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且不必惊慌。正道众人现驻扎在茯苓村东面,您与小姐住在西面,只要平日里约束着小姐,不往东面跑,暂时不会碰面。至于邪道那些小门小派的自然是从未见过您,有正道在此也不敢兴风作浪,而我们天涯教人马暂时还未来到此地,您就更不用担心。
“不久前万大人已任万踪山掌事,权力仅次于山主,您和小姐已不用再躲藏正邪两道的刀剑。掌事会尽快来到茯苓村,接您二人回万踪山。”
“好。”林觅点点头,问道,“但是为什么天涯教人马这么晚才来?莫非天涯教出了什么事?”
迁史略微迟疑,才神色凝重地答道:“夫人所说没错。观海山遭遇了偷袭。”
听得此语,林觅也神色凝重:“是正道所为?千羽林?”
“是。”迁史不禁诧异,“夫人如何发现的?”
“之前茯苓村宝物出现的传言一传开,就陆续有许多正道大派派人前来,但千羽林身为正道第一大派,却最晚前来,由此可以见得。”
“夫人果然秀外慧中。”
“千羽林选择此时偷袭,是想趁天涯教众人注意力全在那宝物上而没有谨慎戒备吗?如果仅仅因此,未免也太冲动。”
“正如夫人所想。千羽林选择此时进攻,不仅因为天涯教出动大量人马前往茯苓村,兵力不足到是其次,更多是因为另一个谣传也许不是谣传。”
“什么?”
迁史深深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道:“江湖传言,我天涯教教主凌飞雪大限将至。”
“什么?!”林觅大吃一惊,沉声道,“可是真的?”
“传言一传到我教,凌影阙就迅速派人追查散播谣言的人,但是没有结果,只知道是从剑丹城附近传开的。”
“剑丹城多占星大师,看来此言多半为真?”
“未必。也许是正道小人故意自剑丹城散播谣言,以扰乱军心。我教派出的人马本已在前往茯苓村的路上,半途收到消息,又返回观海山。敌人来势汹汹,看来是一早计划好的,多亏教主未雨绸缪,未乱阵脚,才阻住他们的进攻。”
“这次千羽林的进攻是何人带头?”
“西林渚沙。”
“此人未入千羽林时乃是一介屠夫,做事急躁莽撞,做了西林弟子后脾气没有丝毫收敛,被上一代掌印人收为关门弟子后才有所收敛。自从他做了掌印人,急躁的脾气是收敛了,莽撞的性格却仍是那样,但其真才实学倒是很让人佩服。渚沙,对付起来很麻烦吧?”
“是的。他冲锋陷阵,极是强悍,还逼得凌教主亲自上阵。”迁史唏嘘之后,忽然冷笑道,“哼,正道高手不过如此!凌教主一出招,他们全像病怏怏的草木一样不堪一击,就连渚沙也敌不过我们教主的十招。正道中人趁虚而入,原想捡个便宜,怕是都想不到凌教主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迹象,反而几招之后,将他们吓得都落荒而逃了。那堂堂的渚沙道人厚着脸皮非要撑下去,最后还是被他的弟子拉走了……”
迁史正陷入对自家教主无限的崇拜中无法自拔,对面林觅却陷入思考:
为什么千羽林要进攻?
仅仅想趁虚而入,捡个便宜吗?
“难道是我想多了?”林觅不再思考。
“迁史,寒径什么时候能到这里?”林觅不得不打断迁史对凌飞雪不尽的赞颂。
迁史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处理完那边的事后,掌事已经在赶来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晌午之前能到。”
“好。你先回去与他汇合,替我和涟漪报个平安。我先进屋去了,以防女儿发现。”
“夫人放心,我在小姐房间里熏了安神香,她睡得安稳着呢。其实夫人大可让小姐知晓,此次搬到这偏远地方,不过是以防那些眼红掌事如今地位的人狗急跳墙。”
“只怕她多担心。我终究希望她能远离这些是非,至少在还小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
“夫人,躲不掉的啊……”
林涟漪藏在树后,听到前面内容,本是百感交集,满脸的惊讶,以至于小嘴张成了圆形,但一听到迁史说他用了安神香,不禁在心里怒骂:“好一个迁史,一边恭恭敬敬地叫我小姐,一边这样欺瞒我!”
待迁史走后,林涟漪正要前去翻窗,突然意识到屋外是藩篱,想进去就会有动静,有动静必然被发现。她只好眼见林觅进入屋内,祈祷她不会发现女儿不在。然而她的想法落空了。
“涟漪,你在哪儿?快出来!”林觅匆匆走出屋子,神色慌张,大概猜到林涟漪在偷听了。
林涟漪从树后走出,朝林觅笑道:“娘,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但是我都听到了。”
林觅惊疑,不知是不是女儿骗她,想叫她把什么都说出来。她试探地问道:“你说说,你听见什么了?”
“我爹已成了天涯教万踪山的掌事,他现在正要赶来接我们回去。之前观海山遭遇千羽林偷袭,所以他没能早点来。娘啊,您不要用这个表情看着我,反正我爹明日就来到这里了,咱马上飞黄腾达了,我再晚明早也要知道的,现在就不用瞒着我了吧?”
林觅只好苦笑:“你这丫头,为什么不乖乖睡觉?”
“因为我本来乖乖睡觉的,都怪迁史的脚步声太大了,都把我吵醒了。”
“胡说!迁史是你爹手下最厉害的高手,你一个没修炼过的小丫头怎么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你又去做坏事了吧。”
“哪有?”
“你明天早点和杜枫香、江夜他们道个别,也许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哦。”想到此,林涟漪不禁有些不舍,但随即又问道,“爹是万踪山掌事,那娘您是什么身份啊?”
“娘?娘什么都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爹会看上我。”
“因为娘秀外慧中啊!”
“净知道贫嘴!”
灯火熄灭,整个屋子像一滴暗下去的墨,蒸发成一缕黑烟,飘飘乎融进黑夜里,亲近于深渊,遗忘了白日。
恍如隔世。
这是在什么地方,有一片光明?
抑或是未知的、炽热的、让冰雪里的人儿忍不住靠近的黑色的温度?
林涟漪走在她的梦里,抑或是走在别人的梦里。
她走在茫茫人群里,漫无目的,仿佛只能跟随不能脱离。就这样走过一个个岔口,她疑心,犹豫,却不敢走上另一条路。
她询问远方,无人回答。
她终于厌倦,厌倦毫无目的且无意义的跟随。
她冲进前面的人群里,撞开他们,试图挤到最前端,但是人群无尽,道路无尽,她只得放弃。
在下一个岔口,她终究走上另一条道路。
顺风顺水,倒是并无阻碍。
林涟漪走到尽头,是一条河流,浅水莹莹,水草青葱。涉水而过,是一坡道。她越过坡道,在视线透过坡道最高处时,发现其下浓雾氤氲。
惊异之余,陡然俯见下方乃一庞然大物,可惜有浓雾笼罩,不能得见其全貌,大概是某种异兽。凝神聆听,可听见此兽的喘息声。
浓雾开始消散,异兽的轮廓渐渐展现。此兽通体玄青,身长五丈有余,似蛇蜿蜒,四爪尖锐,头顶一对角,俨然一条蛟龙!
林涟漪动容惊呼:“哇!”
蛟龙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双眼。
“哇!”林涟漪梦醒,仍如梦中一样地目瞪口呆,冷汗涔涔,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她神情恍惚,忽然意识到一阵雨声,略微诧异,徐徐走到窗边,微微开窗,只见一阵冷雨,淅淅沥沥,如同天空的眼泪,为着人间不解的熙熙攘攘,从黑夜滴到破晓。
是了,已经破晓了。
她突然懒怠起来,决心不去道别了,省得他们知道她的身份后厌恶她。
林涟漪望向破晓的东方,朝着勉勉强强透过乌云的几缕光明,深深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