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两府,除了太守和都尉外,其他属吏皆由两府之长任免,换句话说,李云这个刺奸都尉对他们的督察检核根本不用上报到朝廷,只需要通报太守和都尉就能作出处置。眼下在郡府门口的一干属吏见李云有翻脸的趋势,都将目光集中在何太守的身上,不过看到对方的脸色,心中都是一沉。
“禀将军,涉事人等已带到。”吴汉上前抱拳道。
郡府门前非常宽阔,气派十足,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官府的威严,容纳几百人绰绰有余,而那些赶来围观的民众则在百十步外驻足不前,百姓对官府的畏惧可见一斑。
还没等李云开口,那贼曹已经是膝行几步,大声叫道:“下官冤枉啊,何大人,袁大人,救我!”
“李将军这是何意?贼曹缉拿违犯禁令的奸邪之徒,何罪之有?”郡丞颤声道。
“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是否冤枉稍后自有公论,倒是袁郡丞身为这位贼曹的亲属,理应避嫌。”李云说完,斜睨决曹微笑道:“决曹大人,此案牵扯到贵府下属,由你来审理如何?若有不便本将军亦可代劳。”
决曹可不笨,见到何太守站在上面一言不发,而郡丞被激得老脸通红,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哪里敢接,暗自叫苦,呐呐道:“下官……这个愚钝,还是请李将军亲自审理吧。”
“那好,你们都说说,因何被官府缉拿?有何太守和诸位大人为你们做主,大胆的讲出来!”李云伸手一指跪在面前被定罪为“奸邪之徒”的几十个百姓,高声道。
前面一位男子样貌敦厚,看起来颇为老实,此时鼓足勇气道:“李将军,小人田贵,其实大伙都是安分守己,从不敢违禁犯令,小人等连字都不识一个,如何铸钱?这真是飞来横祸啊。”
何太守和周主簿脸色阴沉,李云却是摇头道:“不对,不对呀……”
他摇一次头,田贵的心就剧烈跳一次,只怕脱罪的愿望成空,李云皱眉道:“田贵,你说的不对,你说大家安分守己,那搜出来的物证又作何解释?”
“李将军,那些所谓的物证不过是大伙家中使用的琐物,还有做衣服的布料,望将军明察。”田贵脸上隐现愤怒之色,大声道。
吴汉一旁道:“禀将军,属下也将物证带来,请将军查验。”
一挥手,几个亲卫家丁将包在一起的物事抬了过来,打开后都是一些铜质器物,比如铜壶、铜盆、铜罐等,而上过色的布匹也不是作为支付用的布货,李云扭头望了眼,叹息道:“贼曹大人,你等可是以此判定这些百姓违犯铸钱和偏行布货的禁令?”
“将军恕罪,下官一时不察……”贼曹哆嗦了下,颤声说道。
李云打断他的话,厉声喝道:“一时不察?笑话!你可知这些被你徇私枉法缉拿的百姓将要面对怎样的下场吗?包括连坐的邻里,全都要罚为官奴,前往铸钱的官府充作奴隶,能侥幸活下来的三成不到!如此草菅人命,你还有何话说?”
“这个……那……”
见到贼曹面色如土,李云沉声道:“身为郡府贼曹,知法犯法,视朝廷律法如私物,理当重罚,来人,先打三十军棍!”
吴汉和亲卫们听到命令,毫不犹豫的将贼曹按倒在地,倒提长枪,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枪杆材质坚韧,这些小伙子又是常年锻炼,打下去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没几下那贼曹已是皮开肉绽,不停嚎叫来减轻痛苦,围观的老百姓暗自叫好,眉飞色舞。
一众郡府属吏都是看出点门道,李云是早有准备,刻意来找麻烦的,那惨叫的声音让他们心惊肉跳,几十个衙役伏地不起,袁郡丞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不敢。
片刻后,吴汉上前道:“回将军,贼曹晕过去了。”
李云看都不看,直接说道:“用冷水泼醒他,继续打,总要打足数才好。”
很快,一桶冷水泼下去,贼曹杀猪般的叫起来,伤口浸了冷水,一时间惨不忍睹,郡府的官吏们的脸色有些发绿,百姓却没有一个露出同情之色,这个贼曹一直都是横行霸道,欺压在他们头上,此时只恨打得少了。
李云问道:“还差多少?”
“回将军。”吴汉恭声道:“还差十三棍”
李云摇头道:“十三太不吉利,打个十八棍大家意下如何?”
这话却是对围观的百姓说的,不知何时,百姓们已经靠近过来,虽说不懂十三的数字为何不吉利,但听到这话顿时轰然叫好,都说李将军英明,贼曹却是大叫道:“李将军,小人冤枉啊。”
李云心道,你小子终于打开窍了,不然打你到死,微笑道:“不知道你有何冤情,有何太守在……太守大人……你怎么了?”
何敞身形晃荡,抬起颤抖的双手刚要说话,边上的周主簿抢先道:“太守大人一时心情激荡,缓一缓也就好了,这没什么,受刑的贼曹大人更痛苦,只不过依在下之见,这世上多得是比受刑更苦的事情。”
说完若有深意的望了贼曹一眼,周嘉也是心中苦涩,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李云是想将矛头对准何太守,他和何太守听说李云在钟武那边阻碍朝廷的币制改革,相关的一些禁令拒不执行,特意让贼曹大张旗鼓的缉拿偏行布货和盗铸者这等明确违禁的罪犯,引对方出手干预,好抓住把柄。可万万没想到贼曹竟然如此荒唐,仅凭几件铜器和布料就将人定罪,此刻周嘉不由自主的想到,以前缉捕的奸邪之徒难道也是这么来的吗?
想到郡丞和贼曹的关系,周嘉通体冰凉,他和何太守对下面的隐瞒和谎报略有耳闻,但始终觉得不是很严重,今日所见让他清醒的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贼曹是得了太守的命令去缉拿奸邪,若是任由李云将祸水引到太守的身上,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那何太守乃至郡府势必会威严尽丧。
相反,李云将获得巨大的声望,其用心之毒辣让周嘉不寒而栗,何太守的为人他非常了解,一开口必然会承认失职,所以他抢在前面想堵住太守和贼曹的口。
李云像是没听出言外之意一样,笑着点头道:“这世上当然有比挨军棍更痛苦的事情,不过何太守为汝南百姓计,可要保重身体啊。”
看向贼曹又说道:“先说说你的冤情,看看能否减刑?”
贼曹听到周主簿随口的几句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知道他这是在威胁,本来有些挺不住,感觉屁股都没有了知觉,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时却心一横,暗想再打也不过十几棍子,何苦为此得罪何太守和周主簿。
不过是不察之罪,上面还有郡丞帮忙,想必受受刑也就过去了,想到这里,贼曹趴在地上摇头道:“李将军,小人没有冤情。”
李云看着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笑了笑,道:“真的没有?”
“真没有。”贼曹神情坚定。
李云脸色一板,不悦道:“方才说有冤情,现在又说没有,你是在戏弄本将军不成!”
贼曹吓了一跳,慌忙道:“小人不敢。”
李云却是冷笑道:“决曹大人,这谎报冤情,扰乱执法,该当何罪?”
“这个……视情节轻重而定吧,此等情况应以以下犯上,不尊上官论。”决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的答道。
李云颇为大度的说道:“那就再加十军棍好了!”
贼曹知道无法抵抗,心道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让他欣喜的是,这二十八棍力道减轻许多,打完后自己尚还清醒,袁郡丞慌忙叫人想将他抬走,李云挥手止住,微笑道:“袁大人莫急,还有很多事情要算算。”
“还要算什么?”贼曹和郡丞心惊肉跳的同时问道。
“有人举告贼曹大人收受贿赂图财害命,本将军身为刺奸都尉不得不过问,城门尉,带着你那几位弟兄过来!”李云高声说道。
那城门尉和七八个衙役早已等候多时,在一旁看见李云势压郡府诸位大人,来的路上就表示一切听从李将军吩咐,只求免罪脱身,此时更不敢有别的想法,连忙跑过来,伏在地上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贼曹大人收了太守府门房使者的银钱,打算趁着缉拿奸邪的机会,合伙寻两户有钱人家……”
“小人看不过眼,半路离开向李将军举报……”
……
这些话说出来,何太守摇摇欲坠,贼曹径直晕了过去,而那些受害的百姓则是气愤填膺的破口大骂,围观的众多民众却是出奇的安静,纷纷看向郡府门口高台上的何太守。
周主簿暗叫糟糕,再也顾不得其它,上前一步怒喝道:“一派胡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