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会只是唬我吧?”那沐清往前靠了靠,一副认真的样子。
那威拧了拧眉:“你我的命现在就掌握在你手里,如果你去问了左相,那咱们父女甚至是那家一家人一起归西,如果你不去问,我们的命就算暂且保住了,你说我会不会唬你?”
那沐清伸手挽住那威的手臂佯装亲昵:“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你一定不舍得让我因为那点传闻天天挂心的,爹,谢谢你。”
“少跟我来这一套,赶紧回去。”那威白了那沐清一眼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当官的就是善于伪装和逢场作戏,看看,刚刚还怒火冲天的那威大人,不过一瞬间就在面对宾客的时候和颜悦色了起来。
那沐清抱怀冷冷的笑了笑,无所谓,反正他真心的和颜悦色永远都不会给予她这个女儿的。
那沐清与卜儿一起离开右相府,卜儿满脸的伤心,可那沐清却是一脸轻松。
上了马车,那沐清点了点卜儿的额头:“里面有人欠了你银子没还吗?”
“啊?”卜儿连忙摇头:“没有啊。”
“那你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呢。”那沐清嘟嘴笑了笑:“给我看的吗?”
“哎呀不是二小姐,卜儿只是为你不值,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呢,明明你现在都变的这么漂亮了,又是齐王爷手心里的宝贝,可他居然还是这样对你说话,卜儿很伤心。”
那沐清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他对我笑的话我也长不了两斤肉,所以啊,还不如这样来的好呢。
他对我太好我反倒不自在,会担心他是不是对我有所求,这样多好,井水不犯河水。”
卜儿叹口气:“其实像二小姐和三小姐这样生活在富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反倒还不如我们过的开心呢。”
“啧啧,我看你啊是日子过的太好了,还嘲笑起我们来了是吧,小心我下次把你丢进那个鬼屋里去,你知道我刚才在里面看到什么了吗。”那沐清故意吓唬卜儿,惹得卜儿连忙捂住耳朵。
“小姐你别说了,卜儿害怕死了。”卜儿绕身出了马车,宁肯跟车夫坐在一起,也不想听小姐说那么吓人的话了。
那沐清嗤嗤的笑了两声随即叹口气,她从怀中将半块玉佩掏出握在手心里摸索着。
这块玉佩破碎的地方已经被摩挲的没有任何棱角了,拥有这块玉佩的姑姑每每是以怎样的心态在抚摸这块玉佩呢?
她跟相爱的人是不是终究没能终成眷属?不然,为何要用玉佩来寄托相思呢。
二十年前司云昭跟姑姑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皇上呢?他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马车行至一半的时候停下,那沐清撩开车帘见车还在半路上不禁问道:“怎么停了?”
卜儿钻进来神秘兮兮的道:“二小姐,我们就等一下吧,前面有官兵在例行检查。”
“他们这群人又是吃饱了撑的不成,没事儿检查什么?”那沐清有些不爽:“卜儿你下车去打听一下。”
卜儿听话的出去,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小姐,他们是在查犯人呢,要不要我跟他们说一声让我们先过去。”
那沐清摇了摇头:“既然是正常的巡查,我们也就不要惹事儿了,等着吧。对了,这次他们又是在查什么犯人呢?”
“听说昨天苏员外离奇被杀,与他同床的妻子看到犯人有一双血红的双眸,所以官兵在全城搜捕呢。”卜儿像是说着普通的八卦一般,还饶有兴致:“不过听说那个苏员外可是个好人,当初旱灾的时候,他开设粥棚施粥救活了不少人呢,现下死了倒是可惜。”
“血红双眸?”那沐清有几分吃惊,小佟?怎么会呢。
她从车外翘头往前看去,行人和马车排出了几十米,眼看着他们盘查的速度堪称龟速,那沐清拿出自己的玉佩给卜儿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齐王妃有急事儿要办,让他们赶紧放行。”
“咦?小姐刚刚不是说等会儿的吗?”卜儿疑惑。
“啧,你这丫头也是的,没看到天这么热吗,我渴了,要赶紧回去。”那沐清瞪了卜儿一眼,这臭丫头摆明了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两个官兵上前来主动给那沐清行礼示好后拉着她的马车给予放行。
她一回到王府就先找尘吾,尘吾这会儿不在王府中。
那沐清让卜儿去守着,什么时候看到尘吾公子,就将公子赶紧带来见她。
这样一等就是一天,傍晚的时候尘吾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清儿你找我。”尘吾来到四书轩,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饮下,看来他也渴的够呛。
“哎呀,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你一天了,昨天的命案你听说了吗?”那沐清直接切入主题。
“听说了,就是因为听说了所以今天才在外面找了小佟一天。”尘吾点头。
那沐清呼口气:“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小佟的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人真的不合呢。”
“他当初毕竟是收留过我,于情于理,这份恩情我都该偿还。你呢,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我只是觉得很着急,你觉得这事儿真的可能是小佟做的吗?我知道小佟会杀人,但我知道他从来不杀无辜的人,我听说这次死掉的苏员外是个好人,小佟若跟他没有什么深仇的话,应该没有理由去杀一个好人吧。”那沐清凝眉,神思深沉。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我也觉得这人不可能是小佟杀的,一定是有人栽赃。”尘吾说的极其笃定。
那沐清吃惊的看向他:“你为什么说的这么笃定,难道你有证据了?”
尘吾摇头:“不是证据,小佟是暗夜修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暗夜修罗出手血流成河,他杀人的话不会只杀一个人的,你还记得上次的满门命案吧?”
那沐清点头。
尘吾继续道:“如果小佟真的杀了苏员外,那他不可能将跟苏员外同床的妻子给留下活口,这不是小佟的个性。”
那沐清握拳:“这摆明就是陷害小佟的人制造的一个证据,不然谁人会知道杀人的人有一双红眼呢?”
尘吾在圆桌边坐下,脸上有些深沉:“小佟是得罪了什么人呢?”
“这事儿我们这样干想是想不通的,还是找到小佟才是正理。”那沐清按住尘吾的肩膀:“尘吾,你要去找到小佟,不然小佟的后半生就毁在这种陷害他的人手中了。
虽然说小佟身后还有凤九天,可我不觉得凤九天会在这时候帮助他,他现在被冤枉,一个人肯定也很痛苦,你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安抚他不要让他想太多。”
尘吾看向那沐清摇头笑了笑:“还说你不把他当朋友了,看,你还是很在乎他的。”
“做不做朋友与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被诬陷是两码事儿。”那沐清倔强的别过头:“这事儿换做是别人我也会管的。”
尘吾抿唇:“我不觉得你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那沐清瞪他:“尘吾,你真是学会气人了呀。”
尘吾呵呵一笑:“怎么样,今天去右相府有什么收获吗?”
“今天是我大哥成亲的日子,我爹没有时间理我,不过他答应大哥的事儿忙完后过来找我。
对了,我今天在我家被锁起来的二层阁楼里发现了我姑姑当年生活的痕迹,那阁楼有些奇怪,我也发现了些秘密。
你知道吗,我姑姑可是个大美人儿,当年皇上和昭王爷都…”
“二小姐。”那沐清正说的起劲,门口响起卜儿的声音。
“啊,怎么了?”
“老爷来了,现在能让他进来吗?”卜儿站在门口询问道。
那沐清点头:“快让他进来吧。”她看向尘吾:“我爹来了,你先去忙,回头再跟你细说。”
尘吾出去,卜儿将那威请进了书房。
那威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走了进来,那沐清倒是抿唇讪讪的笑着:“爹,这么快就忙完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到很晚呢,宾客们都走了吗?”
“不走也得赶走了,我还怕你到处乱打听事情害死我呢。”那威不悦的坐下:“你怎么就会成为我们那家的闺女呢,真是让人无奈。”
那沐清呲牙:“爹,你应该为有我这样一个女儿感到高兴才对呢。”
“呵,我的小命都差点被你害没了,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所以我才说啊,你早就告诉的话不就没有这些事儿了吗?”那沐清给那威倒了被茶这才坐下翘着二郎腿:“爹,别怪我这做女儿的不懂事儿,你想活,我也想活,我现下一定要知道这些事情也是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性命,如若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对爹爹你呢。”
“保住你的性命?”那威凝眉:“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爹爹一定不会愿意关心,所以我也没打算多说,今天你就专门为我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吧。”
见那沐清对自己守口如瓶,那威沉沉的叹口气:“说吧,你想知道的。”
“那轻歌是谁?”那沐清抿唇。
“你怎么会知道…你打听了谁?”
“爹,这事儿我还用打听吗?虽然现在没有人议论这个名字,但那不代表族谱里面不会记载呀。”
“族谱?我都锁起来了,你怎么找到的。”那威警惕的看向那沐清,看来他小看这个孩子了。
“我有几个很得力的帮手,这你就不必多问了,解答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是你的姑姑。”那威冷漠。
“那…她现在在哪里?”那沐清呲牙:“不会是死了吧。”
“没错,就是死了。”那威微微握紧了拳头,额头的青筋都凸起了几分,看的出来,他在生气。
“昭王爷跟咱们家什么关系,确切的问应该是昭王爷跟我姑姑有什么关系,还有皇上,她跟我姑姑又是什么关系?”那沐清抿唇,样子优雅到不行,好像是故意的似的。
“清儿,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死者已矣,你就不能让你姑姑安心的走吗,为何要打听这些没有用的事情。”那威终于发怒了。
“爹,你之所以这样隐瞒不会是因为你这官位来的与姑姑当年的这些朋友有关,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吧?”那沐清挑眉:“我还记得之前我听到左相说过你没有什么真本事的,总不会他说的都是真的吧。”
“胡说,我这官位来的堂堂正正,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那威怒目。
“那你就解释给我听,我姑姑在过去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皇上和昭王爷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我姑姑是怎么死的,她心爱的男人现在在哪里。”那沐清眼神也冷漠了几分:“你不说的话,总有人会说的。”
那沐清与那威瞪视了好一会儿,终于那威叹口气垂下头回忆起了过往的事情。
“轻歌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名满内京的才女,她长的漂亮,人又懂事儿,曾经求亲的队伍也几乎踏破咱们那家的门槛。
那时候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六品官员,你爷爷也不过就是一个四品闲职,没有什么实际的大权握在手中,所以在外人看来,咱们家不算是个大家。
那时候我与你爷爷一心就认定,将来你姑姑及鬓之后会找一个与咱们家条件差不多的人家嫁了。
谁也没想到,在你姑姑十四岁那年的时候,我们那家的命运会悄然改变。
官场一向都是风云莫测的,你爷爷这个闲职当年就是因为从不收受贿赂所以才会得罪许多人,也因此没有什么比较强硬的后台。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年一向清高的你爷爷竟然会被诬陷为贪污受贿且证据确凿。
我曾经问过你爷爷,你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儿。可你爷爷斩钉截铁的告诉我,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等事儿是他所不齿的,他当然不会做。
其实这事儿不用特别问你爷爷我也能想明白,不过就是那些贪官污吏因为数额巨大,没有人背黑锅,所以才会找到你爷爷的头上。
先皇看过案卷后,判了你爷爷秋后问斩之刑,我不甘心,可是当时因为我们家里是靠我跟你爷爷的俸禄过日子的,所以并没有什么闲银子来替他买通关系救他出来。
我曾经去求过许多人,当中就包括左相的父亲,当时他父亲的嘲笑让我言犹在耳,我心中非常气愤,可却也无可奈何。
我跪在他们家的门口寻求帮助,左相一脸高傲的从家门口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那时候我只是个六品小官,而当时的左相已经是与你爷爷官品相当的四品官员了。
他对我说‘不如你就把你那貌美如花的妹妹送给我做妾,说不定我会愿意帮助你的’。
当时听了他的话,我真想起来杀了他,可是我却不能,因为百善孝为先,我只能从长计议,先找办法救你爷爷出来。
我回去将此事说给轻歌听,当时只有十四岁的轻歌竟想也不想的就在我面前答应了左相的要求。
我不知道当时轻歌是以怎样的心态答应的,不过我能想到,她心里必然不会好受。
她见我心里不好受,竟主动安慰起我,她说:‘哥,我们兄妹四人有两人已经离我们而去,如今就只剩下父亲和你我一起相依为命,若是父亲也不在了,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孤儿了,为了父亲,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可能不懂当时为父的心情,看着倔强的妹妹,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你姑姑说‘哥,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庙里,明天你带我一起去庙里祈福吧,我想为爹爹和你祈福,让你们日后能够过的幸福,让爹爹长命百岁,让你官运亨通。’
你姑姑难得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当然不会拒绝,所以第二天我就跟你姑姑一起去了庙里。
那是你姑姑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没有戴面纱在菩萨面前诚心祈求,之后她去了许愿树那里许愿,而我则去找主持大人浅谈,我不知道在我离去后你姑姑会遇到影响她一生的男人,这个人就是你说的昭王爷。
那日与昭王爷同在一起的还有当今的帝师景大人,将军凤大人和程大人。
在我们那个年代,这四个男子就像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昭王爷竟然会对站在树前双手合十闭目祈求的你姑姑一见钟情,进而后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昭王爷先开始的这份爱,不管你姑姑是不是喜欢,她都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左右昭王爷的想法。
我不知道当时昭王爷和你姑姑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后来,昭王爷时常出现在我们那个不算宽敞的那府,就像是自己家一样的来去自如。
本来还想着要纳你姑姑做小妾的左相看到你姑姑与昭王爷来往的这样密切,竟也不敢胡乱来了。
后来的事情发展的有些让人史料不及,在昭王爷生辰的时候,他派人将你姑姑接到了他的府上为他祝贺生辰,也是在那里,你姑姑第一次遇到了当今皇上。
你姑姑的美是人尽皆知的,会被当今皇上看上也是无可厚非的,别说是皇上,就算别的男子见到了,总也会多看几眼的,这是每日与你姑姑朝夕相对的我所不曾发现的事实。
可也正是如此,为了争抢你姑姑,当今皇上与昭王爷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暗斗。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姑姑的心到底是系向哪里,我曾今问过她‘轻歌,你爱的到底是谁’。
她的回答令我惊讶,她说‘哥,不管我爱的是谁,我都不可能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不想做破坏他们兄弟之情的坏女人,而且不管我跟他们中的谁在一起,剩下的那一个都将会万劫不复。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救出爹爹,然后让你跟爹爹幸福,其余的我都无所谓。’
你姑姑当时脸上的决绝让我差点都认不出这个亲妹子,可不管怎样,你姑姑却依然很坚持。
这场争夺战唯一获利的人也就是我了,那时候,因为两位王爷的提拔,我一路高升,官位成功的压制了左相,而我也终于能够成功的为你爷爷伸冤。
你爷爷在牢中生活了几个月,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在出狱后不过一个月就离我们而去了。
后来这场关于你姑姑的争夺战终于惊动了皇上,皇上听说他的两个儿子为了争抢一个女人而不合的时候大怒,单独召见你姑姑。
你姑姑从宫中出来后不久,当今皇上和昭王爷就前后来到那府要见你姑姑,可却都被你姑姑给拒绝了。
不久后宫中选秀的名单就公布了出来,你姑姑也是秀女当中的一个。
没有人知道当初先皇到底跟你姑姑说了些什么,你姑姑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深宫,从宫女开始做起,一步步的做了才人,嫔,妃…”
那威说着垂下了头,眼中分明是带着懊悔和愧疚。
“后来呢,她是怎么死的?”那沐清有些吃惊于这个传奇女子最后的归宿。
“后来昭王爷为了你姑姑而触怒了先皇,他反抗先皇,罪名是谋反。
先皇见昭王爷已经无可救药,为了不影响朝纲和大计,只能忍痛将昭王爷流配,谁也没曾想他竟会死在流配的途中。世人都谣传说是他爱的太深,以至于伤了神,所以才会那样狼狈的死在异乡。
其实我知道,这不能完全的怪罪你姑姑,他爱,你姑姑又何尝不爱呢?只是我一直都不懂你姑姑爱的到底是谁。
而在那不久之后,你姑姑也终于没能在宫中挺到最后,仅仅十六岁的她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我从不知道这场悲剧的错误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年的我是因为没有权利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姑姑沦陷。
我曾经命令她停止跟两位王爷的纠缠,可是她说,爱一旦开始了就无法结束,除非生命的陨落。
我恨透了你姑姑将我变成了一个坏人,恨透了这个死丫头的倔强,如果她能在最后依靠我一下该有多好…”
那沐清呆愣的看着那威,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