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品级?是了,只是小吏,权利却如此之大!”事情已经发生,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李云相当镇定,喃喃自语。
“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这督邮前来督察?”李云缓缓地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似是受到感染,曾县尉此时也冷静下来,摇头苦笑,将个中原由细细解说一番。
江夏郡的督邮职务分北部、西部和南部督邮,归北部督邮督察的钟武等县距离郡治西陵遥远,中间山川阻隔,交通不便。而自王莽登基以来,从朝廷到郡县诸官吏从未领到过俸禄,往日的“公费旅游”自然变成“自费旅游”。
在郡府看来,只要辖县孝敬到位,按时上缴税赋,不出什么大乱子,这等派遣督邮督察地方之事,能免则免,政令皆由驿卒用书信传达。地方官吏也乐得如此,没有俸禄还要保持优越舒适的日子,自然要多做些非法之事,郡府不派人督察则更好,毕竟谁也不想每年都被检核一翻,轻则遭训斥,重则丢官。这样,郡府就与辖县达成默契,双方皆大欢喜。
李云听完,还有些疑问,稍想后就明白。从南部比邻的长沙国在王莽代汉后被废除,改为“填蛮郡”就可以看出,现在的江夏郡不比日后,开发甚微,田地数目不足,民众大多以渔采为业。而江夏郡北部四县田地较多,但又被豪强大族侵占,督邮跋山涉水至此也捞不到油水。
这次如果不是地方官吏与豪强大族联合一致对付李云,举告其“招聚流民;私采林泽;图谋不轨”这等重罪,郡府也不会派遣督邮前来核查。
“伯父可知有哪些人勾连在一起?”他神色平静地问道。
“本县独有许县令,据信上所说……哦,对了,这就是那封被我截下来的书信,贤侄自己看吧。”冷静后的曾县尉方记起来,忙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递给李云。
“秩在六百石以上,豪强大族除了两家置身事外,其余皆有参与,真是看得起我啊!”看完后,李云低声道。
曾县尉早已看过,此时仍是心中一紧,忙出声道:“那轪县常家与西阳范家不知为何,并没有与他们共进退。”
“前几日范家大张旗鼓的前来拜会,恐怕此事他们并没有通知范家!至于常家……不管是何缘故,这总是好事。”说完,不由轻笑道:“不瞒伯父,范家是站在我这边的。”
曾县尉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并没有其他想法,他投靠李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此时见李云还能这般轻松笑言,佩服之余有些惭愧,做了多年县尉,心性还不如一名少年,讪讪道:“贤侄是否已有对策?那督邮快则十日,慢则半月即到。”
李云像是知道他是何心思般,哑然失笑,道:“这个真没有!不过请伯父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曾县尉闻言,一脸不可思议,急忙道:“贤侄可要当心啊!既然郡府派遣督邮前来,又是聚众图谋不轨的罪名,定会与兵曹掾吏同来!”
“我不会冲动,伯父放心吧。”李云眼神锐利,紧握那封书信,冷声道。
他明白曾县尉是怕自己招三关守卒武力抵抗,因为那根本就是找死!一旦如此,不等朝廷中央军前来,只需附近郡国兵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将他淹死。别看新朝乱象已起,但军队却牢牢掌握在王莽手中,而百姓只有在实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才会起身反抗,现在并没有到那份上。这也是几年后,一人高呼,天下云集景从的原因。
“还有一事,伯父不会是将许县令软禁了吧?”李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截获书信的,神色奇异地道,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冒失了,以曾县尉的手段,不会用这下下策。
“无需如此,县丞在内,我在外,县令做何事,皆在掌握之中!”
果然如此,李云笑道:“倒是我想岔了,伯父勿怪。还请截住许县令送出去的书信,等那督邮到达后,照常迎接即可。”
曾县尉见状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叮嘱几句便返回县衙。
待县尉走后,李云脸色渐冷。看来茶叶暴利的消息还是传到临县官吏耳中,否则双方不会因为子弟被教训就行此鱼死网破的事情!如果郡府也得知,那麻烦可就大了。
“任何人都休想染指!任何人!”李云摩挲着扳指,目光冰冷。
新村内一切如常,茶园仍继续开垦着,新到的难民住在刚刚建起的房屋内休养,吃饱穿暖的心愿终于实现,对给予这一切的李府少爷自是感恩戴德。假如这时有人要将这一切夺走,他们绝不介意同对方拼命,失而复得令他们更加珍惜。
山谷内除却苏萧萧带走的几人外,众少年皆整齐肃然地列在场中。李云一个个地看向他们,目光所到,少年努力的抬头挺胸,握着的长枪也更紧。
“我对你们的训练很满意,为奖励诸位的努力,休假十天,都回村内休息吧,解散!”李云若无其事地道。
众少年纷纷欢呼,跟李云招呼一声后跑向兵器库,将盔甲兵器解下,三五成群得出了山谷。
唯独昨日参加过会议的邱雍佑等人神色有异,留了下来,十几人站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十分孤单。
李云见状,笑道:“你们留下来正好,同我将兵器转移到内室。”
事情办妥后,众人随李云来到府内。傅迈憋了半响,忍不住低声道:“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低头若有所思地李云闻言,轻笑道:“没什么事,你们不回去休息就待在这儿吧,想锻炼的照常,顺便看守一下!”
邱雍佑等人只得将信将疑地散去,留下严松在书房外守卫。
六月底的天气已开始炎热起来,热茶下肚,汗水就冒了出来,椅子上的李云舒爽地呼出一口气,对门外的严松道:“进来陪我喝茶。”
两人沉默地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严松看着额头汗珠滚落,脸色却异常平静的李云道:“少爷,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我等都会跟随在您身后!”
李云无声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不必担心!”
“李少爷!李云!”
这时,空荡的府内,范宏叫喊声连同脚步声清晰得传了进来,待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见李云同严松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茶,脸色难看地道:“李云,大事不好啦,你还有心情喝茶!”
“呵呵,坐下说。严松,给范二少倒杯茶!”
李云挥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我已知道,边喝茶边说。”
范哲愣了下,无奈地接过茶杯坐下,道:“你从何处得知?父亲也是刚刚知道,快马派人前来告知。”
待李云简略地说完,范哲反而脸色稍缓,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应该有对策了吧?”
严松在一旁大致了解此事,脸色十分难看,听范哲如此说,心中一动,少爷肯定已有对策,他心里始终坚信,没有事情能难得住自家少爷。
“静等那督邮前来,以不变应万变。”李云淡淡地道。
范哲张口结舌,那些官吏和豪族筹谋已久,肯定抓住什么把柄才会如此,微恼道:“就这般简单?”
“那你想怎样?回去告知伯父,一切如常,暂时不要太过亲近李府!”
“那怎么行!我们范家可不会遇难临头各自飞!父亲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范哲此时有些气急败坏。
李云心中赞叹,范家主的确没有让自己失望,在危难关头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见范二少满头大汗,气急的摸样,笑道:“照我说的做就是!”
范哲死死地盯着李云的眼睛,见其是认真的,垂头丧气地道:“好吧,我会告知父亲。”
许县令这两天心情很不好,确切地说是惶然!在与临县同袍书信往来后没多久,就渐渐察觉县衙内不太对劲,总会有衙役暗中窥视自己,这时他已明白事情泄露,而窥视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上回不欢而散的县尉所派。他并不知道同袍会如何对付李云,正是这不知道才让其感到惶然。
时间一天天过去,正当许县令从惶然变得绝望时,江夏郡北部四县疯狂谣传一个消息:郡府派人前来钟武县,查核李府少爷招聚流民、图谋不轨!要将李云枭首示众!
这消息也不知是从那里最先传出,半日之后,上至七十老人,下至几岁孩童,一片哗然.其他三县还好,钟武县可真是不得了了,全县民众在无人组织的情况下,皆涌到县城聚集在县衙门外高声呼喊,要求县令出来说明此消息是否属实。
已经许多天没有走出县衙的许县令战战兢兢地出来,见县衙外围满了男女老幼,有的还拿着农具,扔下一句:“本县令并不知情”便慌忙奔回衙内,门口衙役也一哄而散。
愤怒的人群经过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声呼喊,也不管手上拿的是什么,大骂着全朝县衙内扔去!一时间,锄头与镰刀齐飞,扁担同铁锹共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