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斜睨了眼身边的女子，只见她美目中有些不安，以为她是紧张，缓缓斟酌着开口：“你见了知州夫人，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知州夫人问，你便答，多瞧这点眼色。可记得了？”

　　刘娥没想到宋老爷会提点自己，忙欠了欠身：“是，老爷！”

　　宋老爷“呜”了一身，自是闭目养神不提。

　　刘娥心中想着祖母手札上记载着的一些女儿家见客应有的礼仪，又重温了一下，然后在心中才微微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马上上摇摇晃晃，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早有人在偏门前等着，引着刘娥和宋老爷进去。

　　一进偏门便是府邸的后花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穿过了一个小月亮门，便来到了女客会面的花厅，周围奇花异草，绚丽多彩。

　　一个年岁约18、9岁的少女见宋老爷和刘娥行来，略福了福身子：“请宋掌柜和这位娘子稍待，奴去请夫人。”

　　宋老爷和刘娥自然是赶紧还礼。刘娥心中紧张，她毕竟14岁年纪，生长在坊间，纵然心气不比平常闺阁女子，可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只是她强忍着拘束，想着祖母和母亲手札上说的一些作态，又学着宋老爷的样子。倒也没有在面上和行动中露怯。

　　反而是宋老爷不动声色地飘了一眼刘娥，心道这女子心性倒也强韧，全看不出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

　　过了一会，只闻一阵香气袭来，宋老爷立刻站直，刘娥知道乃是知州夫人来到，忙也屏气凝神。

　　知州夫人一行六七人款款行来，身上宝钗玉佩微丝不动，只闻轻轻地的脚步声，刘娥心中暗道，果然是祖母手札所说，女儿家行走，那朱钗若是晃动不稳，透出声响，可是要被人嘲笑没有礼仪的。她原先只是想着，那朱钗玉瑶何等轻盈，怎么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此时见知州夫人做派，才知大家闺秀当如是之。

　　知州夫人落座，神色平常：“怎么今日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却仿若有股巨大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宋老爷忙上前作揖，涩涩地开口：“只因那头面之事，特来向夫人禀告。”

　　“哦？”语气平常，尾音稍稍上调。

　　宋老爷招架不住，忙用眼色招呼刘娥，刘娥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强压住自己心中的忐忑，缓缓站起，用自己所知道的礼仪，向夫人拜下。那夫人眉色忽然一动，但见刘娥起身，神色立刻如常。

　　说来也怪，待拜下起身，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刘娥立刻心平如水：“请夫人安，只因夫人头面非同寻常，因此在用料之上，特请夫人示下。”

　　“怎么用料却反倒问起我来了，这位娘子好生有趣。”知州夫人默默地吹了吹茶盏，慌得宋老爷用眼狠狠地剜着刘娥。

　　刘娥微微抿嘴道：“因夫人的头面关系到夫人与知州大人的颜面，因此我家掌柜谨慎行事，生怕不能够领会夫人的深意，这才向夫人请教。此乃我家老爷当日行事有差，未能及时向夫人请教，望夫人恕罪。”

　　知州夫人一听此话事关夫人与知州大人的颜面几字，神情立刻变了。慌得宋老爷打了一个寒战，他用眼狠狠盯着刘娥，却见刘娥用眼神回望宋老爷，用眼神传递着：“若要保住富贵，就听我的去做！”的信息。

　　宋老爷一时福临心智，慌忙跪下道：“给夫人请罪，只因此事事关重大，因此不敢擅作决断。特求夫人宽恕。”

　　知州夫人略一沉思，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们上心，既是如此，起来回话。”又转头问道：“这娘子面生，可是你家女眷？”

　　刘娥一时愣住，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她忙求助地望向宋老爷，宋老爷立刻回道：“乃是我家小婿的妾室！”

　　“大胆！区区一个妾室，竟然带入知州府！你当我们夫人是什么？”旁边一个妈妈立刻大怒了起来，这妾室只如同猫狗一般的玩物，地位极其低下，如今堂而皇之地登入知州府大门，说出去，岂不是怪知州夫人不知礼数！

　　刘娥自知自己妾室身份低下，却不知原来竟连官夫人一面也见不得，见那妈妈盛怒，知州夫人面上也一副皱眉模样，慌忙和宋老爷一样跪在地上。

　　可怜那宋老爷年已50有余，刚起了身，复又拜倒，忙说战战兢兢地说道：“只因这头面乃是刘娥绘就，这用工用料也是她做决断，所以才带她来回话。并非有意隐瞒夫人。”

　　此时安静极了，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没入膝下青石板上。刘娥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就要瘫软下去，才听见夫人淡然的声音：“即使这样，起来吧！下不为例，你可要记住了！”

　　刘娥和宋老爷这才惶然起身，刘娥只觉得腿脚一阵酸软，想不到这官家气势之严，令人心畏。

　　那夫人又开口问道：“方才你说，这花样子乃是这妾室所做，这妾室，如何做得出这款恍若前朝风格的头面？”

　　刘娥一听，心道这夫人眼神厉害，却不知这夫人也是汴京大户人家出身。刘娥忙低头躬身道：“因家祖乃是前朝的右骁卫大将军，我父曾官拜嘉州刺史。家中留有祖母画像，由此改良而来。”

　　那夫人“嗯”了一声：“嘉州刺史？莫非你父是先帝伐晋阳时病逝的刘通？”

　　刘娥万万没想到这夫人竟然认识父亲，心中忽地一震，忙道：“正是！”

　　那夫人诧异地望了眼刘娥：“没想到竟是老爷故人之女，只是你堂堂官家娘子，如何……”她望了望宋掌柜，到底没说下去。

　　刘娥自知此时身份低微，成为妾室，实乃阴差阳错，却也是最好的选择。当下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宋掌柜也没想到知州夫人竟然认识刘娥的父亲，一想到先前差点将她绑到知州夫人面前，心中顿时大叫侥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