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无非各就各位,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声令下,发卷,殿试正式开始。
审题,构思,动笔,誊写,一气呵成,《刑赏忠厚之至论》,洋洋洒洒,一篇策论跃然纸上。
……
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
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而我因为无所求三个字,所以文思如泉涌,倚马可千言,一篇文章收尾,只觉五内酣畅,莫名满足,竟是意想不到的舒服适意,不由再三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冒险混进来大比不愧是明智之举,庆幸我的英明决策。
得陇望蜀乃人之本性,我自然不能免俗,搁笔突然有点遗憾,早知道恩科这么好玩,我就不走后门来鹿鸣宫了,还让死胖子不幸言中,我一定亲自从乡试会试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过来,真刀真枪地好好掂量掂量永旭才子的分量。
殿试只有策论一项,而之前的乡试会试则花俏得多,有墨义、口试、贴经、策问、诗赋等等,墨义,就是围绕经义及注释所出的简单问答题,在一张卷子中,这类题目往往多达三五十道,口试则是口头回答与墨义同类的问题,帖经,则有如现代诗卷的填空与默写,考官从经书中选取一页,摘其中一行印在试卷上,根据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写出与之相联系的上下文,策问,即议论,依据考官提出的有关经义或政事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策问所及范围较广,有政治、教育、生产、管理等,比起帖经墨义来难度更大,有的也还有一些实用价值,诗赋,就是一诗一赋杂文两篇,经义,便是围绕书义理展开的议论。
总体来说,永旭恩科的花样还算有趣,较之单调乏味的八股更加灵活,不过要是和现代语文考试题型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给我的感觉,永旭朝科举更像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招聘,笔试面试应有尽有,流程手续按部就班,买方市场吹毛求疵,莘莘学子待价而沽。
想当年高考那会儿是允许提前交卷可惜鲜有狂徒怀揣这份魄力,而今的情形却是任姑奶奶我百般示意,考监就是假装没看见,全当我自娱自乐,无论如何都不肯搭理我,我无所事事,闲极无聊,一把放下帘子,蹭蹭找个舒服点的姿势酣然入梦。
一觉黑甜,梦里依稀置身于一片花海,入眼皆是粉白色的烟岚,回眸处冷不丁凭空出现一个大大大帅哥,我立刻撒丫子奔过去紧紧拽住,生怕他消失了,帅哥朝我温柔地笑,我也跟着傻乐,口水滴答滴答三千尺也浑然不觉,帅哥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的满是我花痴的表情。
我正嘿嘿嘿嘿高兴,忽然一股大力沿着帅哥的胳膊猛然传过来,帅哥一晃,就像一旁歪去,我连忙伸手去拉,却只堪堪抓住帅哥的衣角,抬头看向那边,只见帅哥的另一条手臂正抱在胖胖的怀里,而胖胖正向我呲牙咧嘴,凶神恶煞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平日温良贤淑的影子?
我一愣,脑子瞬间灵光,忽然想起来什么,倏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那位帅哥,心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修长身材,白净面孔,精致五官,清澈笑容,敢情是胖胖最最钟爱的小生类型,怪不得争抢得那么凶悍,行了,行了,让你,君子不夺人之美,再说路边的野花我也不采,这位您如愿纳入后宫吧,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大餐就行。
我甫一松手,胖胖和帅哥便一阵风似的不见了,眼前纷繁交错,可怜我举目茫然,揉揉眼睛,我蓦地惊醒。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死胖子倒胃口的大脸,此时正不悦地看着我,脸上布满讥笑和鄙夷,顺着猪脸往下看,猪蹄正小心翼翼地拈着张试卷一角,胳膊挺得笔直,将试卷离得远远的,好像拿着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或是臭烘烘的袜子。
我眨眨惺忪的睡眼,很自然地抬袖抹抹嘴角,对唇边的湿润见怪不怪,可是随即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微微赧颜,可是脑袋刚刚垂下半程却又忽然弹起,心中悚然一惊,目光嗖地朝死胖子射去。
只见死胖子唯恐避之不及之物的左下角赫然落款“惜若水”三字,随着视线不断飘移,一滩可疑的半湿水渍跃然眼前,选择性将“君子、忠厚、长者、隆昌”等字迹晕染得支离破碎,唯独网开一面让屡屡现身的“刀锯”完好无损。
鸵鸟……
散场之后,由于人造的巧合,我和大哥枕头结伴而行,一路上枕头可是有了笑柄,翻着花样挖苦打击我,将蛇蝎美男的毒舌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若不是我老脸无羞,加之沿途不时有学子寒暄打岔,大哥偶尔出言挡驾,我非得气得吐血而死,最终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枕头的唇枪舌剑刻薄到无以复加,我居然硬是咬着牙面不改色,甚至凝神含笑,附耳倾听,鬼知道我琢磨了多少种收拾枕头的法子。
一轮总攻下来枕头早已口干舌燥,却见枪林弹雨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甭说炸的我体无完肤,就连丁点回音动静都吝啬,沮丧之余又意外地有些棋逢对手的畅快,当即爽快地认栽,再也一句风凉话没有,华丽丽败下阵来,倒是难得让我见识到些许男人的血性和胸襟,不由得对枕头重新评估,勉强发觉他还不算全然的一无是处,起码他就敢当众毫不掩饰对大哥的倾慕。
一路相安无事,及至宫门,远远便能看到一套威严的皇室仪仗,一道身着朝服的高大身影正启步登上睚眦直柄华盖车舆,翻飞的袍角隐匿着数条腾云驾雾的团龙,随着光影明灭交织,珊瑚米珠折射着肃杀裨睨的寒芒。
那是……刚刚一闪而逝的身影瞬时在脑中重现,记忆与现实骤然重叠,不可思议地严丝合缝,我回头看向大哥,却对上大哥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句疑惑不由得凝在唇边,舌头一卷,脱口改作一句笑语,“不知那两位仁兄还算得心应手?”
闻言大哥隐了沉思,霁然一笑,恍若和风细雨,凤目斜飞,微扫正在依依惜别的鲍范二人,继而低声笑道:“鲍君显然强颜欢笑,实则底气不足,范君虽然长吁短叹,却是难掩得色,总之一切悬疑待到揭榜之日自见分晓,现在尚且难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