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做什么?”
大门洞开,面对无数个气势汹汹的汉子,陈名夏面如寒冰,眼神也是十分凌厉,站在阶上,虽是身形单薄的儒生官员,气势上,竟是把众人压的往后退了一退。
陈名夏少年得意,科场是早早得中,而且科名是探花,名在一甲第三,风流才子名动江南,傲气是深刻在骨子里头了。
此时大门洞开,这一处公馆是退职的士绅修筑的精舍别院,虽然内里小巧精致,但大门仍然是三开间的规制,宽阔堂皇,十分大气。
陈名夏就是站在石阶之上,目中眼神犹如冷电,冷冷扫视着众人。
一时之间,他这样的姿态和不俗的仪表竟是震住众人,门首这里,原本就是通衢大道,府城正中,所以四周聚集超过万人,这里门首处就有过千人,人头挤在一处,简直是一眼看不到边。换了普通人,不要说开门,开门后见此情形,恐怕也不敢开声,纵是开声,也必定是和声求饶,断不敢如此硬气。
而陈名夏却是如此模样,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身姿挺拔,目光如电!
“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在场的人虽然多,但敢于上前的却是不多,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陈名夏的盛气所慑服,半响过后,才有一个生员模样的挺身向前,指着陈名夏的鼻子道:“你要祸乱盐纲,陈百史,你自误不打紧,不要误我淮扬盐民百姓!”
“哦?”陈名夏冷笑一声,反问道:“如何改革盐课,我自己还不知怎么办,怎么阁下倒知道我要祸乱了?这真是奇了。”
趁对方张口结舌的时候,陈名夏戟指骂道:“混账王八蛋的东西,挑唆百姓闹事,不知道这是违法犯禁的事么?本官是进士及第,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敢拿本官当那些阉人来威胁么?”
他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男子,此时破口骂人,居然也是声豪胆壮,掷地有声,连番责问之下,一伙早就有准备的生员秀才都是目瞪口呆,想想对方话语中蕴藏的威胁之意,一时间都是吓的呆了,谁也不敢上前。
这些人,只是仗着生员的身份来行此事,但眼前的人明显科名比他们强,口才更加厉害,身份更是判若云泥,平日用来谋生诉讼的身份在此时是毫无用处,自然而然的,气焰就是落下几分。
拥堵而来的人虽多,但百姓亦非完全无知,听到陈名夏的反驳话语,人人都觉有理,当下不少人都是冷静下来,不再如适才那么愤怒。
可惜,前排人太少,原本已经是拥挤非常,后头的人还是在拼命向前挤过来,那些暗中主事的人眼见生员们败下仗来,不觉暗中又有布置。
“姓陈的,你想哄骗我们?”
一伙无赖汉子从人群中排众而出,他们却并不在远处说话,一边质问,就一边蜂拥上来。
这些人,身上穿着都是五花八门,颜色各异,甚至朱紫都有,还有小刀攮子之类的武器,一个个都是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内。
当时地方官府,几乎很少理会治安,淮安一带民风尚算淳朴,此类人算少,越往南去,无赖混混就是越多,江南苏常一带,几乎就是这些流氓混混的天下。
不料在扬州这里,也是见着这样人物,而口音听着就是苏州府的腔调,到了此时,陈名夏不觉双眼微闭,知道大事休矣。
“怎么,不敢回答我们?”
这群无赖,就是各方势力冲折会商,从苏州弄过来的,人数超过百人,站在这里的虽然几十人,人群之中,也还混了不少。
对这种聚众闹事的事,他们最是熟悉不过,其中有那四五十岁的,苏州几次大的民变,都是参与其中。
这样的人,知道同陈名夏这样的官员讲理,当然是自取其辱,当下便转过法子,不讲道理,只是不停的漫骂,种种诛心之词,也是不停的骂出来,几十句下来,明明都是无理推测,甚至荒诞不经之语,但陈名夏面色铁青,想还口而不能,一边听着的扬州盐丁百姓们,反而看着是陈名夏理亏,于是原本压下去的汹汹之势,又复燃烧起来。
“陈大人,请进来吧。”
情形不妙,刘俊峰也是赶紧出来,在他身边,则是排成几层的三棚直卫官兵。个个执刀弄剑,甲胃在身,还有十余官兵,张弓引箭,在后戒备。
眼见狂徒冲上,刘俊峰知道姑苏无赖根本说不得道理,当下便急步上前,身上铁甲也晃的直响,他挡在陈名夏前,用不怒自威的眼神,使得数十无赖顿住脚步,然后才转身对陈名夏低声道:“扬州如此大变,太子殿下不日就有信息,必定会来相救。就算殿下不至,派兵前来,或是严督驻防军相救,也是必然之事。江都镇总兵官刘孔和是殿下一手提拔重用,绝不会辜负殿下大恩,他麾下有十几个营的驻防军,三叉河大营相隔不过二十余里,我等在里头暂避,官兵到了,再来和这些王八蛋说理。”
“这也是正论。”
陈名夏心中也是明白,眼前这些人不足理论,于是转过身去,就要退入院中。
他适才出来,就不算太明智的举动,此时退回,更是授人以柄。
当下先是无赖们一起叫喊道:“这姓陈的官儿要跑!”
接着便是盐商们的安排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都是叫道:“不能叫他跑了,把他拉下来,问他个清楚,为什么要祸害我扬州百姓。”
人群之中,还有不少打泰州来的,路途遥远,此时也是混在人群中叫喊,并且拼命前推。
“这样闹法,不要出事吧?”
刘岩是淮安盐商中的大豪,此时也是躲在人群最后,和一群淮扬盐商一起,看着眼前风波。
这一次大事,就是各方勾起手来,一起施为。淮扬一带还真不曾见过如此大的场面,饶是刘岩胸襟气度过人,此时也是目驰神摇,颇有害怕之感。
“怕什么!”
众人一则给他打气,二来也是给自己安慰,乱纷纷道:“这事儿是高大司徒安排,身后还有多少人?他们江南那边这样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放心罢了,最多斩几个为首的无赖,那帮家伙,死不足惜,我们却来管他?”
“不同的,不同的!”
刘岩心中一阵阵的不安,只觉得这一次与往常大有不同,至于如何不同,一时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但眼见人潮不停的向前涌动,把守府门的官兵也是被推的挤在一起,陈名夏官帽都不知道被谁打掉了,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而越是急着想进去,后头的人就越拉住他不放,到了此时,群情激越,仅余的一点理智,也是荡然无存。
“这样要出大事!”
刘俊峰急的满头大汗,右手按在腰刀上,几次起落想拔,却始终没有敢拔刀出鞘。
那些无赖,全部都是在街面上讨生活的主,一看之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都是互相使着眼色,不停的向前推推搡搡,原本是距离直卫官兵有点距离,渐渐的,就是逼了上来。
“你这哨官,真是愚!”
就在千均一发之际,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离的最近的一个无赖喉咙上,那无赖吓了一跳,脖子一歪,立刻就带出一缕血珠来。
刘俊峰回头一看,却是几个长相粗豪,面色凶狠的汉子,每人手中或是短刀,或是匕首,凶神恶状的,上前要么抵住一个,要么就是伸拳踢脚,三五下就在陈名夏四周打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来。
“快关门!”
秦守华一声怒吼,适才动手,这些无赖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扫视四周时,看到不少盐家丁护卫藏在其中,这些人都是好勇斗狠之徒,也有不少原本就是私盐贩子,现在群情汹汹,万一真的两边动起手来,恐怕想护卫陈名夏安全,就是千难万难了。
“本官必定呈奏上去,请皇太子调集大兵,痛歼尔等不法狂徒!”
陈名夏好不容易被保护着抢了出来,饶是自己是江南人,自幼也看过几次大规模的市民暴动,不过自己身处漩涡之中时,才知道这样的滋味,委实难受!
当年暴徒杀掉朝廷税监,陈名夏也曾在人群中欢呼鼓舞,长大之后,更是觉得驱除暴政,数万百姓齐心协力,是光明正大的正义之举。
到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当年,可有多么愚!
人多,并没有代表正义!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陈名夏的话语也是被不少人听到,并且疯狂转述。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几轮过后就是变了模样。
“说是朝廷要来扬州,杀尽盐商盐民。”
“现在我们人多,他还那么狠,要是真调大兵来,还有我们的活路?”
“眼前亏都不肯吃,把我们盐民当人么?”
“狗日的,那就先宰了他,叫什么皇太子知道,我们扬州人不是好欺负的。”
众怒已起,陈名夏的倔强和傲气,终于也使得他亲手把这一场风暴不停的抬高,并且将自己卷在风眼中心,眼看就要把自己撕的粉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