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闯跟莫晟并排走在通往烈士陵园山脚下的林荫小道上,此时雨已经停了,莫晟并没有开车上来,他习惯于徒步从山脚到上头,他觉得那样一路上走上来除了空气较为新鲜外,也可以顺便观赏小道两旁沿途的风景。
他执意要送焦闯回去,因此便跟跟她一同下了山,路面依旧湿漉漉的,铺着柏油小路泛着一层粘腻潮湿的水光。
头顶的树叶黄绿交叠,大部分黄透的叶子已经落了地,除了一些还负隅顽抗的簌簌飘抖着悬在树枝之外。
叶子之间细密的缝隙漏下一缕缕一斑斑的白色光点,滑过她的头,她的脸。
两个人偶尔会聊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例如平时喜欢吃什么甜点,喜欢什么颜色,两人交换着各自的兴趣爱好,大部分虽然不是很相同,但一字一句下来,却也聊得颇为开心。
从墓园出来之后莫晟一直没有问过她骨灰的事情,他看得出她并不是刻意隐瞒,她或许真的不知道。
焦闯听见自己的跟他的脚步声错开,踩在那沙软的落叶上,发出阵阵喑哑的声音,但在耳里却异常悦耳,甚至胜过任何一场动人的音乐会。
她抬起头,不禁打量起起他的侧脸,这个男人的眉毛虽长却不腻,没有女人的泼辣狠劲,现在有一些男人虽然眉毛优雅欣长,可却一副泼辣中透着市井女子的嘴脸,教人看了不禁寒心,好在莫晟不是,而是浑然天成,斜飞入鬓的那种。
鼻子挺直,鼻梁的形状好似山棱,唇不厚不薄,看着正好,唇峰略微翘,正面望过去虽然冷清,可侧面看却像是含着笑意。
此时她正思考他的五官的形状跟分布,莫晟却忽然回头,于是她蓦地撞进那双仿佛载着一波碧泉的眼睛里,那眼中有着瞬间的错愕。
还没等她晓得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倾倒,与此同时那张错愕的脸庞微敛着,大掌已经紧紧的扣稳了她的腰跟手臂。
焦闯仍惊魂未定,一双眼此时才瞪得老大,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而莫晟也未曾不是,但原因却是她柔软的身子此时正贴着他的胸膛,他感觉大掌下的腰又多柔软,浑身脆骨,一捏就碎,便不能大力。
见她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他才放开开手,让她站稳身子。
“谢谢”焦闯有些尴尬的笑笑,将自己散落在颊际的头发挽至耳后,才跟他道谢。
莫晟只是淡笑,并未说什么。
莫名的,这一跤摔过之后两人仿佛止住了之前的话题,同时沉默了下来,她跟他隔了有十公分的距离,身后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被光影洒满了痕迹。
当她第二次转过脸看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声开了口。
“我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声音虽然轻可却很肯定。
莫晟片刻失神,倏然才笑道:“五年前见过一次,那年我才大学毕业,刚进的交警大队,上班第一天的第一件案子就是一辆红色大众计程车载着两名少女超速行驶。”
“我知道,你就是当时那个交警大哥。”焦闯也笑,其实他那天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莫晟哑然,还想让她慢慢想起来的呢,没想到她已经想到了。
可焦闯又说:“我是说,除了那一次之外,我们是不是还在其他地方见过?”
这下轮下莫晟好奇起来,依旧笑着说:“是么?我倒是没有印象了。”
焦闯见他也不记得模样,才丧气的垂着头,磨着自己唇喃喃道:“也许是我记错了。”她半边脸庞垂在一半的阴影下,就跟他始终猜不透她另一半的心思。
两人又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山脚下,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莫晟掏出钥匙走过去,焦闯虽然跟在后面但却刻意放缓了脚步。
望着那背影,那种油然升起的恍然隔世的感觉又从心底“滋滋”的冒出来。不过这一次她不再问了,只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开车的时候,焦闯脸朝着车窗,手肘靠在车窗上,莫晟抿着笑看了她一眼,回过头看向正前方的时候眉心却渐渐蹙起。
那洁白的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只窜着一颗菩提木佛珠,颜色有些陈旧,想来是年份已久。
他双手抓着方向盘,那颗佛珠却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串佛珠,跟那颗模样很相似,虽然他也见过不少上等的佛珠或玉石,不过印象中那串菩提木的却常年悬在少年手里,隐隐也泛着幽蓝色的光泽,似跟他那双眼睛融在一起,就跟此时她手腕上那颗一样。
“你手腕上的珠子倒是好看,不过怎么就只有一颗,不应是一串么?”他开口问道。
焦闯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在问她,又低下头看了自己手上穿在红绳里的佛珠,才说道:“记不大清楚了,也忘了是谁送的,不过好像十五六岁那边就有了。”
莫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出声。
车子到了焦闯的小区,跟他到过谢之后才望着那辆车子离开,她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回到家不久之后就接到郝色的电话,电话里郝色将她数落了一顿,说她干嘛死守那个骨灰瓶子,又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焦闯一边听着郝色在那边神神叨叨,却不敢出声,心底却在想着,一定是今天那劳什子主任将这事说过郝色听了。
也难怪她会生气的,毕竟人是她介绍的,自己却忽然临时反悔不说,态度还那么激愤,估计人家还以为她有什么毛病。
“你难道想要将那东西搁家里一辈子供奉?你傻了你 ,就算是你恩人,哪里会有人将这东西放自己家的?”郝色的气消了一大半,可嘴里依旧不客气。
焦闯望着还搁在台上的瓶子,一时没了话说,郝色知道她的性子,明白她此时已经有三分的悔意了,便又叹气道:“人死了,成了灰烬,你总要让他安生吧,你当他是个好人就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末了,焦闯才诺诺的答了一声。“嗯”
第二天郝色上门,陪着她又去了一趟烈士陵园,还是拖了那主任找人安排好时间之后便又在墓碑上刻立碑人跟安葬的日期,但对于死亡日期与这人的姓名以及生平事迹,她全然不知,就连郝色跟其他人都吃了一惊,焦闯只淡淡解释院方不愿意透露捐献人的姓名。
弄好一切之后,她手里拿着几朵粉白色的小花,那是她方才上山的时候在路边采的,她赶不及回头买了便摘了这几朵,虽然放在墓前寒碜了点,可那粉白的花骨朵也有自己的美,轻轻的点缀着这一座孤寂的墓碑。
她手里还剩一朵,她看向旁边,朝着昨天那个刻着让她心底隐隐作疼的名字的墓碑走了过去,弯下腰将那花搁在了墓前,只消看了一眼那刻骨铭心的名字,那边的郝色已经在催她回去了,天色已经渐渐露出灰蒙的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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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安葬的事情暂且就处理清楚了,这边她又开始认真的捣弄起工作的事情,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她可以说是老老实实的选择工作的性质。
下午的快递公司竟然给她送来快件,她签过名字之后发现牛皮纸的信封还挺重的,打开过后才不禁笑出来,原是竟是王蓉寄过来的。
当初她回国之前便给王蓉寄了她在国外的照片跟一些小礼物,地址留的是国内,隔了一年多,她原来以为人家早就将她忘记,也不期待有回信,没想到却还真的有。
王蓉寄来了很多村里孩子画的话以及王芳结婚那天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都笑嘻嘻的,她居然还看到了当年穿着棉袄的自己,脸蛋冻得通红,身子臃肿得好像胖子。
她看过照片之后又看了王蓉写的信,信里面说王芳如今已经怀孕了,七月大,正在娘家养胎,至于她还是老样子,跟着她爹王向荣在村卫生所给人看病。
最后信里提到她要不要干脆回来看一下,说她们全家人都想念她得紧,两年没见一直都想她呢。
焦闯放下信,觉得自己眼底有点湿意,心窝暖暖的,有种远在千里被家人挂念的感觉。
她与王向荣一家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她们待她是真的好,她很感激那几个月里她们对自己的关心照顾,她当时也觉得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道个别就走了,这点她有些愧疚。
焦闯将那信跟画小心的放进抽屉里,打了电话给那几个人,说自己要下乡去,她先给段毅打的电话,段毅毕竟清楚那里,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又让段毅通知那些人,她怕自己的话他们不相信,段毅起码知道是哪个村,总不可能再诓他们了。
决定了下来,她决定过个两三天再回去,她还有一件事没解决,便是找回已经失踪了快两个月的程成,那也是她的另一个亲人,虽然之前焦首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是程成是有心躲避他的,可他还不知道焦闯已经回来的消息,所以焦闯决定自己亲自去找,或许能够将程成劝回来。
*******后面恢复诙谐风格~几个男人一台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