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容眼中微微泛起泪光，更始帝却上前抱住了她，含笑道：“难道你以为，朕会因此嫌你？你告诉朕才好，朕若对付赵萌，再不必有任何顾忌。”

　　“皇上不必顾忌我，我终究是恨他的。”赵有容美丽的眼眸里，露出凌厉的目光，可是很快又融化在更始帝的柔情里。她总是略带不安地看待更始帝对她的一切好，好得太不真实，或许正因为是如此地爱着，当初才会那么激烈凶戾地对待自己。

　　现在，赵有容已经不自觉地，主动去修饰更始帝当初的所作所为，不可思议。

　　夜色深深，京城早已宵禁，一行可疑的人，匆匆穿梭过街道，避开了巡逻的耳目，悄然潜入了宰相府。

　　赵萌大半夜地不睡，就等在大宅后门，见到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睛，就着火光辨别来者的面容。

　　终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撤下了面罩，冷冷一笑：“宰相大人，幸会。”

　　赵萌亦是一笑：“秦大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那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宫里中毒的宫女太监经过一夜的休息，大部分都恢复了过来，所幸没有损了人命。但这件事在赵有容治下发生，自然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这一大早的过去了，她却没来清凉殿。

　　昨晚更始帝写字时说了那些话，说着说着更始帝就动了情，如此赵有容难免吃不消，今早更始帝离开时就嘱咐，让她多睡一会儿，不许任何人打扰。

　　而今天，更始帝本是高高兴兴离开常喜殿，但不知为何从宣政殿退下后，在御书房呆了没多久，心情就变得极其差，本就铁青着脸色，心想着赵有容若不是赵萌的女儿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幽州军营里苏珏接到快报，赤眉军四起，眼瞧着就要进入关中了，郭家的人也不能再等，准备入京营救郭圣通。

　　这一日，苏珏来到古灵初的大帐内，满身的疲惫，却是强打着精神，靠在座榻上。

　　古灵初端来一杯茶，他也是笑眯眯的道：“王妃送来的茶一定芳香四溢，珏有福气。”

　　灵初偏是笑不出来，心疼的说：“又在为朝廷里事伤脑筋了吧？”

　　苏珏接过茶，一边捧着她的手：“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若是男人，堪比贤臣张良，我一定不用发愁，将什么都交给你，只管垂手治天下。”

　　这次古灵初倒是笑了：“即便张良在世，也没见高祖闲云野鹤，哪就你这样放心了？再说我哪能比的了张良的万分之一，不然何苦眼巴巴来河北找你？”

　　“还说？”苏珏心情大好，“你怎么就不能安心在新野等我，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

　　厚实的手掌想伸手摸了摸她白皙的脸，抬手竟是在上面轻轻掐了掐，竟是要掐出水了。他将古灵初搂在怀里：“我打算让邓宇前去勤王救驾，顺便帮着郭况将郭小姐救出来。我能立足河北，郭家终究功不可没。”

　　勤王救驾？

　　不过是徐晃的一招。

　　赤眉军入关中，率领军队掠夺长安东西二市。天黑时分，便烧门而入，与宫中侍卫混战一场，大败更始帝。

　　郭圣通听闻赤眉军闯进来的时候，郭家护卫已经混迹到了清凉殿。

　　“请小姐跟属下走。”为首的一个，跪下身，抬起头道。

　　郭圣通被唬了一跳，看清是哥哥身边的人才镇静的道：“是哥哥让你来的，我哥哥人呢？”

　　蝶儿心中一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护卫的目光不敢落在小姐身上，却是无意间瞥小丫鬟蝶儿一眼，吓得她心里直突突的。

　　“公子在郊外，请小姐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却是见到哥哥的那一刻，郭圣通还有些恍惚，彷如隔世。

　　次日一早，郭况就听说更始帝打败，带着赵婕妤赵夫人车骑百余辆，朝着新丰赵萌那里东逃，偏是半道上被赤眉军伏击。

　　消息传至幽州军营的时候，已过了两三天，整个京城风雨飘摇，赤眉军还传了书信，扬言苏玄若是肯降便封他为长沙王。

　　“狗屁长沙王，看准了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吴汉是个粗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气急败坏，竟一时忘了自己身处军中议事大帐之内。

　　马成看向他，虽然话糙但理不糙，即便是箫王，自抗旨以来，渐渐脱离更始帝，也不得不被掣肘。

　　这一日，幽州的文臣干将吵得不可开交，一派请箫王静待时机，一派请苏珏自立为帝，吵得苏珏头疼。

　　接连几天，议事大帐里亦是如此。不久，竟是传来消息，更始帝京郊牧马竟是被人刺杀，家眷一律被杀，听说赵有容居然带着赵婕妤成功逃走，不知所踪。

　　“王爷，请节哀。”马成拱起手，煞有其事的道，“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

　　杀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人也死了，苏珏也懒得再计较，便是一摆手，直接下令，命邓宇将更始帝葬于霸陵，并决定发幽州十郡突骑与占据河北州郡的铜马尤来等农民军激战。数月之后，迫降了数十万铜马农民军，编入精壮之人数万人，实力大增，一时被人称作“铜马帝”。

　　来人接古灵初入宫的时候，阿兰还笑嘻嘻的和自家小姐这么说了。一转眼到了京城皇宫，整个人都看呆了。

　　古灵初也是看过故宫的人，眼下虽不觉得富贵，却也是新奇。

　　礼炮声中，身穿龙炮的苏珏，踏上同往玄武门的路时，文武大臣都身后跟随，苏珏目视前方威严的气势比离去时更盛。

　　但是今天，他的眼睛里，除了那象征他帝王之威的存在，还有眼前的人儿。

　　古灵初站在玄武门之下，华丽的宫袍依旧逶迤铺于地面，美的不可方物，但是今天，苏珏眼看她，毫无那冰冷的睥睨天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亦如幽州之时。

　　古灵初冷静地对自己说，这样的场合，苏珏这么看她怎么了，之后退回内宫，她带着亲手做的扇子去见苏珏，他一定会高兴的。

　　迎接王妃归来后，文武大臣很快就退出了内宫，可察觉到苏珏盛气的何止古灵初一人，不等众人散去，便听见有人嘀咕：“皇上当真是爱她，眼睛里都是柔情。”

　　夜深人静时，苏珏已经酣然入梦，这会儿傻乎乎地看了半天人家熟睡的样子，古灵初觉得口渴，起身去倒水喝，轻微的动静外头就听见了，便见阿兰进门来。

　　“怎么不去睡，怎么是你在值夜？”古灵初轻声问。

　　阿兰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姐恕罪，奴婢怕您和皇上有什么吩咐，所以亲自在外头值夜，万一有什么事，奴婢还能照顾好您。”

　　反是叫古灵初脸红：“没事了，苏珏是小孩儿脾气，他倒成了十八岁少年。”

　　这话阿兰可不敢说，她给古灵初倒了水，见小姐衣衫不整齐，知道他们行云雨之事，也就不必太多顾忌，而古灵初又想到窗口透透气，她便小心地陪在身旁。

　　“阿兰。”古灵初喝了水，顺手就把茶碗递给她，“苏珏今日答应我了，不想纳妃选秀，不想有其他女人来。”

　　阿兰愣了愣，回眸看苏珏睡得很熟，而她们说话声音很轻不碍事，她益发把声音压低，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宫里不会再有新的妃嫔？”

　　古灵初颔首，同样朝熟睡的苏珏望去，而后淡淡地说：“只是身为帝王，有时也会身不由己，若真是有其他女人进宫可怎么好？”

　　阿兰不明白，古灵初也摇了摇头，没有详说。

　　阿兰则担忧道：“容奴婢多嘴，小姐，实则妃嫔是关系着子嗣的，倘若将来您能生育皇子，自然无所谓什么妃嫔，可若您……”阿兰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念念有词，“小姐必然多子多福。”

　　古灵初却笑：“随缘便是了，咱们不用强求。”

　　“明日早晨预备黄米粥，熬得汤水浓稠一些，给皇上喝了再去上朝。”古灵初吩咐这句话后，便叫阿兰退下了。

　　回到床榻上，苏珏轻轻的鼾声依旧平稳安宁，睡着的人没有戾气也没有孩子气，似乎因为在自己身边而特别地踏实，赵有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皇帝的鼻头，梦里的人皱了皱眉眉头，她趁机朝他怀里一钻，苏珏也顺势搂住了身边的人，继续踏实地睡过去。

　　翌日，京城里的天气阴沉沉的，这就入了正月，像是随时都会下雪，这样的天气会令人心情压抑，可是苏珏却神清气爽步履生风。他的龙袍是古灵初给帮着穿的，喝的热乎乎的黄米粥也是古灵初给送到手边的，温柔的人带着恬静的笑容一路陪他走出上阳殿，还正儿八经地说了句：“皇上，要喜怒不形于色。”

　　从今天起，苏珏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帝王之位，古灵初说小孩子三岁启蒙开智，对他的朝廷和皇位而言也正在这样的时候，这一年来虽然开始一切太平，但弊端都是藏在水下的，波涛稍一汹涌，就全都浮出水面，他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苏珏含笑：“这上阳殿，环水而建，日后你便是朕水中的佳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