐国一听,老太太把他们当成东北人了,没露出破绽,打心眼儿里高兴,遂一边吃饭,一边试探着说:“大娘,你真是个好心人。听说,这镇子上的妫家也很善良,中午我们俩就到他们那儿讨口饭吃,说不定妫家还给我们找点儿好事做做?”
“小侄啊,你听说错了,这妫家可不善。本来他家的大少爷妫士威在日本留学时已经带回来一个大媳妇,最近还要强娶人家麒麟镇上的一位姑娘作小。人家姑娘的家里人死乞白赖不同意,这不夜儿隔还硬把价值上万块大洋的聘礼给人家送去了,回来后还可镇子地嚷嚷说,一旦到了七月二十,新人迎不进门,妫士威的爹妫天佑就亲率人马,把姑娘家踏平。你们说说,天下有这样的善人吗?”武齐国的一句话勾出了老太太的一堆话,她说起来滔滔不绝,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说:“妫天佑原来是袁世凯的一个下人,是辛亥革命前给袁世凯修天津北宁行宫当监工时发的财,之后又利用这些钱贩卖烟土,倒卖军火,才成了家财万贯的富翁。为了修身养性,妫家放着天津城里的洋房不住,花重金,给他自己在镇子东面的河海交汇处盖了一栋别墅,给他儿子妫士威在镇子的十字街南面建了一所青砖琉璃瓦的大宅院,分别供他颐养天年和妫士威享乐。对啦,你们千万可别到我说的这两个地方去,去了就叫家丁给你们打回来。”
老太太说完了,他们俩也把桌上的饭菜吃完了。武齐国抹抹嘴道:“我们不会到那地方去,谢谢大娘。今后您要是有用着小侄的地方,就尽管言语。”武齐国嘴上这么说着,却心里在想:“我们装成这种德行,干什么来的?去的就是这两处。”
告别了老太太,俩人按照老人所说的方位,很快来到了妫士威的门前。武齐国一看,果然老太太说得不错,妫士威的住所的确是一座豪宅:高大的门楼和锁头式格局的主房与两侧配房,均为仿古建筑,典雅古朴,气派壮观。特别是那院子中高出门楼许多的庞大、茂盛香椿树冠,给这座豪宅更添霞气;那腰别手枪、笔挺站立在朱漆大门两侧的警卫,让人望而生畏;那两个镶木的门垛上刻写着的“金水潺潺人气浓浓商道通,财源滚滚香火旺旺家业兴”一幅对联,给这座豪院带来了一定的文化底蕴和商贸气息。这使武齐国不得不想:可惜啊,可惜!可惜这豪宅的主人妫士威竟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弃善扬恶、财广德乏之辈,难道说人世间终会好人无善果,恶霸总是春吗?
“想什么呢?这儿的情况也就这意思了,快走吧!”郑天正小声嘀咕着,拽了武齐国一把。“好,咱们走,到妫天佑那里看看去。”武齐国和郑天正又到妫天佑的住所看了看。那是一个孤零零的欧式别墅,主体二层,局部三层,格调传统,造型新颖,颇为标致。别墅围墙高高筑起,院落大门紧紧关闭,门前也有两个挎枪的保镖站岗,的确不乏森严壁垒的韵味。不过,相对而言,要动起手来,比妫士威那里还是容易得多。
“跺盘子”完毕,俩人来到镇子上一家“宾至如归”客栈开了一间房,经商议,决定晚上二更天动手。接着,俩人分别检查夜袭时所用的枪支、飞镖、石子、捆绳、塞巾、服装、麻袋等物件。一切准备就绪,叫来两壶酒、二斤牛肉、半斤花生米,吃喝起来……
夜幕降临,月儿悄悄爬上树梢。妫天佑的别墅围墙两侧,各有一个青衣罩身、行囊紧系的黑影,在向大门前的两位保镖轻轻地移动着。这两个黑影不是别人,一个是武齐国,一个是郑天正。
武齐国移动到围墙的拐角处,探头一看,两个保镖都在伸着懒腰,活动筋骨,哈气连连,毫无警觉,便闪电般地飞身袭击过去。他左掌切向左侧保镖的肩井穴,右脚踢向右侧保镖腹部的气海穴。左侧保镖应声栽倒,右侧保镖被踢重后还在手捂小腹挣扎踉跄。他恐怕那个踉跄着的保镖有掏枪的机会,急转身形,左脚飞出,踢得那勉强能够扛住一脚的保镖再无立身之力,蜷缩在地上。
这不是死战,武齐国唯恐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故才未下杀手。否则的话,那两个保镖早就呜呼哀哉了。郑天正上来迅速将他们用绳子捆好,把他们的枪收进行囊,并和武齐国配合,将其一一搭起,撇向隐蔽之处。
武齐国提气纵身,形如飞燕,一跃到了高高的围墙之上,见别墅的大厅里正有一男一女两位五旬老人在灯下品茗聊天,便像雪花一样轻无声息地飘落在院子里的地上。他转过身形,忙去开门,见大门未插,遂轻手轻脚地拉开了一扇,放郑天正进来。
武齐国一打手势,示意郑天正跟紧,自己调转身形急奔别墅正门,率先到位后,飞起一脚将大门踢开。他箭步闯入,眼睛一瞪,用手点指着那个老男人:“你是妫天佑吗?”
“我是。两位小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黑灯瞎火儿的你们到我家来想干什么?需要钱,你们要多少我都给。”妫天佑吓得战战兢兢地说。
“对,要多少给多少,不打折扣。”老女人双手抱头,堆骨在椅子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着道。
“妫天佑,你不是扬言说如果麒麟镇的郑家不把女儿嫁给你儿子作小,你就亲率人马把郑家踏平吗?我们俩来要干的事,就是先给你们妫家踏平。”武齐国义愤填膺地说着,伸手给妫天佑一个耳光:“你的名字倒叫得挺好:祈求天佑。你做善事、好事,老天爷保佑你;你做恶事、坏事,老天爷也保佑你吗?给他捆上,用毛巾把他的嘴塞上,装在麻袋里弄走。”
“两位小爷爷,都怪我老糊涂了,千万别……别……”妫天佑苦苦地哀求到半截儿,郑天正就把他掐巴住了:“别什么别?往麻袋里自醒去吧。”别说,郑天正干这事还挺麻利,不会儿就把妫天佑的胳膊腿绑好、嘴塞严,并装进了麻袋。
已被吓呆了的那个老女人,一见妫天佑进了麻袋,才醒过神儿来,哭叫道:“快把我家老爷子放出来,你们二位小爷叫我们怎么做都行。”
“行什么行?不是没你事,你要是不纵容他们父子俩,事情何必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给她也绑了,嘴堵上。”武齐国怕她乱喊乱叫,节外生枝。郑天正明白,武齐国话一出口,他便上前给老女人绑了,嘴也塞上了毛巾,而且为了防止她乱跑,还给她牢牢地栓在了大厅的一根支柱上。
武齐国见这里已收拾妥当,行动目的完全达到,便由兜儿里摸出两个石子,先后将大厅顶部悬挂着的气灯和茶几上摆着的泡子灯打碎,说了声“走”,身形纵跃,很快离开了这栋别墅,直奔妫士威的豪宅而去。郑天正背着麻袋,撒腿紧跟,并且边跑边说:“你个老东西,千万别乱叫。要是乱叫的话,非把你摔死不可,我先赚个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