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很快就放到大司空王邑的案头,可他却只能压下不敢上报,因为眼下朝廷内是一地鸡毛,刚刚发生一起牵连甚广的大事。皇孙功崇公王宗由于给自己画了一幅画像,穿着天子的衣服,戴着天子的冠冕,还刻了三枚意思很鬼祟的印章,因而犯了罪,又王宗的舅父家以前被流放到合浦郡,暗地里跟王宗联系,被发觉后,审查核实,王宗自杀了。
天子王莽大怒说,按照亲属关系王宗是皇孙,爵位是上公,知道其舅父等人是叛逆分子,竟然还跟他们来往,更是有非分之想,不知满足。《春秋》的原则是,对国君和父母不得存恶念,有恶念就要惩罚他,王宗犯了这样的罪行,可悲呀!于是下诏,恢复王宗的原名王会宗,贬低他的爵位,改变他的名号,按照伯爵的礼仪安葬了事。
但这件事情还没完,王宗的姐姐王妨是卫将军王兴的夫人,祈祷鬼神给她婆母降灾祸,为了灭口杀死婢女,事情被发觉了,王莽让中常侍拿这件事责问王兴,这两口子也都自杀了。事情又牵连到司命孔仁的妻子,她也跟着自杀了。
孔仁见到王莽便摘下帽子请罪,而很不满的王莽让尚书弹劾孔仁说,乘乾车,驾坤马,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右杖威节,左负威斗,称号叫做赤星,这些都不是用来让你孔仁为所欲为的,而是用来尊崇朝廷的威严命令。孔仁擅自摘下天文冠,这又是犯了不敬天子的罪行。
这份弹劾诏书刚刚公布,王莽又下诏指示说不要弹劾他,更换一顶新帽子就行了,这样喜怒无常的样子,大司空王邑哪里还敢上去添乱,品秩两千石的中郎将和秩比千石的绣衣执法莫名的失踪,这等大事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暂时压下。
而此时被定为失踪人口的高和高将军正怒视着坐在对面的李云,历来官场上的关系是盘根错节,这样的朝廷重臣出事,谁知道会不会引起更大规模的注意。地方上参与此事,觊觎茶楼的人因为中郎将高和的无声无息消失,人人惊怖,自然不会到处乱说,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这一点李云动手之前就曾想到。
但是朝廷上面若是找上门来,还真是个大麻烦,江夏郡内的兵马战斗力不行,但是就算是他打完这一波,还有更强的,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比如说邻近的南阳郡就有几万驻军,自己这点力量根本不够用。
一个多月过去了,朝廷传来的邸报上丝毫没有提及此事,让李云终于是放下了心,但是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还是需要这位中郎将的配合,所以等此人养好伤之后,他就前来一见。
“高将军在这儿住的可好?”李云笑眯眯的问道。
“哼,阶下之囚罢了,小子,你那不轨之心老子早就看透了,最好是把老子一刀砍了,否则……”
高和很是硬气的说着,他被关在营地庄子边上的一间独立院落内,周围都是看管的家丁,除了不准出门外,倒也没受到虐待,每天好酒好菜的供应。这段时间他也琢磨出一些问题,回想当初双方交手,就算是己方排好阵势,估计还是难改败局,一个小小的钟武县,毫不起眼的校尉,手下竟然有这等强兵,加上天天听到外边的操练喊杀声,少说也有四五千的兵马,显然,面前这个容貌同样不起眼的李云所图甚大。
“哈哈……高将军说哪里话,在下只想保得一方平安,阁下也不用在我面前耍勇斗狠,杀你是不会的,不过需要一些配合!”
“让老子配合你这乱臣贼子,呸,想都甭想!”高和瞪着大眼,怒气冲冲的说道。
如果不是手中没有兵器,对方身后又有几个带刀的亲随,他早就上去拼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李云的对手,当初一交手就感觉得到。
“这可由不得你,在下只需要你写几份文书,内容就是你在某地督察不法,暂时无暇抽身,诸如此类。”
“小子,你就做梦去吧!”
“既然如此,那就请高将军再好好想想!顺便说一句,阁下的笔迹可真难看,不过模仿起来还是挺简单的,哦,还有这个中郎将的印绶。”李云起身向外走去,说话时转身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那锦帛是以前和朝廷往来的信件,连带着印绶都被搜走,高和看见这两样物事,脸色顿时铁青,又听见李云调侃他的字迹,差点儿暴跳起来,可惜他沦为囚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李云没将高和怎么样,后来他才弄清楚,此人来之前并不知道南阳郡各县茶楼是谁家的产业,康文和邓松算得上是其下属,他们回去之后也打听到李云的一些情况,收取了几方人的贿赂,然后添油加醋的大说李云的罪行,怂恿高和替自己报仇,在荆州几乎一手遮天的高和听说后,二话不说就带人前来。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利益作祟,茶叶那么大的利润摆在那里,着实让人眼馋,不过李云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南阳郡虽然不远,可也不是他能影响得到的。要不是每月送给郡府各级官吏大笔银钱,恐怕早就祸事了,但是在南阳郡,太守和都尉并不是最大的官员,比如说州牧扁祁,中郎将高和等等,迟早会遇上更大的麻烦,如今只能全力发展自家的实力,让那些觊觎者望而却步。
回去之后,李云让许书嘉找个擅长模仿别人笔迹的人,按照中郎将高和的口气给州牧衙门和朝廷各送去了一封公文,内容不言而喻,盖有印章和几可乱真的字迹,上面就算是怀疑,一时半会也追查不了,这是在高和没有低头之前,不是办法的办法。
天凤五年的最后两个月和六年的头两个月,灾害虽然比往年还要重,局势却看着一步步变好,当然,关东的大饥荒,青、徐、南郡、江夏等地连年的旱灾和蝗灾都被众人忽视掉了。十一月,南郡地方守军和张霸带领的流民队伍在编县附近展开激战,张霸大败,一路后退,直到万余流民被打散,死的死逃的逃,这场战役算是告一段落,而北海郡太守田况在年初也击退侵入郡边的樊崇,让其退回泰山郡。
在天凤五年,青徐和南郡的乱民几乎是不可抑制,接连打败地方郡国的部队,势头愈发的增大,愿意去往何处就去往何处,官军几乎是阻拦不得。
今年的十一月到年初的这两场战斗,朝廷的兵马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一时间邸报上都流露出喜气,大有两地乱民旦夕可灭,新朝即将天下太平的意思。
夸大数倍的胜利消息一传到朝廷,王莽大悦,自认为当初的看法很正确,自己德高三皇,仁过五帝,天下人有目共睹,些许流民,非但不感激自己赦免的恩德,反而自甘堕落,实在是因为这些人天生就是做盗贼的材料,萤虫岂能撼日月之光,务须过虑,眼下果然是灰飞烟灭。
王莽再次给那些附和自己的官吏们加官进爵,然后派人用快马加急将胜利的消息传送到各地,这也是李云这边能这么早就知道樊崇近况的原因。
眼下这些暂时的胜利在李云看来不值一提,从商人那里零碎得到的消息,青州、徐州、荆州、并州、兖州、冀州、扬州和整个关东地区,都已出现大股的流民。然而,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地方官吏为了政绩,都存着侥幸心理,一开始根本不报,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等事态扩大之后,虽然不敢不报,但又多有隐瞒,实百言十,实千言百,就这样一层层的欺骗上去,朝廷大臣们一看报告,并不严重嘛,这般小事,无须惊动皇帝,所以王莽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张霸和樊崇等人聚众上万,甚至是几万,地方郡县捂不住了才惊动上面,接到流民报告之后,王莽第一时间就作出批复:一律赦免,允许他们各自返乡。不得不承认,王莽对百姓还是很爱护的,绝非嘴上讲讲,他心中确实装着穷苦大众,从邸报上时常出现的赦免诏令就能看出来。(未完待续)