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一会儿上吐下泻,到了晚上终于还是发起烧来。尔群急得坐立难安,只是满脸痛心地抱着她叫:
“雪儿,雪儿!”医生来来回回看了几次,一个劲儿地劝:
“先生,去医院吧!大小姐恐怕是得了急性胃炎了。”他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双手抱紧她道:
“去医院?要去医院这么严重吗?”雪儿烧得意识模糊,腹部刮骨结肠似地痛,却仍然双手紧攥,咬着牙齿下意识地反抗:
“不去医院!雪儿不去医院!”他眼中的伤痛扩散开来,隐隐约约,透着令人心悸的惊恐和无措,脑中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本来很好的周末,他和她其乐融融地跑到花园里晒太阳,他坐在老榕树下的藤椅上,端着咖啡,满脸笑意地看着正荡秋千荡得高兴的心上人。天气那样清朗,阳光薄而透明,透过枝叶相接、繁茂密匝的老树缝隙投射下来,千条万条炫目美丽的光晕把她笼罩其中,斑驳光怪。她忽然大叫着向他飞来,脸上带笑,一抬脚踢碎满园晨光,她一面玩一面开心地冲着身后大叫:
“高一点!再高一点!”佣人接到命令,一面更加大力地推她一面喊:
“高一点可以,你抓稳了!千万别摔下来!”他含笑刚想大声提醒,忽然颈上一紧,竟是凌子涵从背后圈住他脖子:
“开心吗?难得你这样高兴?”他心脏骤然一紧,还没来得及把她推开,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佣人愣在原地,瞪大眼睛歇斯底里般地疯狂大喊:
“啊……裴小姐!裴小姐!”他眼神蓦地涌起惊惧,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冲上前去抱住她喊:
“雪儿!雪儿!”声音哽咽难辨,眼神模糊起来,声色俱厉地抬头大喝:
“愣着干什么!救护车!赶快去叫救护车啊!”覆在她脑后的手掌下有粘稠的液体汩汩溢出,殷红的液体像一支饱蘸朱砂的毛笔,遇水袅袅扩散在眼底,他心痛得手足无措,拼命用手压住的同时几乎无法克制地去想:
“这要流多少血!这要流多少血!”到医院时追着冰冷的担架车奔跑,手紧攥她的,拼命喊:
“雪儿!雪儿!雪儿!”她始终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气,手术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脑袋轰地一响,身体一软向后仰去,悲哀地靠在墙上呢喃:
“没事的!没事的!”心脏不是抽痛,而是像一只被困在茧中的蚕蛹,四面紧密耀眼的白色丝网紧紧袭来,将他整颗心整个人死死地捆绑在疼痛中央。
身边不断有人涌来。一个个身着白大褂,配着这样那样专家头衔的人小心翼翼地向他赔笑:“卓先生不要担心!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他脑中白茫茫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只听见一句话:
“脑部严重受创,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过来!”他身体猛地一颤,反手抓住对面的人问: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主治医生被他的模样吓得猛一哆嗦,说话时口气愈加不稳:
“这……我们……我是……”支吾半天冒出一句,“我们尽力而为!”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断裂,愣了半天扑进病房:
“你故意的!”他声音悲愤欲绝,双手攥住她的咬牙质问,“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想让我伤心想让我后悔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我不准我不准!你生我就生,你死了我陪你一起!你敢不要我你敢丢下我试试!”她眼角有泪滑下,一滴一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她小时候已是个魔星,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让他后悔让他痛苦。他心痛忿恨的同时忽然明白:
她是根本不爱她自己的。
生命那样无力,仿若他手中的一线风筝,牵线一断,一切变得再无意义。
他费尽心机,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派人守着她保护她,固然是担心她的安全,但更重要的是要无时无刻地向她传达,向她表白:
“我在乎的,所以不能放弃。你的生命,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眼睛模糊起来,她躺在他的怀里,痛苦地低声抽泣:
“卓哥哥……我好痛……去医院……我要去医院……”他闭上眼睛顿了两秒,转头冲着门外大喊:
“备车!我们去医院!”
早晨换岗之前还有些空,绍晖转了个圈绕到厨房找姑姑。陈嫂这时正在煲粥,见他进来一面用勺漂出锅里的桂花心和茯苓一面骂道:
“你昨天带着裴小姐到哪儿去了?都给她吃了什么,害得她这样轰轰烈烈地大病一场?绍晖啊,你可要有点分寸!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偶尔出去玩玩闹闹先生没说什么,可你看他哪一刻没留着一只眼睛?不要以为自己聪明,他们的关系,是你一眼看得透的吗?以后离她远点,你听到没有,啊?”他听她生病已自焦心,这时再被没头没脸地一顿训斥,顿觉心烦意乱,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
“知道了。”等粥煲好还是抵受不住,站起身来说道,“我去送吧!你歇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